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Old Money贵族》意兰山人

14、正文完结

　　盖勒特·格林德沃始终没有主动挪动过一下，他似笑非笑地倚在门沿上，双手抱在胸前，眼中还有几丝戏谑。他比半年前消瘦了许多，颧骨清晰可见，更显现出他的面庞棱角分明。然而精神却还不错，双眼中闪烁着许久未见的光芒。

　　阿不思·邓布利多走过幽长的门廊，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他不禁放慢了脚步，说不出为什么，仿佛只是想让这一幕无限延长，不愿打断这安静祥和的画面。

　　难得能够看到盖勒特·格林德沃这样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副新古典主义的肖像画，光和影完全交织在一起了，优美的烛光照在格林德沃随着年岁渐长，越发显出银白的浅金色头发上，流转出静美的张扬。

　　反而是格林德沃似笑非笑的眼神，将邓布利多从恍惚中拽出来，他从未如此感受到时光的消逝。几十年的光阴轰然流逝，就算是格林德沃，也免不得受时光侵蚀。1899年的那个俊美少年，眼角已经长出了细纹，那独属于少年的，充满了激情与光芒的双眼，也渐渐变得深沉而忧郁。

　　少年确实是一去不返了，邓布利多感到自己的眼角有一些湿润。他们的生命已经空缺了将近半生，他们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白白地付诸于残酷的命运。

　　他真的忍心毁灭这样温情的一切，真的忍心让一切回到半年以前吗？

　　他真的能吗？

　　格林德沃微微抬了抬下巴，神色不明。他的半边脸庞掩映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气氛一时间竟僵硬起来。

　　这个时候，耳边响起一声悦耳的低鸣，是穿过了长空的歌唱，是透过了岁月的预言。凤凰金红的光芒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格林德沃还没有反应过来，福克斯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下，就算格林德沃还想端着架子也做不到了，是他亲手从阿拉伯广袤的沙漠深处?寻得这一只象征着太阳的神鸟，虽然这只没良心的凤凰吃他的喝他的，还头也不回地去找它命中注定的主人——阿不思·邓布利多，但是从小把它养大，再白眼狼的凤凰也还对他有些情感。他只得伸出手将福克斯接在手中，抱在胸前。

　　这只该死的凤凰，非得毁掉他好不容易端住的架子。他不悦地再次抬起头，很不高兴地看见邓布利多笑出了声。

　　“福克斯很喜欢你。”

　　格林德沃张开嘴，仿佛是要酝酿什么讽刺，堪堪要说出口。

　　屋外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像是沉重的石柱轰然坍塌。然后便是一长串奇异的声响，甚至有风穿过门厅，直直刮起格林德沃的金发。而从格林德沃的角度看来，邓布利多的红发因为某些力量的波动而在半空中扬起。

　　格林德沃迟疑了一秒，几乎是立刻绷紧了整个身躯。

　　紧接着，文达的惊叫像利刃一样直接刺入邓布利多的心脏，邓布利多整个人为之一颤，老魔杖已经滑到了袖口。

　　“噼里啪啦”的声音开始攫取他们的所有感官，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奇异的声音。

　　透过厨房的百叶窗，邓布利多看见格林德沃的眼瞳中倒映的冲天火光。

　　格林德沃的眼神中停留了不到三分钟的温情此刻完全转化为了深深的厌恶，他没有看邓布利多，而是将福克斯抱在怀中，直直路过邓布利多，向着邓布利多刚刚经过的门廊向外走去。

　　邓布利多想要拦住他，却没有成功。

　　首先映入格林德沃眼帘的，是门外皑皑的白雪，冲天的火光，和咆哮的海浪。他只能看到文达的侧脸，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她的一只手扶着门栏，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扶在小腹上，脸上的恐惧被无限度地放大。

　　听到了身后的声音，文达转过脸来，脸上尽是惊慌：“先生，您不要出来。”

　　“文达。”格林德沃笑了，只是为了安慰，却没有笑意，他的眼中只有冰冷的仇恨，但他的声音却是温和的，“好姑娘，你要记住，哪怕到了世界的尽头，我也不会让你挡在我的前面。”

　　冰凉的泪水从文达的脸庞上滑落，她的嘴唇因干裂而出血了，她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她不停地摇着头，紧紧抵住格林德沃的前胸，似乎是想要他回到客厅中去。

　　格林德沃温柔地扶住文达的双肩，坚定地将她从身前推开。

　　——“文达，我注定要直面自己的命运。”

　　他的双眼再也没有了温情，冰冷的仇恨蔓延在他的周身。他看着面前的宽广沙滩，和无数的，全副武装的傲罗。

　　格林德沃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他现身的那一刻，上百道魔咒同时轰击在这座房子的魔法屏障上，连这座房子的根基都在颤抖。格林德沃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讽刺的笑。这些颜色各异的魔咒，有多少是想杀死他，又有多少是想折磨他，羞辱他。这些在人群中肆无忌惮，丑相毕露的人，永远只是冷漠的旁观者。

　　他轻轻一挥手，面前的屏障消失了一块，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被傲罗围成了一个半圆的空地中央。这是他们留给他的舞台，他怎能不欣然接受？“格林德沃！是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出来了！”

　　数不清的魔杖对准了他。可是，格林德沃多年来在欧洲的傲罗心中早已刻下了深深的恐惧，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念出那第一句魔咒。

　　洁白的雪不断地落在格林德沃的肩头与发间，这也和白首差不多了，格林德沃不禁想。只是可惜，他恐怕没有霜雪白头的那一天了。

　　他用力将福克斯抛向空中，福克斯张开巨大的双翼，发出划破夜空的长啼，既像悲鸣，又像绝唱。福克斯在半空中缓缓盘旋着，时而飞过傲罗的头顶，时而穿过滔天的海浪。

　　“福克斯！”

　　格林德沃朝着半空中大喊。

　　一声凄厉的哀鸣，火红的凤凰扭过优美的脖颈，眼中涌出了大颗大颗的的泪水。下一秒，傲罗中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凤凰的身上燃起了滔天的火焰，与此同时，房屋周围由傲罗燃起的，想要切断格林德沃退路的火圈，此时火焰的高度竟然涨高了三四倍有余，火墙连成一片，完全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不论是格林德沃，还是数不清的傲罗，都在火圈中间相遇了，他们除了直面格林德沃，没有别的选择。

　　凤凰早已燃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甚至比太阳还要明亮，火球坠入了汹涌的海浪之间，转瞬间便归于沉寂。

　　后来，有碰巧看到的麻瓜回忆，那是美国东海岸最壮丽的一次日落。

　　“傲罗们，你们总想控制你们控制不了的力量。”

　　格林德沃没有魔杖，但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一根魔杖。他摊开双手，猛地向胸前的方向一拉。

　　世界只安静了一秒。海水从海岸线上不断地升起，直到与天幕连为一体，更有甚者，惊涛骇浪不断发出轰鸣声。

　　“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格林德沃的双眼不断变暗：“这一场海啸，终归要和你们见面。”

　　他猛地拔高声音：“别害怕，傲罗们，如果你们有幸逃离，你们还有一生的时间，来回忆这难忘的夜晚。”

　　他骤然摊开手，巨浪猛地向海岸上砸下来。傲罗们发出慌乱的叫声，无数的魔咒向扑面而来的海浪射去，却通通消隐在水壁深处。有人绝望地闭上眼，对迎面而来的死亡束手无策。

　　可是想象中的痛楚没有传来，有些胆子稍微大一些的傲罗偷偷睁开眼，面前的场景让他们惊讶不已。

　　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周身围绕着一圈金色的柔光，他的右手中持着老魔杖，他的长发因为空气中流转的强大魔法而在半空中不断上下翻飞。他的眼中只剩下哀伤。

　　邓布利多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走到空地中央，直到和格林德沃面对面，只剩下几步远的距离。

　　“盖勒特，”邓布利多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不要这样做。”

　　“所以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格林德沃冷漠地看着这个被世人称作“救世主”的人，“你带我回来，只为了让我重新回到我该在的地方。”<

　　“我真的不希望你恢复记忆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邓布利多痛苦地摇头。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国际巫师联合会监视了，对于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追捕，就连邓布利多自己，也没有想到。

　　他一直在安慰自己，安慰自己格林德沃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可他只是不断压下心头的不安。——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都希望格林德沃去死。这个世界和格林德沃，他终究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那么你指望我说什么？”格林德沃冷笑一声。

　　死神在那个荒原上告诫过他。

　　“没有意义，邓布利多，你带他回去，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

　　“因为，他不会改变。而你呢，邓布利多，你也是个固执的人，你也不会改变。哪怕重来一次，悲剧根本就不会被改变。”

　　“不会这样。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了。”

　　“会的，邓布利多。因为你们永远是那个伤彼此最深的人。”

　　邓布利多无法反驳，但他只是看着镜中熟悉的身影，微笑着说：“盖勒特，你要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为了你，而反抗全世界的机会。”

　　格林德沃终于感到了生命中最深的苍凉。他感到刻骨的孤独再次攫取了他，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的一生无比可悲。他一次又一次看到了希望，却又一次又一次走向毁灭。

　　可是，格林德沃，这不就是你的命吗？你作为一个预言家，伟大的宿命？

　　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他最终松开了双手。海浪开始退去，而火焰也归于平寂。空中只蔓延着一种绝望的气息。他感受到，他和邓布利多之间，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一个傲罗发出的魔咒击中了他，他跪倒在地上。这算什么屈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一生心高气傲，最终还不是在淤泥中烂成一堆枯骨？这一生所有的追逐，最终都是一场大梦。

　　什么都不属于他。

　　邓布利多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什么也没有说，仿佛整个人身处另一个世界。

　　直到两个傲罗押送格林德沃经过他的身边，格林德沃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骗子。”邓布利多不忍地看向久远的天幕，在格林德沃看不见的地方，泪水在他的面颊上肆意奔流。

　　一切都结束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教授，这就是你的全部陈述了吗？”

　　小小的审判室里，斯潘塞-沐恩部长的声音不断回响。

　　“是的。”邓布利多已经心生厌烦，他难耐地扭动着身躯，“我已经告诉了你所有我知道的事情。现在事情已经平息了，你又何必追问不休？”

　　斯潘塞-沐恩眯起眼睛：“那么，您真的不打算解释一下格林德沃失忆又恢复记忆的经过吗？”

　　“恕不奉告。”邓布利多的态度很坚决。

　　“那么，你将面临以下起诉，你有嫌疑——曾经试图藏匿囚犯格林德沃。”

　　“我与国际巫师联合会有协议，我负责帮格林德沃恢复记忆。”

　　“但是格林德沃被逮捕时，意识显然很清醒，所以我们可以断定，格林德沃在此之前已经恢复了记忆，而你并没有第一时间把他送回监狱，因为你的疏忽，我们的很多优秀傲罗的精神受到了极大损伤。”

　　邓布利多再也懒得搭腔，他拂袖起身，拉开门，一只腿已经迈了出去：“对不起，部长先生，我还要给学生上课。”

　　“别这么急，教授，眼下你该考虑的不是上课，”斯潘塞-沐恩的语气中很是得意，“您将面临起诉，您还是先为自己找好律师吧。”

　　“你可以试试。”邓布利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令他恶心的地方。

　　走进魔法部高大的门厅之下，他的眼睛很酸，他抬起头，努力控制自己即将滑落的泪水。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了，可他还没有真正的勇气，来走上他心中的那条路。

　　“阿不思。”

　　邓布利多惊讶地看向面前娇小的金发夫人。雷奥妮·格林德沃今天穿了一件墨玉色的大氅，唇色也淡，但发间却别着一朵娇艳的玫瑰。

　　“夫人，您怎么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雷奥妮。她是那么希望她的儿子能够恢复自由，而她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但是，他除了把格林德沃重新送进监狱，让他周而复始地受到相同的折磨，什么也没能改变。

　　雷奥妮从袖中抽出一只乍一看会被认成枯树枝的魔杖，递到邓布利多面前。

　　“这是盖尔上学的时候，拥有的第一根魔杖。”

　　“您这是……”

　　“把这根魔杖带给他。”

　　邓布利多一时间被雷奥妮的直白给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雷奥妮抬头看向穹顶之外的天空：“阿不思，我问你，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邓布利多说不出话来。

　　“你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别人希望你做的事情。”

　　“可我……”

　　“别那么相信命运，”雷奥妮的双眼灼灼闪光，“你一定要记住，只有爱，而非死亡，才是永无止境的。”

　　那一天，邓布利多在英国魔法部的大厅里泣不成声。

　　这个幼年丧母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来自一位女性的坚韧与力量。

　　他紧握着雷奥妮递给他的魔杖，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向门外奔去。

　　这一次，他真真正正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美国魔法国会暂时负责羁押格林德沃，经过公开审判后，将移交到国际巫师联合会。忒修斯·斯卡曼德被抽调过来，负责今日的看管工作。

　　格林德沃是个非常危险的黑巫师，对此，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是，能在守卫室看到他少年时代的教授，阿不思·邓布利多，着实让他感到惊奇。

　　邓布利多走进来，面带微笑，忒修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自从邓布利多在决斗中战胜了格林德沃，他就成为了全世界巫师心中最为敬佩的对象。

　　“教授，您怎么来了？”

　　“我想见见格林德沃，可以吗？”

　　忒修斯面露难色：“可以是可以，但是……”

　　“是有什么难处吗？”

　　忒修斯摇摇头：“没有没有，但是，请允许我先向主席办公室禀报一下。”

　　“不必了，忒修斯，我只是进去看看，不会超过一分钟。”邓布利多有些无奈，这孩子怎么就是不上道呢？

　　“不行，教授，规矩就是规矩，我必须要对您的来访进行登记，咦，我的表格呢？让我找找，啊，在这——”忒修斯再次抬起头来，只看见邓布利多一脸无奈地用魔杖指着他的胸口。

　　忒修斯有一瞬间的呆滞，紧接着，他迅速伸手去拔魔杖，但邓布利多的速度比他更快。

　　“昏昏倒地！”

　　忒修斯倒下时，他的咒语击偏了，咒语不知触发了屋子里的什么潜藏魔咒，魔咒没入墙中，紧接着，整座大楼都响起了警报声。

　　看来，是格林德沃的上次越狱，给美国魔法国会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真是的，他真该向阿伯内西学习，邓布利多心想，果然，自己不适合做坏事，本来想不动声色，现在非得闹得人尽皆知。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阿不思·邓布利多要劫狱了。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还好，他能应付得来。他提起魔杖，小心翼翼地越过了地上的忒修斯，走向通往格林德沃被关押的暗室的长廊。

　　不管怎么说，还是蛮刺激的。

　　格林德沃环视身边的一群傲罗，这些傲罗都被外面长廊上传来的魔咒声响吓得心惊肉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咳咳咳。”格林德沃清了清嗓子，蒂娜·斯卡曼德立刻用魔杖抵着格林德沃的下巴：“你不许动！”

　　“我不动，”格林德沃啧了两声，“我只想问问，外面有多少人把守，防止我出去？”

　　囚室的门轰然坍塌。

　　邓布利多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扶在门上，头发都有点凌乱。

　　他喘着气，勉强说：“说真的，这么一条小通道，让我一个人对上五十个人，真的不太厚道。”

　　格林德沃的眼角满是笑意：“啊，亲爱的伙伴们，感谢你们在这里不眠不休地陪了我三天，不过，现在有人要接我回去了。”

　　十多根魔杖齐刷刷地对准了邓布利多。

　　没有人看见邓布利多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只是挥了一下手腕，这些各个国家最顶尖的傲罗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他们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邓布利多快步走过来，格林德沃很配合地伸出手，任凭邓布利多把他扶了起来。

　　看到邓布利多递给他的魔杖，格林德沃眼中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还是快些走吧，省得人越来越多，就不好应付了，难免会伤到人。”邓布利多催促道。

　　走出囚室，邓布利多发现长廊消失了，他和格林德沃已经被包围在了中央。

　　但他的内心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因为他感受到格林德沃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他难以掩饰自己嘴角的笑容。邓布利多将老魔杖举到胸前。

　　这样的并肩作战，尚属首次，但是，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都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