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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娱乐圈(28) ...

  •   “滴——”

      房门被刷开的瞬间,黎晟一脚踏入,将荣世卿关在了外面:“该怎么善后,你心里有数,注意不要有恶意爆料出现。”

      张敏达的手段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他能想象出云珹现在的样子,自私地无法容忍被任何人看到。

      荣世卿摸了摸鼻子,老实工作去了,小祖宗要怎么和黎晟玩,可没有他说话的份。

      房间昏暗,只开着床头灯,云珹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被子下,团成密不透风的茧,一根发丝都未露出。

      无声又无息。

      黎晟满腔怒火与暴戾被一瓢冷水浇熄,只剩慌张心疼。他轻手轻脚地上前,将被褥扒开一条缝隙。

      急促的呼吸冲破阻隔,直闯黎晟耳朵。

      云珹面色潮.红,额头薄汗,皓齿咬住下唇,压抑声音,细细又急地喘。

      他的嘴唇被咬得微肿,愈显丰润,里圈泛着白,向外却变成更深更欲的红,是开至盛极的玫瑰。

      “云珹,云珹!”黎晟坐到床侧,靠近他耳边唤他。

      云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紧阖双眼,羽睫翘如弯月,坠不动满缀星光,眼底一汪水色雾露濛濛。

      他迟钝地转过脸,本能地额头贴上黎晟额头,迫切汲取凉意。

      “黎晟。”他轻轻地喊。

      “我在。”黎晟伸手环住他后背,要将他扶起,“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宽松毛衣凌乱,掩不住素白削肩,青丝如绢堆叠颈窝,黑与白交织对比。云珹听了他的话挣扎起来,掀起遮挡露出腰间柔韧肌理:“我不去医院。”

      眼前分明活色生香,黎晟却必须做那柳下惠,还要哄道:“那我叫医生过来行吗?”

      他心已乱,强迫自己摆出止水模样。

      偏偏云珹不叫他如意,胳膊顺着怀抱攀上他颈间,暗示意味十足:“别走。”

      云珹胳膊并未使几分力,黎晟却觉沉甸甸重量压在了心头,有阴暗小人叫嚣着占据。

      是他先让我别走的,这并不算趁人之危。小人诱惑道。

      理智与私欲反反复复拉扯,黎晟眼睛都忍得通红,快要克制不住野兽嗜血天性。

      但最终还是对云珹的担心占了上风,他开口,嗓音也喑哑:“张敏达用的药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损害,听话,我们让医生来看看。”

      一句话说完,他已用尽全身力气,不敢再看床上的人,挣开束缚,要起身到阳台打电话,寄望冷风吹来清醒。

      云珹脚尖轻易勾住他去向,单薄衣料阻不住灼灼温度传递,烧灼相挨皮肤滚烫。

      “说了叫你别走。”那人卧如春山,语意娇且嗔,从来不讲道理,只许黎晟无条件服从。

      黎晟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僵持片晌:“你现在不清醒。”竟是一字一顿才能艰难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云珹闻言轻笑出声:“你不想吗?”

      他胳膊支撑着半坐起来,眼皮倦倦低垂,浅琥珀色瞳孔藏在密密睫下,却已足够堪破黎晟所有肆意生长的绮念渴盼,还要逼他亲口袒露。

      “我当然想,”漫长的拉锯后,黎晟放弃掩饰,自己戳穿道貌岸然表象,“我想的快疯了。”

      他是沙漠里缺水的旅人,迷失在找不到出路的无边无际荒芜中,唯有云珹能予他一滴甘露,救他逃出生天。

      “但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是最贪婪信徒,不稀罕短暂的欢愉,他要真心,要长久,要朝朝暮暮。

      云珹终于抬眼,直勾勾看向他眼眸:“你怎么知道,我给的不是你想要的呢?”

      黎晟愣怔,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间抑制不住的升起。

      “你还记得《时者》采访时,我说了什么?”

      他当然记得,云珹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今天的拍摄有没有让你回忆起饰演师尊时的心情呢?有什么感受?”——

      云珹当初作答:“满目山河空念远。”

      扮作清胤时,他总仿佛回到了修真界,可山河壮丽,都不是他的家乡,师兄师姐的身影,终是幻象。

      然后他就在人群中看到黎晟醒目身形,耐心地静静等待自己。他只站在人群背后,沉默不发一言,却有如山力量,打破重重迷障,将云珹捞了出来。

      于是他便答了这么一句话。

      黎晟不知他过去,那时听到后只感他怅惘情绪,并未多想。

      “今天是酒筵歌席莫辞频。”云珹继续循循善诱,“黎晟,你告诉我,最后该是什么了?”

      黎晟已被惊喜淹没,万物都远去,只剩云珹的问题调动着他仅存无几的思维,脱口而出:“不如怜取眼前人。”

      云珹认真注视着眼前人,他们相识至今,黎晟比他想象的更加狡猾,给他一分默许,他便来侵占十分领地,不动声色将自己包围,还要做足谦卑姿态,叫人心甘情愿应准。

      饭桌上张敏达的纠缠让他厌烦,但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关于黎晟的点点滴滴却奇妙地安抚了躁动。

      他的口味是黎晟养刁,他的发簪是黎晟打磨,他的遗憾是黎晟弥补,他被娇纵被陪伴被保护,他成为一个人的心神牵绊,永远的最高选择。

      他的世界处处有黎晟气息,这个冷漠的人将所有温柔都倾注给自己。

      但纵然猛兽收起利爪,藏起獠牙,诱你去摸他柔软的腹,依然不改本质,从来不是无害羔羊。

      他用他的温柔,来换云珹许他得偿所愿。

      那便许他得偿所愿。

      黎晟脸上第一次露出可以称之为傻笑的表情,他小心翼翼探出手,去与云珹手指交扣,纯情如少年初恋,尚在怀疑自己是否太过盼望,日日夜夜的想,以致奢求化作幻听,会错了意。

      直到十指交错,十指连心。

      他被手心温度蓦然烫回了神:“还是要找医生检查一下。”

      顿了顿,他又道:“或许是药物让你冲动了,但不管怎样,我真的很开心。”

      这就够了……一切都值得了。

      “我没有喝张敏达的酒。”云珹被他的不自信逗笑,又有些感动,手上用力攥紧,指骨都抵得发痛,叫黎晟好好感受此刻真实,“我也不会反悔的。”

      “那你的体温?”

      “我可是用被子捂了好久呢。”

      他还是那个满是疯劲,不管不顾从树上跃下要黎晟来接的人,即使是表明心意,也要先用恶劣来试探,反复确认才肯松口。

      趁黎晟没反应过来,云珹忽地躺下,拽得正呆呆站着的人也倾身,倒向柔软床铺,忙用手肘撑住,免得重量压到他。

      他们凑的这般近,鼻尖相抵,呼吸可闻,深眸浅瞳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带着笑的、情意绵绵的自己。

      原来我现在是这样的表情。两人同时想到。

      “黎总。”云珹唤起这个许久没叫过的称呼,彼时是调侃,此时却如此亲昵,格外煽情,“我是你的眼前人吗?”

      他明知故问,黎晟当然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你何时来怜一怜我?”云珹语气轻轻又缓缓,说话时愈发朝人凑近,尾音都要含在相贴唇间。

      他是高洁仙人被拉下凡尘,山间精魅流连俗世忘返,皎皎明月倒影水中化作妖异,引得痴人明知虚幻亦去捞那月光。

      黎晟获得的第三个吻,起于细碎触碰,他不满浅尝辄止,渐深渐急,要将心中汹涌怜情爱意尽皆传递。

      他坠入起伏泉水,有桃花逐水而流,香气清清浅浅环绕,有丝丝缕缕的雾朦胧了视线,也有一个人的臂膀始终拉着他。

      他便放下心来任自己沉浮飘荡,沦陷好梦一场。

      *

      打工人荣世卿兢兢业业,和当天在场的人一一签订好保密协议,又向天盛传达消息,语气客气,内容却充分领会黎晟意思,毫不留情面。

      ——请您们麻溜地将那惹是生非的人处理好,不然闹起来就不知道会是谁脸上不好看了。

      天盛估计也是对张敏达忍无可忍,连夜将他从鬼混的床上揪起来,足够乖觉的也没叫他再露面讨嫌,借考察之名远远打发去了偏僻地方,注定要艰苦很长一段时间。

      这小小插曲并未影响到元宵晚会,在导演敬畏眼神中,云珹完美完成了表演,结束后没有多呆,马上就离开了。

      黎晟站在出口等他,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圆月高悬,撒下淡淡清晖,为人间披上一层薄纱动人,适宜团圆相聚。

      黎晟没有自己开车,司机升起隔板,为他们营造独属空间。

      “你身体还好吗?”云珹关切道。

      “咳。”黎晟因这话的隐含含义不好意思地握拳抵唇,睫毛慌乱地眨,“没事。”

      纵使不好意思,他也没有撇过脸,反而一直盯着云珹,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如愿以偿的滋味太美好,好到叫他惶恐,唯有时时见到想见的人,确认现实,才能安心。

      云珹出来的急,舞台妆还未卸下,眼下有红色眼线笔勾画细致图腾,如凤凰浴火展翅,惊天的绝艳。

      黎晟伸手抹去他眉心沾上的一颗闪片,云珹被他碰的发痒,不禁往后缩了缩,笑着嘟囔道:“管它干嘛,回去就洗掉了。”

      回去,回到他们的家。

      那栋小楼之于黎晟,本只是暂且栖居的地方,与其他的建筑并无不同,如今也可以称作家了。

      以前忙碌时,办公室休息间的条件就能令他满意,和衣浅眠足够他养好精神,投入下一场战斗,是名副其实的“工作机器”。

      而云珹让他开始贪恋红尘温情,一个人没尝过糖果甜蜜时,便可以不想不求不在意。可一旦偶然获得一块小小的试吃品,感受到从没体会过的美味,就会再也忍不住要奢望拥有更多。

      他要同他组成一个家,能够遮风挡雨,消去疲惫,拼出严丝合缝圆满。

      “回去之后,和我一起住好吗?”黎晟这便来索要糖果了。

      云珹故意误解他话意:“我现在不是已经和你一起住了吗。”

      “一个房间,一张床那种。”

      你看,这个人真的很擅长得寸进尺。

      夜晚,黎晟积极又自觉地抱着枕头就来了。云珹洗完澡出来时,他已坐在床上,长腿一伸,占据半边位置。

      他故作镇定地看着手机,头都不抬道:“说好了的,不许反悔。”

      云珹笑着摇摇头,并未反驳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黎晟立刻将手机搁到床头柜上,显见刚刚只是用它做戏掩饰紧张,也钻入被下。他只带了枕头,多一床被子都不愿,要跟云珹挤作一团,分享一处温暖。

      语音指令关闭灯光,云珹朝他道一声“好梦”便要入睡。

      黎晟睡不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描摹身边人面部柔和轮廓,胸口随平稳呼吸起伏,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这一刻,即为永恒。

      云珹忽地翻身面向黎晟,手从被中探出,轻轻覆在他眼前:“别看了,快睡吧。”被这样灼热目光注视,他怎会感知不到?

      “嗯。”黎晟抬手握住他的手拢回被里,牵住就没准备放开,大雾中的行船终返渡口,抛锚落定,不再四处流浪。

      泾渭分明的界限被打破,熟悉气息里,谁先拥住了谁,谁的手又搭在了谁的腰间。

      他们以最亲密姿态入眠。

      *

      恋爱后,黎晟的黏人程度更上一层台阶。之前他要休长假,已让鸿永的员工们大跌眼镜,现在好不容易换来云珹点头,只想腻在他身边时时刻刻。

      云珹正在物色下一部戏,陪了黎晟几天后,便不顾他幽怨目光,去博旭找荣世卿看剧本了。

      “黎总,博旭可是你手底下的公司,我算是为你打工了。”云珹在他面上敷衍一吻,“所以你也得好好工作,有你这样的上司小心我跳槽。”

      黎晟只好收拾心情,外人面前恢复雷厉风行模样。

      《锦堂春慢》已播至尾声,云珹的戏份在这周结束。

      托最近日日去博旭报道的福,小助理每天在云珹耳边汇报进度,他才知道这件事,想起了自己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粉丝。

      清胤下线那天,微博果然哭声一片,热搜都被占领,粉丝们纷纷拿起笔,自发为师尊创造一个个不同的故事,皆有美好的结局。

      云珹翻看着这些作品,清胤终于不用背负沉重大义,自由的活在世间,一直做那个红衣热烈的潇洒少年郎。

      就好像云珹自己也挣脱了注定牺牲救世的命运桎梏似的,不管是幻境还是虚构,他正活在这个新鲜的、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崭新天地。

      他活着,经历着,体会着,那便是真实的。

      因为云珹不要接机,不收礼物,连微博都不发,他的第一个角色落幕,粉丝满腔热情,组织为他制作了一支视频。

      云珹点开视频,是一张又一张鲜活的脸,小姑娘们精心打扮,用最好的状态给喜欢的人送去祝福。

      “为《锦堂春慢》完结提前撒花,感谢云崽把那么好的清胤带给我们!”

      “崽,好好休息,吃好喝好,不要再瘦啦。”

      “愿你永远做少年,永远顺遂胜意,永远云程万里。”

      “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话能否被云珹听见,却依然不吝所有美好的词汇、衷心的祈愿,如果有一天有幸被看见,就能送给他力量与温暖。

      视频播完,云珹的脸映在黑掉的屏幕上,好似与方才那些人渐渐重合。

      云珹是断线纸鸢,被一缕风送来异世,飘摇倾颓,黎晟选择拾起珍藏,那些人则重新为他系上长线,让他能飞得更高,更稳,不怕坠落。

      他只能留下一句谢谢。

      谢与这世界有了更多连结。

      黎晟亦在看,他饰演的乐正邈已在回忆中登场,播出时很是引发了一阵关注。

      “云程万黎”的CP超话中,有人将乐正邈和清胤的戏份与《心动99次》里他俩的镜头剪在一起,仿佛前世今生交错,错过知交变成相伴爱侣,终得美满。

      他动动手指,将视频转给了云珹。

      当初他答应客串时的那点小心思早被云珹看破,CP粉剪辑创造出的剧情甜蜜,完全符合黎晟的设想,无论哪一个故事,他都要与云珹相配。

      刷了一下午视频,云珹因这些险些错过的爱意心情大好,笑着站起身,对荣世卿道:“我先走了。”

      荣世卿埋首厚厚资料中,挥挥手与这已无心工作的人作别,小助理跟上去开车送他。

      黎晟准时下班,电梯直达停车场,却有一人倚在他车旁,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听筒里回放着属于黎晟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停车场依稀有回音阵阵。

      “我男朋友,是天底下最难哄的娇气包,最会伪装的小骗子……我都怀疑是不是被他下蛊了……”

      云珹似笑非笑看向他:“我还不知道,你这样挑过我的刺。”

      黎晟三步并两步迎上前去,欣喜道:“你怎么来了?”

      “这次不许转移话题!我对你下蛊了吗?”云珹不接他的话,要刨根问底。

      “是我心甘情愿,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足够让我神魂颠倒了。”黎晟含着笑给了他一个拥抱,脑袋在他肩窝蹭了蹭,像被冷落的大型犬见到主人迸发热情。

      云珹被他蹭的憋不住笑意,抬手揉乱他一丝不苟发型,先发制人地倒打一耙:“谁让你给我发视频,打扰我工作。”

      他叫黎晟好好工作,自己却先违背约定来等人。

      黎晟也不恼,牵起他的手:“回家了。”

      *

      《锦堂春慢》后,《莺粟》紧接着要上映。

      冷冽冬天过去了,春意在大地上复苏,首映礼那日,惠风和畅,天气正好。

      云珹难得穿上黑色西装,金丝边眼镜禁欲严谨,头发也整齐地梳至脑后,扎了个低马尾。

      按照早前的约定,他和黎晟一同前往影院。

      两人交往的消息尚未对外公布,免得引来大批狗仔窥探隐私。黎晟避开了相似版型的西装,只偷偷带了和他钻石胸针同系列的领带夹,悄然彰显存在感。

      云珹随导演陈郁和男主许柏成应付着媒体采访,黎晟先一步低调地进入影厅,寻找标好姓名的座椅。

      影评人和记者陆陆续续进场,被安排在中后方位置。黎晟因为投资的缘故,挨着云珹坐在了主创区。

      直到灯光落下,云珹才得空,躬身走过来坐到他身边。

      电影开场了。

      前半段都是黎晟见证着拍出来的内容,胆怯懦弱的学生和英勇正义警察阴差阳错结下了深厚友谊,还为捉缴毒贩头子提供了重要线索。

      毒贩贪狼被人救走,在市区制造爆炸事件报复警方,学生也因此受伤。

      后面的剧情被云珹神神秘秘藏起,黎晟便不再知晓,他调了调坐姿,坐正身体认真观看。

      许柏成下了大力气要揪出内鬼,层层防备下总算有人现了端倪。

      偏偏是他从没想过的那个人。

      他去探望受伤的云珹,既是关心,也是怀疑试探,可对方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过着平淡的生活,与这些暗处纷争毫无关联。

      可他下次去的时候,病房已空无一人。

      许柏成明明已经派人盯着了,但没人知道,那个还裹着纱布,脸色苍白的瘦弱男孩是怎么消失的。

      再次见面,却是云珹主动联系,废弃工厂久无人至,散发腐烂气息,野草都枯朽,在黑沉沉的夜里格外可怖。

      许柏成被搜去枪械,粗暴地推进大门,一眼就看到人群簇拥中的云珹。

      他不再是那个怯懦羞涩的学生仔了,金丝边眼镜取代巨大黑框,架在线条优越的鼻梁上,头发全部束起,露出那张美如冠玉的脸。

      他着沉黑的改良唐装,几乎与沉黑的夜融为一体,上有鸦青色暗纹流淌,看上去是那么优雅,从容,又镇静。

      抛去伪装,这才是真正的云珹。许柏成认定的朋友全是编造谎言。

      云珹抬手挥指,有人应声将一个人押了进来。

      “这就是贪狼了。”他向许柏成介绍此人,“当初他害我受伤时,你说一定会抓住他替我报仇。”

      他轻轻踢了一脚瘫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贪狼,朝许柏成露出个堪称友善的笑意:“我呢,帮你省了事,你现在只需要杀了他就算替我报仇了,怎么样,我的朋友?”

      许柏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看来不能了。”云珹耸耸肩无奈道,“我倒是一点也不想动手啊。”

      他俯下身,擦干净贪狼眼前血污:“你给我布置炸弹时,有没有想过今天?”

      贪狼慌张摇头,云珹微笑:“没关系,不会痛的,我动作很快。”

      他看上去只是轻轻柔柔抚过贪狼脖颈,指间却不知何时夹着锋利刀片,割开血管,沾染一手鲜红艳色。

      他轻嗅指尖,两指交错摩挲,叹道:“还是你儿子的血比较干净。”

      许柏成恍惚中只见他分明玉面,却如修罗,和自己挥手作别:“在你同事来之前,我就先走啦。”

      *

      黎晟没想到云珹的角色会有这种反差——幕后的大反派,拥有最纯粹的恶,迷恋暴力与血腥。

      陈郁能通过云珹的一个眼神便决定由他来出演这个角色,实在是非常会选人。

      他将人物极度的疯癫与极致的冷静巧妙地融合,或许是独特经历造就,既有学生的面孔青涩,又有丰富阅历做底蕴,因此才能把伪装前后转变地如此自然。

      黎晟被这绝伦的美丽吸引,镜头里的云珹似绽放在鲜血上的玫瑰,过分秾丽霏靡,同时生长锋利的叶与刺,叫人禁不住颤栗,伸手想要握住又被刺伤,却连这伤口都成为他的养料。

      云珹附到黎晟耳边,气音低低微微,蛊惑人心:“如果是你的话,会怀疑我吗,你要怎么做?”

      黎晟思考片刻,老老实实答道:“我不知道。”

      他无法做出这个选择,他不能想象放弃云珹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他亦不能任由对方一错再错。

      如果云珹是这种人,也许他真的会打造出幻想里的牢笼锁链,从一开始便将他的蝴蝶囚禁。

      “但在故事里,我要和你一起,狼狈为奸。然后共同下地狱,再相遇。”

      云珹点点他额头:“你这个滑头,好话坏话都叫你说尽了。”

      *

      资料被放在许柏成的案头。

      云珹并不是,或并不只是个音乐系学生,他能查到的资料都是伪造出来的,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和过往经历。

      他是代号“夜莺”的大毒枭,多年来操控着贪狼站在台面上为他卖命。

      那位二把手逐渐野心膨胀,想取而代之,他便利用警方的力量狠狠将之削弱,再把他救下来亲手处决。

      从最开始的图书馆偶遇,都是云珹设计好的情节,碰撞间他已复制下了许柏成的手机信息。

      电影接下来,便是精英警官和邪恶反派的屡屡交锋,各有输赢,随着警方不断加大力度,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

      最后的行动汇聚于一座破败小城,毒贩已至末路。

      云珹换了件雪白唐装,端庄美丽如慈悲佛陀,可许柏成知晓他内里是驱不散的黑暗阴郁,光风霁月表皮下是心狠手辣本色。

      他独自一人出现在旧城区一栋拆到半途的废弃居民楼,许柏成警惕地持枪对峙,他仍满脸平和,不像敌人,倒真似旧友。

      “这里,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他向他的这位朋友开口讲述。

      他是个父不详的孩子,成长路上受尽屈辱,唯有母亲给予一份关爱。

      母亲温温柔柔地为他梳头,叫他“小夜莺”,说他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歌者。

      十八岁时,素未谋面的父亲突然出现,却引来了仇家,害死了母亲,又强制将他带走,从此他子承父业,在不能见光的地方挣命。

      他再也无法实现母亲的期待了。

      他累了,不想再苦熬。

      远处忽有爆炸声轰鸣作响,云珹朝楼里走去:“你走吧,我要死在这里。”

      他手中枪口指向墙角提前准备好的油桶,扣下扳机,火光四起。

      许柏成疯狂奔跑起来,却忍不住地频频回首,看那道背影逐渐被火焰吞没。

      他依稀还能听见歌声,小夜莺款款唱道:“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他唱:“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一代毒枭,就此落幕。警方的工作仍在继续,他们要找到夜莺究竟把残存势力交给了谁。

      *

      莺粟的莺,是夜莺的莺。

      电影结束,掌声雷动。

      陈郁在预告片里只剪了云珹前期的镜头,很多人都评价大导也向鲜肉审美低头了。直至坐在影院里,被一重又一重反转震惊,才发现他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精准。

      许柏成发挥出了他惯有的高水平演技,而云珹则给了大家出乎意料的惊喜,两人的针锋对决,上演了紧张刺激又火花四射的对手戏。

      这个春天,云珹的粉丝心情都十分复杂。

      一方面,作为演员的他交上了一份远超预期的优秀答卷,另一方面,他们却要面对他连续两个角色的悲剧结局。

      《莺粟》的票房屡创纪录,得奖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到年末,提名中果然有云珹一席之地。

      颁奖礼那天,他刚从上一个剧组杀青,匆忙赶至现场。

      因为新戏的角色需要,云珹的头发被剪至齐肩,叫黎晟好一阵惋惜。

      剪头发的前夜,缠绵时黎晟的手指还在不舍地流连云珹青丝之中,一圈圈绕过指间,一遍遍理顺又揉乱。

      “又不是不会长了。”云珹笑他,“我这样不好看了吗?”

      当然好看。短发削减了他五官的过于浓艳,更显清爽俏皮,是一种全然不同的风格。

      更何况,不管云珹什么打扮,还是刚起床的凌乱倦懒,都能让黎晟在每一次视线捕捉到他的瞬间重又惊艳失语,回忆起最初心动。

      黎晟只能遗憾地收起新做的簪子,等待时间慢慢流淌而过,再重新派上用场。

      今晚的颁奖礼,星光璀璨,大咖云集,演艺圈老前辈在熠熠光芒下宣布:“本届的最佳新人奖得主是——”

      “云珹!”

      黎晟坐在台下,看云珹步步迈向领奖台,哪怕再璀璨的星光照耀,他仍是最皎洁的那轮明月,无人可夺其辉。

      一个个奖项颁发,工作人员按流程来请黎晟去后台准备,他起身时,云珹正被剧组的朋友拉着讨论什么,连陈郁的脸上都有了笑意。

      主持人介绍道:“今晚,我们还有一位特殊的颁奖嘉宾,来为我们揭晓最佳男配奖得主。有请鸿永集团总裁,黎晟!”

      黎晟在呼唤声中走到台前,挺阔西装包裹宽肩长腿,他有着不输明星的好相貌。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云珹,关于他们俩的确切关系,至今也没有定论,但偶尔有人还能遇到黎晟的身影出现在云珹身旁,证明这位大总裁依然情意切切。

      黎晟接过话筒:“首先我要声明,在打开信封前,我也不知道得奖的到底是哪位优秀演员。”

      镜头给向四位被提名的演员,听到这话具皆露出友善笑容。

      主持人调侃道:“那如果不是云珹获奖,您会感到遗憾吗?”

      “如果云珹拿奖,那我就能第一时间恭喜他。如果他没能拿到,我也能第一时间安慰他。”黎晟说出心中想法。

      “虽然我知道云珹并不会因为外物得失而悲喜,但我却在乎自己是否陪在他身边,所以我来了。”

      他缓缓揭开信封,信任而笃定,见到了想见的名字。

      “看来我这声恭喜可以送出去了,最佳男配奖的得主是——云珹。”

      聚光灯下,云珹穿过重重道喜人海,穿过共同经历的两个夏冬,朝他越来越近,站定他身侧,占据他心头。

      亲手将奖杯送至云珹手上,黎晟满是欣悦地看着心上人,看他游刃有余发言,看他愈发绰约风姿,看他被世人认同铭记。

      待云珹语毕,会场灯光忽然变幻,云珹似有所觉,朝黎晟挑了挑眉。

      柔和白光洒在台上两人身上,主持人早已悄然退了场,台下众人也屏住呼吸,直觉接下来有大动向。

      黎晟从口袋里拿出丝绒小盒,单膝跪地,盒中古董宝石戒指历经岁月依旧夺目。

      这是黎家代代流传下来的,继承人身份的象征。

      黎晟之前一直都是交由母亲代为保管,而林与心在见云珹的第一面后,就将它送回了黎晟手中。

      “浪漫的说法是,我应该在你拿影帝的时候再求婚,可我已经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我相信你终会荣光加身,永远都能迈向下一个巅峰。但我爱的不只是迈向巅峰的你,而是每时每刻,让我平淡无奇人生有了光彩的你。”

      他深深凝望云珹,要将他每一个表情收入眼底。这套流程在他心里排练过千百万遍,真正跪下去的刹那却还是止不住的紧张。

      “我想和你共度接下来的每一个昼夜晨昏,每一天醒来时我都无比确认这个这个想法比昨天更坚定。”

      “是你拯救了我,在树下接到你的时候,在火中护住你的时候,在异国被你拉着奔跑的时候,是你让我的存在有了意义。”

      云珹会欢喜吗,会答应吗?他模拟千百万遍,遍遍都唯心地指向他只接受的那个结果,因此无从预判任何变数。

      “我已经自私地赖上了你,现在又想再得寸进尺一次,云珹,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云珹许久没有动作,只沉默看向他。

      黎晟举起的手都在颤抖,执拗地睁大双眼盯着云珹,祈求一个答案。

      “好。”

      尘埃落定。

      云珹让固守清规的佛破戒爱人,黎晟将高居银阙的仙拉入人间。

      这场博弈,没有输赢之分,他们都称了心如了意。

      接过戒指的一霎,云珹脑中沉睡已久的系统启动。

      【检测到您已完成任务,任务物品家主戒指。是否现在脱离小世界?】

      周遭所有都暂停,黎晟面上诚炽笑容变僵硬,台下观众掌心相撞却没有声音,头顶彩带凝滞空中,失去飘落重力。

      【我可以留下来吗?】

      云珹环视四周,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您需要待到自然死亡才能去往下一个小世界,一经选择,不允许更改。】

      【我确定。】

      系统的声音消失了,空气重新流动。铺天盖地的掌声响起,温暖熟悉的怀抱拥来,彩带落在发间,凑这一场盛大热闹。

      而他作为主角,又怎么能缺席?

      *

      黎晟求婚的消息和颁奖礼盛典在热搜上并驾齐驱,云珹或成最大赢家。

      距离黎晟告白已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他们中途瞒得太好,以至于直到求婚,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自去年《锦堂春慢》和《莺粟》两部作品过后,商居澜、许柏成、云珹的大三角CP吸引了不少粉丝,叫黎晟时不时要拈酸吃醋一番,和“云程万黎”之间也常挑起争执。

      如今云程万黎的CP粉可谓扬眉吐气,官方盖章,超话涌入大批流量。

      “云崽到底什么时候被黎总追到手的啊,有没有内部人员分享一下的?”

      “我的崽就这么被拱了,刀在手,后面三个字大家跟上。”

      “别问,问就是爱情,问就是祝福。”

      “悄悄爬上来爆个料,起码去年《莺粟》首映时已经在一起了。偶然拍到这张照片,只敢私藏,终于能发了[图片].jpg”

      “姐妹有点人脉!”

      “啊啊啊啊我为夜莺哭的死去活来,他们却在做这种事!情侣就了不起吗!”

      “情侣就是了不起啊~”

      照片里是首映式的影院,黑暗中只有荧幕发出微微的光,人人都只剩模糊轮廓,唯有镜头中心被偏爱,聚焦清晰可见。

      荧屏中,火光冲天,夜莺孤独背影没入废墟,再无留恋。

      荧屏外,云珹与黎晟头挨着头,唇碰着唇,以火与血为背景,裁出亲密无间的相交剪影。

  • 作者有话要说:  “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浣溪沙》晏殊
    “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江南柳·隋堤远》张先
    “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旧境丢难掉”:《哀江南》(《桃花扇》剧末套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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