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逢春》环滁皆姗

2、第 2 章

　　不管陆宁寒到底信不信自己现在在冥界这回事儿，反正这地方陆宁寒属实是第一次见。
　　在陆宁寒对冥界这种事为之不多的了解里，这个所谓的“外冥界”可以说是和冥界毫不沾边，既不像玄幻小说里写的到处是妖魔鬼怪横行，也不像影视剧里拍出来的那样阴森黑暗。相反的，外冥界更像一个繁华的市中心，与人间的城市样貌并无差异。
　　说是第一次见，是因为这里太过于真实，真实的让人觉得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太完美了。
　　来往经过的人大多是引渡人——这大概是目前陆宁寒肉眼可见的唯一与人间不同的地方。
　　本来走在前面起着领路作用的林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慢脚步挪到了陆宁寒身边。“是不是觉得这里和人间一模一样，所以更没办法相信自己在冥界？”
　　陆宁寒不置可否。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挺惊讶的，”林弋道，“想着冥界这种地方，大概和十八层地狱的画风没什么区别。其实只有外冥界是这样，内冥界倒是多了些玄幻的味道，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没亲眼见过。”
　　“你没去过内冥界？”陆宁寒有些奇怪。
　　林弋摇了摇头，“没，引渡人也只能在外冥界活动，除非收到审判庭的约见。”
　　“审判庭？”
　　“哦对，”林弋一拍脑门，想起来什么似的：“我还没给你介绍完。”
　　按着工作流程，这时候林弋是应该在带着陆宁寒参观外冥界的过程中，顺带把该介绍的该告知的全部都说完。
　　但谁让陆宁寒那张脸帅得有些过分，林弋趁着陆宁寒心事满怀的左顾右盼时，盯着人家的脸看了个没完，该说的一个字都没说。
　　林弋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尽量给你说的简单点儿吧。”林弋指了几个地方，挨个解释道：“咱们俩面前这栋楼是冥界员工的办公区，斜前面那个像商场一样的就是外冥界的商区，引渡人和复生者都可以在里面买东西。过了商区再往北走，嗯，不到一公里吧，就是居住区了，引渡人和复生者都住在居住区，但不在同一片区域。”
　　陆宁寒提取到了一个自己目前暂未听过的名词：“复生者是…？”
　　“嗯？我刚才没说吗？”林弋挠了挠后脑，再次为自己因为花痴误了正事的行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果你愿意接受复生挑战，你就是复生者。”
　　不等陆宁寒再次发问，林弋抢先补充了一句：“先别问，我还没说完呢。”
　　复生挑战的事倒不是因为自己花痴忘了说，所以林弋十分理直气壮地继续霸着话语权。
　　“意外身亡的人之所以会来到外冥界，而不是直接被发配到内冥界去投胎，是因为今天不该你死。既然不该你死，冥界也不会强行收了你的命，相反的，会给你一个挑战的机会。你可以自行选择接受复生挑战，还是直接去投胎。如果挑战全部成功完成就可以返回人间，回到你原本的生活；如果失败，人间的你就会真正死亡，按命数已到的情况前往内冥界审判投胎。”
　　林弋跟生怕陆宁寒听不懂一样，三两句话能说清的内容硬是被他扩充成了一大堆文字，还说得慢条斯理停顿得当。
　　陆宁寒却没有问任何问题。
　　“那个，”见陆宁寒迟迟不说话，林弋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把对方给整懵了。“我说完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了。”
　　“挺明白的，”陆宁寒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挑战？”
　　林弋不是第一次见要选择复生挑战的人，但这么快就决定的，陆宁寒是头一个。
　　“你确定？不再想想？”
　　“不用，”陆宁寒肯定道，“我确定。”
　　陆宁寒的眼神十分坚定，丝毫看不出任何的犹豫不决。
　　想来是在人间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人或事吧，林弋心道。
　　“那我们走吧，”林弋冲居住区的方向努了努嘴，“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
　　林弋习惯性的又走在前面带路，没几步反应过来打算放慢脚步等一等陆宁寒，却发现陆宁寒已经三两步赶了上来。陆宁寒本就身高腿长，刚才走得慢也只是因为在边走边看边沉思。眼下显然是该看的看完了，也暂时没有什么需要思考的，所以目的性极强的跟着林弋往一个方向走。
　　两人距离居住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一路走来既没有车也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再加上走得快，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条件跟人间肯定比不了，但总归不算太简陋。”林弋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电子卡，像在酒店刷房卡那样打开了房间门。
　　林弋说条件跟人间比不了，其实说的不完全对。
　　眼前这所谓的临时住处，空间规格陈设看起来差不多像是带套间的公寓式酒店。放在人间，确实随处可见不值一提；但放在冥界，“不算太简陋”这种评价属实是过于谦虚了。
　　“怎么样，”林弋耸了耸肩，“还可以接受吧？”
　　陆宁寒点头：“挺好的。冥界硬件设施都这么高标准么？”
　　“这标准还高？”林弋笑笑，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些自嘲的意味：“人不人鬼不鬼的待在这个地方，住的地方再不像点样，真就不如直接去投胎得了。”
　　从见面到现在，林弋一直是一副彬彬有礼又和蔼可亲的形象，突然这冷不丁的写在脸上的嘲讽，倒让陆宁寒没反应过来。
　　大概林弋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太合适，干咳了两声，然后递给陆宁寒一样东西：“你把这个联络器拿好，有事找我的话触摸底部的感应区就行。”
　　陆宁寒接过，道了句谢谢。
　　是一个像戒指一样的指环，底部有一小块正方形的感应区，内部刻着“林弋”二字。
　　“暂时没什么事儿了，三天后我来找你。”把陆宁寒领到了临时住所，林弋的任务也算暂时完成了，“当然，如果三天内你反悔了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说完林弋没马上走，而是站在原地等陆宁寒提问。
　　“一个问题，”陆宁寒淡淡道，“你说的复生挑战，到底是什么？怎么挑战？”
　　“这个嘛…如果三天后你确实没反悔，我再告诉你。”林弋冲陆宁寒眨了下眼，“毕竟这三言两语说不清，要是我好不容易跟你说完了你又反悔了，我们俩的时间都被浪费了是吧。”
　　陆宁寒心想也是，便没再问。
　　“对了，”林弋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这三天你要是闲得无聊可以随便逛，你能去的地方不会有人拦你，不能去的地方也进不去，你就随意吧。”
　　陆宁寒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复生者的居住区出来，林弋往自己“家”走。引渡人和复生者的居住区总得来说在同一片区域，但中间以一条马路为界，这边是复生者居住区，对面是引渡人的固定住所。
　　林弋一言不发的走在路上，脸上早已没了刚才面对陆宁寒时的笑容满面，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心事满怀的模样。
　　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刚才突然流泪的事。
　　林弋想不通——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从当上引渡人的那一刻起，好像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了。
　　引渡人不老不病不死，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真正的人类。但这只是生理上的改变，心理上并没有失去人的七情六欲，只不过因为工作性质的特殊性，引渡人基本上不会出现什么过大的情绪波动。
　　诸如大喜大悲、崩溃失控、嚎啕大哭或是喜极而泣这类事，别说林弋自己，就是在其他引渡人身上，林弋也没有见过。
　　而偏偏今天，在见到陆宁寒的那一瞬间，自己竟然在毫不知觉的情况下，流下了那么几行眼泪。
　　甚至还伴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心痛。
　　明明是第一次见。
　　林弋开始在脑中不断的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陆宁寒这件事，于是陆宁寒的脸便一直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停留在他脑海里。渐渐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盯得久了，林弋凭空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陆宁寒的熟悉感也越来越强。
　　但那感觉很快又被他自己否认了。
　　林弋做引渡人已经有几百年了，引渡的复生者不管是否接受复生挑战、挑战成功与否，少说也有不下几千人了。如果真是什么时候见过某个人而这个人重新投胎后又保留了上一世的某些特征，那么再次相见的时候林弋觉得眼熟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也许自己也见过前世的陆宁寒吧，林弋心道。
　　但不管怎么说，流泪这件事说大没多大，只是林弋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对着一个刚认识的大男人泪流满面，但任何事发生了，就总有它背后的某种原因。
　　于是林弋突然止住脚步转了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外冥界靠近中心地理位置的地方有一个大平层的建筑，是冥界的资料中心，引渡人可以在这里查阅职权范围内的任何资料。
　　包括自己所带的复生者每一世的全部信息。
　　林弋刷了门禁卡进了大厅，轻车熟路的在门口预约机上抽了号，然后拿着号走向前台。
　　“好久没见你了，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前台负责人乔莎和林弋关系一直不错，一见到他便主动打了招呼。
　　“喏，”林弋将抽的号递给乔莎做登记用，“查个复生者的资料。”
　　乔莎看了眼，然后从桌上一整沓登记表里抽了一张递给林弋：“你可是好久没查过复生者的资料了，怎么着，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
　　林弋低头填表，头也不抬回了句：“特别帅算不算？”
　　“所以你就因为人家长得帅就要把人家前世今生都刨出来？”乔莎翻了个白眼，“缺大德的。”
　　林弋轻笑了两声，没接话，继续填自己的表，任由乔莎女士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吐槽他看见帅哥就挪不动道遇上帅哥就不做人。
　　“乔莎女士，”林弋填好了表递给乔莎，“你知道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有什么共同点吗？”
　　“什么？”
　　“话比你少。”
　　“滚！”乔莎作势就要拿刚接过来的表往林弋身上抡，林弋微微侧了下/身，躲开了。乔莎没好气的指着台机器，恨不得立刻打发了林弋：“去去就那台机器，自己查去吧。”
　　林弋刷了自己的身份卡，等系统读取信息后点开了搜索界面，一字一字的输入了陆宁寒三个字。
　　看着屏幕上“搜索中”的字样闪动着，不知怎的，林弋心里莫名生出一阵阵没来由的紧张来。
　　那三个字停留了一会儿后，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新的窗口。
　　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
　　资料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