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攻略手册》十字方糖

20、少年卫衍

　　言卿雪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转悠了许久，没门没窗，完全没有出去的地方。

　　“有人吗？”
　　“人吗——”
　　“吗——”

　　回音一层一层荡开来，最终再次归于沉寂。

　　再一次搜寻无果后，言卿雪垂头丧气地坐在了地上，看着石柱愣愣地出神，这里什么都没有，她要怎么才能出去？

　　她玩游戏可以称得上是个菜鸡，遇到稍微需要动脑子的秘境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之所以能在秘境里畅通无阻，完全靠白鹤予逆天的修为和网上搜索来的攻略。

　　现在轮到自己困在这秘境里，言卿雪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这里就几根柱子，是要把它们全砍断才能出去吗？
　　还是说，砍断了柱子，这里就被完全封锁了，她就出不去了？

　　更或者说，有其他什么是她没有注意到的？

　　正当言卿雪纠结无比的时候，八根石柱中间的空地突然裂开，一副巨石棺木直立着升了上来，停在了正中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坐的地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机关啊？

　　这副棺木升起得突然，言卿雪不由得提起了十八倍的小心，秘境之中变化莫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安静得仿佛这里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眼看着掌心的红线在慢慢地缩短，言卿雪终于下了决心，走到了石柱中间，看看石棺里到底藏了什么妖魔鬼怪。

　　石棺大概两米左右高，周身光滑没有任何人工雕凿的痕迹，棺盖虚掩着，透过缝隙往里看，只看到一片黑暗。

　　言卿雪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掀开了棺盖，厚重的石板“哐”地砸在地上，霎时碎成了好几块，暗黄色的光线照进棺椁里，露出里面的人来。

　　那是一个赭发少年，紧闭着双眼直立在棺椁里，嘴角紧抿，脸色惨白，尽管如此，依旧挡不住他姿容妖孽，美得触目惊心。

　　“卫衍？！”言卿雪震惊了。
　　言卿雪下意识掉头就跑。

　　她现在不过筑基期，没了【新手保护机制】，连毒火魔蝎蛛奈何不了的男人，动动小手指就能要了她的命。
　　得趁着这人还没有醒来，赶紧找到出去的路。

　　一转身，脑门直接磕在了树上。

　　树上？
　　言卿雪定睛一看，发现四周的景象又变了。

　　一轮圆月挂在高空，皎洁的月光穿过茂盛的枝叶，撒进林子里，在地上照出斑斑点点的光影。

　　那些光影，让言卿雪情不自禁地想到先前在仙曲山脉中，围猎她的那群漠月狼的眼睛。

　　脚腕上漠月狼月月幻化成的妖兽灵珠微微散发着热意，好在漠月狼的首领成了她的契约兽，再遇上狼群她心里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一群人朝她这边走了过来，言卿雪连忙屏住呼吸，藏匿了身形。

　　是七八个少年，年纪都在十三四岁左右，簇拥着一个少年，一头赭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浅浅的红光。

　　这标志性的发色，让言卿雪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卫衍。

　　和石棺里的卫衍比起来，此时的少年要稚嫩上许多，眉眼间也不似他们认识时候那般阴沉，小心翼翼地领着其他孩子在林间穿行。

　　“老大，我有点害怕，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卫衍身侧的一个少年瑟瑟缩缩地开口道。

　　卫衍没有说话，反倒是他另一侧的锦衣少年开了口，一脸的不耐烦，“要回去你回去，洪小四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被叫做“洪小四”的少年声音委屈：“听我爹说，城外的山林里夜里会有狼群出没，而且个个修为不低，咱们才刚引气入体，遇上了根本打不过呀。”

　　“你怕什么？这不是有卫衍在呢么！”锦衣少年扯了扯卫衍的袖子，“卫衍，你会保护好我们的，对吧？”

　　卫衍轻轻应了一声：“你们跟紧我。”

　　几个半大的孩子继续往前走着。

　　躲在黑暗中的言卿雪忍不住诧异地挑了挑眉，她印象中，卫衍一直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神经病，不但听不懂人话还喜欢自说自话，动不动就放狠话要杀了她。

　　原来，曾经的他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吗？

　　离奇的场景切换，言卿雪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她在卫衍的幻境里。

　　藏有玄天剑的宗门秘境里，有一处迷雾林，心中有执念的人进到这里，就会被执念化成的幻境所困，只有打破执念，才能走出这片迷雾林。

　　不知是怎么回事，言卿雪竟然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卫衍的幻境里。

　　要想走出这片幻境，关键就在卫衍身上，眼见几个少年走远了，言卿雪连忙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场景又换了，她站在一条笔直的大道中央，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皎洁的圆月高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上。

　　不远处，树影绰绰中，一盏盏银色的小灯闪烁着，明明灭灭。
　　这场景，熟悉得令言卿雪心惊。

　　她第一反应是在心底默念呼唤系统。
　　[系统？]

　　很诡异的，一向有问必答的系统竟然没了动静，而脚腕上的妖兽灵珠也没有了反应。

　　言卿雪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银色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渐渐变大，最后从黑暗中显出全貌来，一群漠月狼慢慢地逼近，前腿趴下，后腿弯曲，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事已至此，再害怕也没什么用。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指不停地变化地掐着剑诀，玄铁长剑的剑身瞬间窜出火焰，言卿雪握着这把熊熊燃烧的长剑，朝着为首的漠月狼狂奔而去。

　　为首的漠月狼仰天长啸，后腿猛地蹬地，一跃而起，张着血盆大口朝她——
　　身后而去？

　　言卿雪的剑势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其他的漠月狼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一个个嚎叫着跟着头狼往言卿雪身后冲了过去。

　　言卿雪也跟着回头，只见她身后不到百米处，少年卫衍僵着腿，看着朝他飞扑过去的漠月狼，一动不动，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言卿雪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快跑！”

　　少年似从梦中惊醒，跌跌撞撞地往山林里跑去，其他的少年尖叫着四散逃开，而这些漠月狼看起来认准了卫衍一个，只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言卿雪咬咬牙，提剑追了上去。

　　茂密的山林之中，狼群已经将少年卫衍团团围住，他看着周围散发着银光的眼睛，心中一片凉意。

　　头狼朝他步步逼近，卫衍甚至能感受到它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上。

　　他的命，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吗？

　　卫衍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他的脸上，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他睁开眼，意外地看见了一张少女的脸。

　　少女一身白裙，容颜却极为艳丽，像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妖精，将自己套进了世俗的枷锁里，卫衍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莫名的想法。
　　她穿起红裙来，一定更美丽动人。

　　这群漠月狼比言卿雪想象中的要弱上许多，她一剑便刺死了试图吃掉卫衍的头狼，狼群见头狼都这么轻易被她杀了，自知不敌，迅速地退离逃走。

　　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言卿雪伸出手，在他眼前划了几下，“喂，没事吧？”
　　这人是被狼群吓傻了吗？

　　卫衍回过神，突然想起刚才闪过脑海的念头，蓦地红了脸，连忙摇头道：“我没事，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他抬眼，目光真诚地看着她：“在下卫衍，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言卿雪愣住：“你不认识我？”

　　卫衍摇头，“我自小在沐泽城长大，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不曾见过姑娘。”

　　言卿雪认真地注视了他许久，卫衍在幻境之中的模样看起来要比实际中小上许多，十三四岁的少年，目光干净澄澈，完全没有说谎的迹象，她这才相信，他确实不认识她。

　　言卿雪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认识更好，小卫衍比大卫衍看起来正常得多，她至少不用担心他在幻境中突然发疯，在找出去的方法时背后下黑手干掉自己。

　　只是没想到，卫衍竟是沐泽城人。

　　小卫衍也比大卫衍好忽悠得多，言卿雪稍微一试探，他就将自己的身世和此行目的全盘托出。

　　卫衍是个孤儿，自小一个人生活在沐泽城城东槐柳巷，因为身负妖族血脉，平日里没少被巷子里的其他小孩欺负，幸亏有王成轩和洪子安几个人护着，这才得以好好地长到了十四岁。

　　卫衍是妖族，这是言卿雪没有想到的。

　　她疑惑道：“你既是一个人，为什么不跟着妖族接去城北生活？”

　　言卿雪在枉生镜中担任沐泽城的城主时，城北椒川巷等处是妖族的聚集地，所有天赋超然的妖族子弟都会被接到城北，作为一个大团体一起共同生活。

　　而城东则是普通妖族和穷苦百姓居住的地方，当初的梨锦只是因为舍不得林母，这才放弃了去城北，留在巷子口。

　　卫衍垂眸，神色黯淡下来，“言姑娘有所不知，我并非纯正的妖族血脉。”

　　并非纯正的妖族血脉？

　　言卿雪突然想起来，游戏里是有这么一个设定的。

　　在这个世界里，人族天性聪敏，在修仙一路上多有优势，可寿数短暂；而妖族虽寿命漫长，却神智难开，成仙之路极为坎坷。

　　而人与妖相恋生下的孩子，便是第三个族群——半妖。

　　半妖兼顾了两个族群的长处，天资聪颖又寿数漫长，修行速度远在两个族群之上，可因为半妖血脉极为不稳定，很容易失去控制，也就成为最容易沦为魔修的族群。

　　也因此，半妖成为最不受人待见的存在。

　　她这一问，直接问到了卫衍最难以启齿的事情，言卿雪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啊，抱歉。”

　　卫衍笑得豁达：“言姑娘不必觉得抱歉，在下是半妖这件事情在沐泽城并不是个秘密，在下的朋友们也从未因为这件事情而有半分疏远。”

　　他被槐柳巷里那些小孩欺负的时候，是王成轩一行人路过，替他出了头，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卫衍是半妖，后来知道之后，几人的关系依旧很好。

　　这也是卫衍明知仙曲山脉中危险重重，还是愿意半夜陪他们出来的原因。

　　一个月后，是王成轩祖父的寿辰，他想亲自去城外的仙曲山脉，寻一朵珍贵的八瓣幽昙花作为寿礼送给祖父，又不想提前让族中其他兄弟姐妹知道，于是拉着卫衍和洪子安他们偷偷跑出来寻找。

　　谁知八瓣幽昙花没找着，反倒碰上了觅食的狼群。

　　眼下他虽脱了困，其他几个少年却在慌乱中跑散了方向，仍是生死未卜，狼群没了首领，也不知道会不会转而去追他们几人。

　　卫衍面露担忧之色，犹犹豫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言姑娘，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还有几个朋友，在被狼群追赶时走散了，能不能劳请姑娘帮我一起找一找他们？”

　　他脸颊红透，似是对自己的请求十分不好意思，“若是姑娘有要事要忙，也没有关系。”

　　言卿雪想也不想，直接点头，“你还记得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吗？我跟你一起过去。”

　　这里是卫衍的幻境，藏着他最深的执念，跟着他走总是没有错的。

　　卫衍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修仙之人多自私，不会轻易为了他人涉险，更不会为了他一个半妖涉险，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她却一口答应下来。

　　许久，卫衍轻声道：“多谢言姑娘。”

　　月光斜挂在远山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们朝着卫衍记忆中，其他几个少年逃散的方向追了过去，一直到月落西山，爬上了山顶，都没见着其他几人的踪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衍的脸色越发苍白，“我明明看到他们往这边跑了，怎么会没人？”

　　言卿雪也累得不轻，她本以为还会像之前一样，走几步就切换了场景，所以没想着御剑飞行，结果硬生生走了大半夜，爬了一整个山头，差点没给她累吐血。

　　她靠在一座巨石边上，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块手帕擦汗，好在储物戒没有像系统和妖兽灵珠一样失灵，不然真的是太狼狈了。

　　“卫小公子，你那几位朋友可能有家里给的法宝护身，比如传送玉牌之类的，遇到危险直接将他们传送回去了。”

　　那几个少年看起来并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尤其是走在卫衍身侧的那个华服少年，一看就是家中富养长大的。

　　卫衍在她不远处站定，目光仍在四处探寻，“王家是百年世家大族，成轩又是这一辈的嫡长子，护身的东西应该不少，希望他们真如姑娘所说那般，已经被传送回去了。”

　　言卿雪愣住：“你说哪个世家？”

　　“王家，”这下轮到卫衍有些诧异了，“言姑娘没有听说过沐泽城王家吗？”

　　听过是听过，只是她所知道的那个王家和他说的那个王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多年之前，曾与王家家主有过一面之缘，”言卿雪试探地问道：“我许久没来沐泽城，不知现任家主是哪一位？”

　　“原来如此，”卫衍了然，“王家现任的家主正是成轩的爷爷，王麟。”

　　王麟？

　　言卿雪突然想起枉生镜中，梨锦那张泪如雨下的脸，那个宁愿死也要拖王麟下地狱的狐族少女。

　　幻境之中的她虽死不足惜，却也是成功替自己的养母报仇雪恨，而后来言卿雪翻了藏书阁诸多书籍，都没有找到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

　　直到今天，得知王家的家主竟然是王麟，言卿雪便知道，历史中的梨锦并没能成功报了仇，而坏事干尽的王麟，一直活到了成为王家家主，子孙满堂。

　　王麟一心想要凌驾于妖族之上，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嫡长孙和一个半妖成为好友？

　　怕是对卫衍有所图谋。

　　这也很可能是卫衍执念的根源所在。

　　言卿雪想了想，还是决定委婉地提醒他，“卫小公子，据我所知，王家可能不如你看见的那般和善——”

　　卫衍却瞪大了眼，看向她身后，嘴巴无声地张合着，言卿雪仔细分辨了一番，这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你、身、后、有、蜘、蛛！”

　　言卿雪颤颤巍巍回头，对上一双双密密麻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