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与笑话》叹空

35、第三十五章

　　为了让李元在晚上也能清晰地看见学校的现状，校长特意让电工换了所有教室的灯泡。

　　初六知道后主动承担了一部分工作，开车去镇上买了灯具和一些配件，回来用竹竿做了个支架，然后和小王老师一人一杆，与全校师生一起在门口欢迎李元的光临。

　　校长的年纪能做李元的奶奶了，可在面对李元时，她姿态放得很低。

　　李元的手从进门那一刻就被她抓着，感觉到老校长粗糙的掌心，她有些不是滋味，但很快这种不是滋味就被校长兴奋的声音打散了。

　　“今年夏天刚收到款项，我们就装了图书角和多媒体教室，同学们知道后非常开心，自发成立了保护小组，专门负责图书角、电脑室的卫生和安全，”校长看向李元的眼里闪着点点光亮，“除了你，每年孙老师和她的朋友们都会送来蔬菜和学习用品，今年还给女孩们带来了卫生巾，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的恩情。”

　　李元看向人群，没找到初六以后对校长笑着说：“我们做的不过只是皮毛，真正辛苦的其实是奋斗在第一线的您和所有老师们。”

　　校长听后连连点头，盯向李元的眼神更加热切。

　　逛完了整个学校，李元被校长带着去了食堂。

　　学校的食堂不大，至多供五十个学生一起吃饭，所以学校采用分段方法，先让低年级吃，等他们吃完了再换高年级的学生。

　　李元注意到这一情况，叫来杨嘉记录下所见所闻，准备国庆假期再完善一下学校的设施。

　　校长闻言急忙摆手说不用：“感谢你的支持和帮助，但你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我们学校拥有今天这样的环境已经很好了，你还是把钱留着吧。”

　　“您安心，我不缺钱花的。”李元道。

　　听到她极度凡尔赛的话，校长微怔几秒，笑了起来。

　　吃过饭，在校长的盛情邀请下，李元住进了她的单人宿舍。

　　校长的宿舍很干净，最受人瞩目的是放在角落的两张书桌，桌上放着许多书本和试卷，墙壁上则挂着许多照片和奖状。

　　见她对墙上的东西感兴趣，校长一一为她介绍起来。

　　二人促膝长谈至十一点多，六十多的校长终于坚持不住了，和李元道过晚安以后就利索地爬上上铺。

　　过了十几分钟，李元等她睡熟了，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刚走出去没几步，她闻到了淡淡的烟味，李元左右望了望，看到了拐角处有片衣角在动，她嘴一撇，小跑过去紧紧拽住。

　　李元怕人跑了，力气用得有些大，被拽的那人没想到大晚上的有人偷袭自己，直接倒栽葱似的朝后倒去。

　　李元听到笑声才发现自己拽错了人，她瞪着一旁乐得合不拢嘴的初六，问杨嘉：“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干嘛？”

　　“和我聊天呢，”初六说着反问她，“你不睡觉乱逛什么？”

　　李元下巴一扬：“我上厕所不行啊？”

　　杨嘉见她们呛上了，把自己的衣角从李元手里拽出来，接着掐灭烟头起身离开，将这个拐角的位置留给初六和李元两人。

　　杨嘉走后，她们保持着一蹲一站的姿势没动，偶尔视线对上，又飞速转移到别处。

　　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分钟，初六忽地站了起来。

　　李元瞧她冲自己抬起手，问道：“你要干嘛？”

　　初六贴着墙：“扶我一把，腿麻了。”

　　夜间的小学很安静，除了虫鸣，就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李元扶着初六到了大门口的花坛边，两个人刚并肩坐下，李元就见初六掐了根小草塞进嘴里。

　　“来一根？”

　　李元一脸嫌弃：“你怎么什么都往嘴里塞？”

　　初六：“这玩意儿叫酸浆草，能吃的。”

　　“可我听校长说经常有狗在这个位置撒尿欸。”

　　说完见初六脸色变了，李元大笑道：“逗你的！”

　　初六翻了下眼皮，问：“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一周左右，你呢？”

　　“我后天就走。”

　　李元点点头，而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不语、眼珠乱转的状态中。

　　距离上一次通话已经过了半年，但实际上两个人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了。

　　因着双方的距离还不到半米，初六总是控制不住地往李元那边瞟，觉得她好像没变，又好像哪里变了。

　　李元同样注意着初六，初六这些年不是下地干活就是送菜送货，整个人较之前又黑了两个色号，今天亏得换了新灯泡，否则大晚上肯定看不清初六的脸。

　　“谢谢你，”李元道，“校长告诉我你每年年底都来送菜。”

　　“菜是自己家的，花不了几个钱，”初六说，“倒是金叶花了不少，每年的生活和学习用品大部分都是她买。”

　　李元一听这个，来了点兴趣：“金叶是不是拿了一个世界亚军？”

　　“对，政府给了奖励，还有家本地企业送了套房，”初六抿抿嘴，“不过代价挺大的，她落下了病根，现在阴雨天骨头缝会疼，每个月都要做针灸和推拿。”

　　听出初六语气里的低落，李元说：“我爸认识个老中医，回头我推荐给她吧。”

　　初六嗯了一声，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便道：“韩沐沐订婚了你知道吗？”

　　李元：“啊？真的吗？”

　　“婚期已经定下了，明年的一月一号，因为她没你的电话和微信，让我帮忙通知，但……”

　　发现自己的话题又歪了，初六急忙看了一眼时间，随后打了个哈欠道：“不早了，我们回……”

　　“校长说你每年都是年前送东西过来，可今年还没到国庆，你怎么提前来了？”

　　初六被问得一愣：“我就是正好这段时间有空。”

　　“我给你个机会重新说，”李元道，“你可能忘了，很早之前你告诉过我，国庆节这段时间大棚和送货都很忙，你不可能有空。”

　　初六：“那是以前，现在兰姨组了个车队，我……”

　　见李元目光不善，初六耸下肩膀：“好吧，我猜你回国以后会来学校，所以赌了一把。”

　　“如果你赌错呢？”

　　“应该不会错，”初六瞄了她一眼，“因为你在我心里一直很善良。”

　　这句马屁没让李元心里舒服多少，反而让她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厕所水管不会是你故意拖延时间弄爆的吧？”

　　初六低下头，不说话。

　　“你搞这么多事就是为了等我，现在我来了你又这个样子，”李元磨着后槽牙道，“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向你道歉，再向你道谢。”

　　李元：“原因？”

　　“我不该以你的名义乱交朋友，”初六说，“孙凯的事情我差不多已经知道了，我们一家很感谢你的帮助，但这钱不能让你一个人出，所以我打了张欠条。”

　　盯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欠条，李元没有接：“这欠条你是以什么身份给我的？初六本人还是孙凯的女儿？”

　　“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区别，所以这欠条我不会收，”李元道，“收了就等于给了孙凯翻身的机会，你确定要这么做？”

　　看初六呆住了，李元摇摇头：“其实判决没下来之前，我不该和你见面的。”

　　此话一出，初六猛地明白了过来：“所以你之前拉黑我不是因为我帮你找对象，而是因为孙凯的事情？”

　　李元没回答，默认了这番话。

　　瞧她这个模样，初六什么都懂了，她有点恼火又有点感动，最后用一个很别扭的口吻说：“那怎么办，要么等判决下来了你再收下欠条？”

　　李元斜了她一眼，没吱声，而后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准备回宿舍睡觉。

　　初六跟在她身后：“你别不说话啊，我承你这么大的人情却还不了，以后肯定吃不好、睡不着的。”

　　李元：“你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进校长的宿舍。

　　初六盯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裤兜想抽根烟放松一下，紧跟着记起来最后两根烟不久前被她和杨嘉分掉了。

　　走进老师宿舍，躺在床上的初六思绪乱飘。

　　从前她因为愧疚，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好事。这么多年下来，帮的人没一万的人也有一千了，可初六从不接受别人还回来的人情。

　　彼时初六站的位置不同，不知道欠人人情是什么样的滋味，现在换了个身份，才明白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是这样的。

　　没有烟的调剂，初六叼着棒棒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早晨起来嘴里因为吃糖上火，长了两个溃疡。

　　秦老师见她捂着嘴直叫唤，找出西瓜霜给她喷了点，接着在食堂端了碗白米粥给她。

　　初六慢腾腾地吃了半碗粥，见几桌外的校长和李元快吃完了，忍痛将剩下的喝光，再去水池把碗给洗了，然后蹲在食堂门口守株待兔。

　　“孙老师好像是在等你吧，”校长说，“那你们先聊，我去办公室拿个东西。”

　　李元应了一声，吃饭的速度却在校长走后有意放缓。

　　在门口左等右等等不到李元的初六急了，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大步走向李元。

　　李元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慢条斯理地问：“有事吗？”

　　初六因为口腔溃疡，说话声音有点闷闷的：“我思考了一晚上，有了两个办法还你人情。”

　　李元：“说说看。”

　　“一，以后车队和菜的钱你们不用给了，二……”

　　听她没了下文，李元疑惑道：“二是什么？”

　　初六犹豫了半分钟，抬起手指了指自己：“二，我。”

　　这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