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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疑心 ...

  •   几秒内钟皑表情不变,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塌陷少许。
      心中自语:不用急。

      失误之后他的思路差点就被斯温伯恩牵着走了,如果真的顺着这句话逼问下去,才是落了下乘。
      他顿了顿,短暂的沉默以后,再开口时,却是换了另一个切入点:“这么说来,您倒是忠心耿耿了。只不过他们反而这么提防你,伯爵,你这命卖的倒是有点没意思了。”

      “呵,”斯温伯恩短促地笑了一声,“否则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们就假设路彦已经被灭口了。”钟皑说,“您与他处境相似,就算到了监狱里,也未必能高枕无忧。”

      “我知道什么?”斯温伯恩转着大拇指上的戒指,“所有的行动都是受他指使的,背后的原因,我又没有兴趣了解。”
      钟皑一手支着下颔,五指不紧不慢地交替敲动桌面。

      斯温伯恩的言外之意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过多的内情,就算被捕,也招供不了多少。路彦被灭口是因为方便,而他却已处于重重的看守中,在这种情况下,要杀他自然成了一件成本极高且毫无用益的事。
      甫一见面,钟皑就直接地点破了斯温伯恩自首的动机,此刻他倒是破罐子破摔,干脆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面对这样死乞白赖的行径,怪不得在钟皑到来之前,歇尔森会束手无措。
      钟皑十指交叠,“既然这样,伯爵又为什么会认为我会费心保护您的安全?”
      “你什么意思?”斯温伯恩微微眯眼。
      即使掩饰的很好,在他的绿眼睛里,依旧闪过一丝细微的慌乱。

      钟皑说:“字面意思。”
      “您的算盘打得精妙,只不过,我们也不想做亏本的买卖。”他微笑着一摊手,“只要调整一下狱警大哥的排班顺序,就能拿你把这位幕后人的爪牙钓出来——何乐而不为呢?”
      斯温伯恩难以自扼地站了起来:“你敢!”

      他怒目圆睁,却因为审讯椅的束缚而被囚在原地,于是脊背猛地一下子绷直了,手腕上的镣铐哗啦作响,昭示着他颇为惊愕不定的内心,“我不能死!斯温伯恩家只剩我最后一个了,你得……”
      这段话的尾音逐渐消失在胸膛的起伏间,钟皑从容地交叉双手,那笑容仿佛在说:我怎么不敢?

      斯温伯恩喘着粗气沉默下来,视线阴毒地死瞪在钟皑身上,什么翩翩的贵族风度、绅士礼仪,那一瞬全都被他给抛之脑后,连金色的假发都卡在了铁椅的间隙中。
      于是在他暴起的一刹那,整个发套也一起被扯得错了位,金色的假发糊住了半张暴怒的脸。

      钟皑保持着镇定的笑容,心里却知道:他已经快要赢了。
      良久后,斯温伯恩颓然地坐了下来。
      “你不能这么做,”他喃喃地抹了一把脸,“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钟皑哂笑一声,重复了一遍。
      他却突然站起,猛地扯过了斯温伯恩的衣领!
      “当你肆无忌惮地破坏规章,违反法条的时候,”他一字一顿,“怎么没想到还有要仰仗它们来救你的那一天?”

      “我……”
      “你偷渡的时候怎么想不到不合规矩?私通联邦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不合规矩?”钟皑声线森然,“你甚至没想过,万一火药真的如期爆炸,帝国上层动荡,两国开战,民不聊生——那时你怎么不说一声不合规矩!”
      “要不是帝国没有死刑,”钟皑咬牙道,“你早该死上千百遍了。”

      “我……”斯温伯恩嘴唇翕动着,“我不能死。”
      他仿佛只剩下这句话可说了,极近的距离里,灰蓝的眼眸冷冷地逼视着那双绿眼睛。
      “帝国,”钟皑面色沉沉,“是从人类大航海时代一路走来的帝国。先人筚路蓝缕才有了今天的成果,当你心心念念着什么所谓的家族荣耀,怎么不想想它最初究竟是怎么来的?”

      “可我是在保全最后的荣耀!”斯温伯恩突然大吼,“现在赫伯特削爵收地,我还能怎么做?再不反抗,斯温伯恩便要不复存在了!”
      “谁能绵延永续?大航海时代辉煌的家族,你还能记得谁的名字?”钟皑冷冷反问,“初代斯温伯恩,也是跟着开国皇帝平星匪、定星际的英雄,即便就此消亡,也好过你让先祖蒙羞!百年以后,你又要怎么同他们交代?”

      细密的汗珠浸透了斯温伯恩的额头,湿透的金发结成一绺绺,不安地晃动着。
      话音刚落,钟皑骤然松开了他的衣领。
      失去了力的支撑后,他就像个没了骨头的人,摇摇晃晃地倒回了椅子上。

      “再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钟皑说,“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斯温伯恩怔怔道,“我又哪里不知道我是在给这个名字抹黑……”
      他抬头看着钟皑,大滴泪水忽然便滚落下来,“可我的小女儿,她才刚出生啊……”

      钟皑凝视着那双绿眸,晃动的水光里,他看见了极为深沉的悔恨与痛苦。
      这些所谓的旧贵族,既能因所谓荣耀而与集权的大势对峙多年,也能为了自己的子女而将其弃之不顾。
      而在他们犯下真正出格的罪行时,又会翻脸将他们逐出家族。

      良久后,钟皑才静静坐回了位置上。
      “从你那吸毒的儿子说起吧。”他语调淡淡,“你是怎么开始受他们驱使的?”

      *

      钟皑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审讯室的大门在身后砰的一声,轰然合拢。

      他虽然关上了门,左手却依然死死攥着门把,用力之大以至于指节都泛起了一层淡青。
      看见守在门外的歇尔森和莫文,才缓缓松开了手。
      “加强布防的安保级别。”钟皑说,“不能再多一个死人了。”
      “会有人对这里动手?”莫文问。

      出乎意料的是,钟皑摇头道:“不。”
      他低头看了眼左手,冷光行走在铁质的门把上,使边缘泛起金属的色泽。
      他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才冷冷道:“我是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明亮的寒芒下,钟皑听完了整个故事。
      一切的起因,来源于斯温伯恩被送到戒毒所里的大儿子。
      虽然伯爵本人察觉到了赫伯特削爵的意图,选择固守领地不出,可大儿子毕竟还需要出门求学。事实上,只要他还没有继承爵位,对他的限制都没有那么严格。
      自在浪荡的大儿子,便是在帝星求学的过程中染上的毒丨瘾。

      “也就是说,等你们发现端倪,强行把他绑回家以后,”钟皑沉思着,“这个人就找上了你。为了打通毒丨品流通的关键环节,你又买通了次级星塞的利夫。”
      “利夫还需要买通?”斯温伯恩嗤笑一声,“他驻扎星塞多年,倚老卖老,鼻子比狗都灵敏。我才抛出了一点矛头,他自个就循着味过来啦!”
      “周清。”钟皑没理会他的怨愤,“是他察觉到毒丨品走私的端倪,才被你们灭口的?”

      斯温伯恩停顿片刻。
      “利夫只跟我说了一声,”他冷着脸,“排除障碍就好,我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
      “所以说,你连周清为什么会查到这些都不知道。”钟皑依然平静,“那么除了提供给你儿子的部分,剩余毒丨品的去向,你也不清楚了?”
      “为什么我要关注这个?”斯温伯恩漠然道,“打通关口以后,只用放松一些监管就行,钱自然会打到账上。”

      至于这笔巨额的黑色收入,从何而来,流往哪里,又会带来怎样毁灭性的苦难,他对此漠不关心。
      ……真是死上千万遍也不够他受的。
      钟皑揉着太阳穴,又说:“歇尔森。”
      “在这呢,”歇尔森立刻迈出一步,“要不要我来动手?”

      他与莫文两人在门外听完了全程,面上依旧吊儿郎当,眼里却都有愤怒之意。钟皑说:“那还轮得到你?斯温伯恩招供的那些,你大概都听见了。要排查斯温伯恩手下的毒品网络,这件事我现在不便出面。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嗯?”
      “当然,”歇尔森耸肩,“你不说我也会去的。”
      “那就快去。”钟皑摆了摆手。

      歇尔森离开以后,莫文习惯性快走两步,想跟上钟皑的步伐,却发现他命令下完,又停在门口不动了。
      钟皑眉头紧锁,那是他思考时惯用的神情。
      这次的审讯,虽然初步明朗了幕后之人针对晚宴的布置,还得到了关于星域内毒品网络的消息,但随之而来的谜团,也越来越多。

      为什么伯爵的儿子会在帝星染上毒瘾?是幕后之人一步步有意为之,用来挟持斯温伯恩的手段,还是他跌打误撞,窥见了帝星的地下市场?
      他的身份隐于重重的云层之上,甚至可能直至帝国高层的叛变与隐秘……钟皑尚看不清楚。

      除此之外,假如路彦和赛特斯并不是一路人,那么当时的密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所踪的路彦;被解毒救醒的周清;被掰断的第二枚起丨爆丨器……
      如果这其中还存在第三个人,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钟皑的眼前,慢慢浮现了福利院前短暂的交锋中,黑衣人面罩外的黑色眼睛。
      平淡、沉静,波澜不惊。

      可研究所失窃和爆炸接触,应当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事;会场和研究院间,也尚有一段距离。
      白见俞光洁白皙的手腕,和隐没在短发里,一闪即逝的焦枯发尾。
      ……怎么可能?

      莫文识相地候在一侧,却听钟皑突然开口问:“从这里到晚宴会场和福利院,哪个更近?”
      尽责的副官闻言立刻调出了帝星的俯瞰图,片刻后回答:“这里离福利院更近,会场则还有一段距离——您要往福利院去吗?”
      钟皑说:“不。”

      “先去会场,”他大步转身离开,“就开……普通的车。从会场全速出发到福利院,帮我计算一下,路上一共需要多少时间。”
      “可中间的路程是相同的啊?”莫文满头问号,“先去福利院不也是一样的吗?”
      他小跑着追上钟皑的脚步,并肩之时,忽然窥见了钟皑的脸色。

      那是一种……不可置信的怒火、与辗转反侧的犹疑,五味陈杂使他牙关紧咬,百种情绪交织混合,共同糅杂而出的冷色。
      “……好,”莫文识趣地不再追问,“我这就去。”

      等莫文把车开来时,钟皑上了后座,忽然又道:“白见俞之前在帝影下的车,这次,他旁边是不是没有跟人?”
      话术里的惯性思维,便自然而然地让钟皑以为,白见俞的目的地就是帝影。
      莫文从这个问句里,拼出了一种令人悚然的可能性。
      他低声答:“对。”

      钟皑简洁地点了点头。
      之后的路程一路沉默,钟皑面色冷凝,不再说话。
      车辆在路上飞驰而过,窗外天光煌煌。

      *

      年轻的女老师拉着孩子的手,匆匆去找院长。
      自从福利院的小楼一角被炸毁后,叮叮当当的施工声中,院长都会待在监工的最前线。可今天,顶楼的现场却没有她的影子。
      女老师焦急地找了一圈,才在扶梯上见到了老妇花白的头发。

      院长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身形修长挺拔,气质清冷,眉眼明晰秾艳,黑白分明。她忍不住疑惑地多看一眼。

      院长慈祥地笑道:“小张啊,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张老师慌里慌张,这才想起自己寻找院长的来意,忙说道:“需要补订的书架刚刚又送来一批,但运输车在路上抛锚了,要我们开车去拖。”
      说到正事,她就忘了关注旁边的陌生人,询问道:“院长,您这里有之前那家租车行的联络方式吗?”

      院长神情讶然:“需要联系租车吗?我们自己就有一辆啊。”
      “啊?”张老师一愣,“那辆车不是租出去了吗……原来已经还回来了?”
      院长笑而不语,张老师便没再深究原因,从她手里接过钥匙,匆匆往车库去了。

      白见俞与院长下了台阶,继续往楼外走。小小的院落里,嬉戏的孩童三五成群。
      更远的大门外挂着红色的灯牌,“帝星福利院”五个大字兀自亮着,谁也不理。

  • 作者有话要说:  次日,白见俞默默拉黑帝星福利院(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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