《错惹》桑夕诺

5、太懂事

　　交通状况尚好，顾道珺半个小时后，抵达刘玥琼家。

　　刘家是一套标准的百来平三室两厅。一间父母卧室，一间刘玥琼卧室，一间电脑房、书房加客房，如今布置了一张小床，是特意给呦呦准备的。

　　书房的墙壁上，贴着身高标尺、拼音图画、英文字母图画、九九乘法表等等。

　　呦呦待在刘玥琼家时，这位干妈日常都是教呦呦背诵唐诗、乘法表、简单英语对话，等等。
　　比顾道珺姐妹俩还要望子成龙一般。

　　顾道珺到达刘家时，就听到书房里传来呦呦背诵“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书房门未关，正背诵诗歌的呦呦，听到玄关处的动静、顾道珺的声音，立刻跑了出来，一路“妈妈！”、“妈妈！”地唤着。

　　顾道珺顺势将在楼下超市买的水果，塞给客套中的刘母，蹲身抱起飞扑而至的呦呦。

　　呦呦喜悦的神情一览无遗。一双小短手，紧紧环住顾道珺的脖子。嫩嫩的小脸贴到顾道珺的面庞上，小神态依恋十足。

　　顾道珺不由得亲了亲呦呦，再对刘母说：
　　“我这就直接带呦呦回家，玥玥和阿姨你们也早点儿休息。”

　　刘母埋怨：“你这孩子，哪儿有刚来就走的道理？坐下喝口水，阿姨给你们做宵夜吃。”
　　顾道珺笑言：“今天真的是太晚了，改天我再带呦呦来蹭饭。”

　　刘母不依：“什么改天啊？明天就是周末，你和呦呦直接住下得了。”

　　顾道珺不喜欢住别人家，只有自己的房子才能给她安全感。
　　呦呦其实也不喜欢待在别人家，但他太小，没得选，只有被安排的份儿。

　　顾道珺赔笑：“下周吧，下个周末我带呦呦来家里玩。”

　　“那可说好了。来，呦呦，和奶奶拉勾勾。”
　　呦呦与刘母拉勾达成约定，刘母让刘玥琼送顾道珺母子去坐车。

　　等待电梯时，刘玥琼朝着呦呦伸出双手，“呦呦来，干妈抱你。”

　　呦呦到底满三岁了，虽然在幼儿园班上，是最矮小瘦弱的男孩儿，但也有27斤多。
　　顾道珺以往很少有机会抱着呦呦溜达，尚未锻炼出长时间抱小孩儿的能力。

　　顾道珺准备顺势将呦呦递给刘玥琼抱一会儿，歇歇胳膊。

　　在她臂弯中安静依偎着的呦呦，却扭了扭小身子，要下地。
　　“我可以自己走，不用抱。”

　　顾道珺没有多想，将呦呦放下，牵着他的小手手。
　　刘玥琼弯腰，半蹲下，问呦呦：“怎么，嫌弃干妈抱抱啊？”

　　“没有，”呦呦犹豫片刻，凑上前，亲了亲刘玥琼的脸颊，“呦呦喜欢干妈。”
　　刘玥琼笑呵呵，轻轻戳戳呦呦的嫩脸，“那怎么不让干妈抱啊？”

　　呦呦仰头望向顾道珺，水灵灵的大眼睛写满求助：
　　怎么哄干妈高兴？在线等，挺急的。

　　顾道珺试着分析呦呦的理由，对刘玥琼说：
　　“女孩子，要矜持，别总那么热情，呦呦不习惯，知道么？”

　　刘玥琼不解：“我是呦呦干妈啊，抱抱他怎么了？我以前也不是没抱过呦呦，呦呦也没不给抱啊，怎么突然就不习惯了？”

　　“可能是因为昨天才学会‘女孩子，要矜持’这句话？”
　　顾道珺简单介绍了呦呦昨天在蔡檬檬家，看了拉片儿的《霸道皮甜心总裁》，喜欢上霍海彬这位明星。

　　“电视剧误人！”刘玥琼咬牙切齿。
　　顾道珺就事论事：“这话搁这儿不合适吧？应该是我们大人不能给小朋友看不合适的电视。”

　　刘玥琼川剧变脸似的，立刻换了一副笑脸，“那谁不是你发小吗？我能说是她误了呦呦吗？我可不是绿茶。”

　　顾道珺哭笑不得，“鬼机灵。”

　　——蔡檬檬是顾道珺的小学同学兼同桌，童年时最好的朋友。
　　初中时，蔡檬檬上了重点高中的附属私立，两人便少了往来。大学后，再逐渐联络起来。

　　而刘玥琼是顾道珺的大学同学兼室友，上大学后的最好的朋友。

　　蔡檬檬一向自诩和顾道珺是青梅竹马，彼此的头号闺蜜。
　　猛然有一天发现刘玥琼的存在，竟是吃起刘玥琼的醋了。时常嘀嘀咕咕刘玥琼是“可恶的天降”，“心机的绿茶”，等等。

　　顾道珺自是不会向刘玥琼转达这样的话，但刘玥琼也不知怎样就是知道了。
　　从此便也隔空和蔡檬檬“争风吃醋”起来。

　　顾道珺属实拿两人这般没有办法。

　　对话间，他们已经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出了电梯，顾道珺要抱呦呦。
　　结果，呦呦也不肯给顾道珺抱，而是表示继续自己走。

　　顾道珺疑惑：“怎么妈妈也不给抱了？”
　　刘玥琼扬眉吐气，摸摸呦呦的脑袋，“好孩子，绝对公平，干妈、妈妈一个待遇。”

　　呦呦眼中显出怀疑自己做错事了的惊慌，期期艾艾解释：
　　“不是，不习惯。是抱呦呦，累。妈妈累，干妈也会累。呦呦能自己走，呦呦不累。”

　　顾道珺和刘玥琼怔住。

　　刘玥琼深吸一口气，抱起呦呦。
　　“你这孩子也太乖了。你才几斤几两啊，干妈抱你，一点儿都不累，记住啊。”

　　顾道珺没说话，只是摸摸呦呦的头，心中思绪翻飞。
　　呦呦似乎比以前更懂事了。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小孩子的懂事，也意味着敏感，意味着没有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周围的环境让他不得不学会察言观色，不给别人添麻烦，以期得到别人的喜欢。

　　呦呦已经懂事得不像是三岁的幼儿了。
　　谁家三岁的宝宝，会想到妈妈抱自己累？会因为妈妈累而要求自己走？

　　刘玥琼送到地铁站，顾道珺接过呦呦。
　　呦呦没有再说自己走的话了。

　　地铁上有人给顾道珺让座，顾道珺坐下后不久，呦呦就睡着了。
　　平时，早在刘玥琼家背诵“润物细无声”的点儿，呦呦就该睡觉了。

　　回到家，顾道珺简单给呦呦擦洗了身体，将他塞到小被窝。
　　全程，呦呦都没有醒过。

　　瞧见他这般疲劳，顾道珺心疼不已。

　　发短信告知姐姐：
　　【因为她今晚有约，将呦呦送到刘玥琼家。呦呦强撑着疲惫不睡，定是要等她去接他回家。

　　回来的地铁上，呦呦就睡着了，她给呦呦擦洗身体，呦呦都不带醒的。如果姐姐在家，呦呦就不用这样辛苦折腾了。】

　　顾道珺心知姐姐不会回复，但相信姐姐会看。

　　时间已是临近十一点，顾道珺仍旧工作了一个小时，十二点再洗洗睡。
　　翌日，周六，双休日，仍是六点闹钟起床。

　　在家简单做了半个小时运动，吃了面包、牛奶做早点。
　　顾道珺去姐姐的卧室，观察儿童床上的呦呦是否醒来。

　　似是听到动静，呦呦睁了睁眼，看到顾道珺，一双小手揉着眼睛，坐起身。

　　“不要用手揉眼睛，”顾道珺提醒一句，又问：“要起床吗？还是再睡会儿？”
　　呦呦展开双臂，刚刚苏醒的小奶音，越发软糯可爱：“起床。”

　　顾道珺伸手抱起呦呦，视线无意中落到呦呦的枕头上。
　　目光凝固。

　　小小的浅蓝色枕头上，上半部分，显示着一大片的深蓝。

　　顾道珺将呦呦稍稍往后托，看向他的双眼。
　　呦呦的小手又在揉着眼睛。

　　顾道珺将呦呦放回小床上坐着，拿开他的双手，“眼睛不舒服吗？让妈妈看看。”
　　呦呦左右微微摇晃脑袋，“不揉了，不揉了。不用看。”

　　顾道珺仔细观察他的双眼，不知是否被揉的，红彤彤的。

　　她再问一遍：“眼睛不舒服吗？”
　　呦呦只是摇头。

　　“不可以骗妈妈哦。”
　　顾道珺轻声问：“昨晚，是不是哭了？”

　　呦呦努力支棱小小的身体，想从小床上站起来，一边扑腾两只小短胳膊，一边焦急保证：
　　“呦呦以后会坚强的，不哭的。”

　　顾道珺心疼，再度抱起呦呦，呦呦慌忙圈住顾道珺的脖子。
　　顾道珺亲亲呦呦的小脸颊，安抚他：

　　“呦呦还是小朋友，小朋友就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不开心了，难过了，想哭就哭，不用坚强忍住不哭。”

　　“但是，呦呦要告诉妈妈，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难过，好吗？
　　“呦呦哭了，妈妈却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认为没有照顾好呦呦，妈妈会难过的。”

　　呦呦紧了紧小手环，抽搭起来。
　　“妈妈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她是不是不要呦呦了？”

　　顾道珺心中震动，没有想到，在呦呦的心里，是认为姐姐“不要”他了。

　　不要！
　　多么严重的恐惧与责怪。

　　顾道珺的眼眶瞬间酸涩。
　　心中的酸楚，是为呦呦，更是为姐姐。

　　“没有，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呦呦的人，无论发生什么，姐姐都不会不要呦呦的。

　　“姐姐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治疗很痛、很痛。姐姐每天都很想哭，但她不好意思在呦呦面前哭。姐姐积攒了很多、很多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所以跑出去，偷偷躲起来哭，等哭够了，她就回来了。”

　　呦呦小声啜泣，“等妈妈回来，让妈妈再想哭就随便哭，不要攒着，不要躲出去，就算呦呦看到妈妈哭，呦呦也爱妈妈。”

　　顾道珺的指腹，轻柔地擦掉呦呦小脸上滑落的泪珠。
　　“嗯，等姐姐回来，呦呦就这样和她说。”

　　慢声轻语又哄了一阵，呦呦终于止住了哭泣。
　　顾道珺抱着呦呦去洗漱，给他准备早餐。

　　呦呦吃早餐时，顾道珺抽空给姐姐发短信：

　　【顾道韵，沈倾影，吴倾影！呦呦以为你不要他了！你怎么忍心还不回来？
　　你今天再不回来，我就报警！并且把你的寻人启示贴到全世界！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没多久，顾道珺竟然收到了姐姐的回复。
　　姐姐给了一个地址，让顾道珺去那里找她。

　　顾道珺看着地址最后几个字，瞪大眼睛，怎么会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