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男上岸记》舟木

3、初遇（二）

　　敖玉不高兴了，“你怎么骂人？”

　　少年精致清冷的脸上闪过不耐烦的表情。突然他的目光被敖玉身后一处鼓起的沙包吸引，他的眉头一拧，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敖玉背后那个沙包在朝敖玉移动，敖玉丝毫没有察觉，但那少年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盯在那沙包之上。

　　沙包停在了离敖玉很近的位置，少年膝盖微微弯曲，脚趾抓紧地面，屏气凝神。

　　突然，沙包破开来，一个土黄色的青蛙形状的妖怪破土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敖玉而来。

　　与此同时，少年也开始了进攻。他一个飞身往前冲，手中蓝光幻化，一把寒光短剑出现在他的手里。

　　少年把面前的敖玉狠狠一撞，敖玉立即摔了个狗啃泥。

　　少年目光凌厉，他高举右手，提着短剑就要往青蛙口中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却发觉自己的右腿被人拉住了。他低头一看，却看见敖玉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右腿，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气鼓鼓地说道：“你这人，不光骂人，还撞人！”

　　“该死！”少年低声骂了一句。

　　话音刚落，那只土黄色的青蛙就跳了过来，它精准瞄中敖玉，将敖玉一口吞入肚中，然后迅速逃了。

　　“站住！”少年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土黄色大青蛙四脚着地，重重地在沙滩上跳出一个又一个大坑，速度极快。

　　少年紧追着大青蛙，从早晨太阳刚升起来一直追到太阳正挂在高空，从沙滩一直追到看不到海岸线的地方，一直追到一处嶙峋的石林中。大青蛙自以为到了有利于自己的地形，发出“呱呱”笑声。它往石林中一个幽暗的缝隙里“嗖”地一钻，不见了踪影。

　　少年跟丢了大青蛙，他左看右看也找不到大青蛙的影子，气急地一跺脚，往别处找去了。

　　一只丑陋的眼睛从石林缝隙中往外观察。确定少年已经走了，大青蛙才从缝隙里钻出来。它坐在地上，靠着石林，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刚才收腹藏身，可把它难受坏了。

　　忽然间寒光一闪，短剑反射的太阳光将大青蛙的眼睛一刺，就在大青蛙眨眼的一瞬间，剑尖已到它面前。

　　大青蛙情急之下一转身，短剑刺在了它屁股上，痛得它“哇哇”大叫。

　　大青蛙捂着屁股“哎哟哎哟”蔫倒在一旁。少年冷冷地看着它，仿佛在看势在必得的猎物。少年的背挺直得像把尺子，俊俏的小脸绷得跟冰块似的，他将手中的短剑举在面前，无声地念着口诀，以短剑为起点发出无数条蓝色光线，蓝色光线织成网，将大青蛙牢牢包围。

　　云家，囚鸟决。

　　就在大青蛙无处可逃的时候，它突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仿佛在经历可怕的酷刑。它鼓鼓的大肚子里有个圆团在动来动去，不一会儿，它被人硬生生地开膛破肚，白色的大肚皮分成了左右两瓣！

　　敖玉完好无损地从大青蛙肚子里走出来，大青蛙像个坏了的玩具，瘪了下去，然后迅速变成一块干皮。

　　少年惊讶得合不拢嘴：“你怎么会……”

　　敖玉伸了个懒腰，露出臭屁的表情，说：“这种妖怪叫做崤蛙，吞人为食，它的皮肤对珊瑚枝敏感。如落入其腹中，可利用珊瑚枝破肚逃生。这是我读《万妖录》读到的。”他扬了扬手中的珊瑚枝，说：“在海边的时候捡的。”

　　少年仍然很诧异：“《万妖录》是什么书？我家有一栋七层藏书楼，却没有这本书。”

　　《万妖录》是西海龙宫的藏书，敖玉自小喜欢看书，西海龙宫的藏书被他看了个遍。

　　敖玉耸耸肩，“你家藏书太少了。”

　　“不可能，落云山颠隐月小城的藏书楼天下闻名。”

　　“没听过。”

　　“你……”

　　少年刚想发作，但转念一想，没有必要跟这人一般计较。

　　少年看看太阳，大概算了下时辰，“糟了。”他急道，“这个时辰，拜祭礼快要开始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会被父亲责骂。”

　　“什么拜祭礼？”

　　“就是祭拜靳家四十四勇士的拜祭礼！”少年一边说，一边匆忙寻找回去的路。

　　“原来你就是四大修仙世家的人啊？你叫什么名字？”敖玉连忙追上他。

　　“云霄。”

　　“你要回海边雕塑那里去吗？”

　　“当然，再不回去，就要错过拜祭礼了。”

　　“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云霄一本正经，严肃地说道：“当然认识，刚才追逐青蛙怪的时候，我已经把来路记住了。”

　　“说了不叫青蛙怪，叫崤蛙。”

　　“……”

　　敖玉跟在云霄身后，从上午走到大中午，始终看不到海的影子，身边的风景反而越来越陌生。

　　“云霄，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云霄急得跺脚，算算时间，拜祭礼都快结束了，回去非得被父亲骂死不可。

　　“不可能，我不会记错路的。”云霄还在嘴硬。

　　正午的太阳相当毒辣，云霄的脸颊被晒得红红的，这时路边一栋木楼里的老婆婆朝两人招手，好像在叫他们。云霄和敖玉望了对方一眼，一起朝老婆婆那走去。

　　“你们这两个娃娃怎么回事，大热天在外面跑，瞧给晒的，脸都红了，再晒下去是要中暑晕倒的唷。快进来喝水，躲躲太阳。”老婆婆满脸心疼。

　　云霄和敖玉进了木楼，席地而坐，老婆婆去给两人盛凉水。云霄一脸沮丧，垂头丧气道：“拜祭礼应该结束了。”

　　老婆婆盛了水过来，敖玉笑眯眯地问她：“婆婆，海边离这里有多远呀？”

　　“海边那么大，你说哪个海边呀？”

　　“就是有个大大的雕塑那里。”

　　“嚯，那可好远喱！快步走去都得走上两个时辰。”

　　于是敖玉毫不留情地给云霄补刀：“你走反方向了。”

　　“……”

　　敖玉又笑眯眯地问老婆婆：“老婆婆，你们家人多吗？我们迷路了，现在又累又饿，方不方便收留我们一个晚上？”

　　“我家老头和儿子出海，要几天才能回来，家里就我一个人在，方便得很。你们饿了是吧，我给你们热热菜。”

　　老婆婆说完，起身去了厨房。

　　云霄问敖玉：“你干什么？我不能在这住一晚上，我要赶回去。”

　　“你拜祭礼都错过了。”

　　“错过了也得回去啊。”

　　敖玉朝云霄眨眨眼，“你听我的，你现在回去，你父亲肯定勃然大怒，要重重地罚你；但你明天才回去的话，你父亲担心你担心了一整天，看到你平安归来，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舍得罚你？”

　　“你说的是真的？”

　　“嗯。我也打算明天才回去，现在我哥哥肯定在找我。他要是今天找到我了，非得骂死我；但他要是明天才找到我，他抱着我哭都来不及。”

　　就这样，敖玉与云霄在老婆婆家留到了晚上。老婆婆一个人在家很闷，多了两个少年来陪她，她也开心。

　　老婆婆收拾了她儿子的房间给敖玉和云霄睡。到了睡觉时间，云霄站在床边犹豫道：“我不习惯跟别人同榻而眠。”

　　敖玉震惊了，他经常和敖青一起睡觉，不觉得跟人同榻有什么问题，“你不跟家里面的兄弟一起睡吗？”

　　云霄摇头，“我没有亲生兄弟，有一个堂弟弟，但没这么亲。”

　　敖玉先滚上了床，云霄斗争了许久，终于克服了不适感。他小心翼翼地在床边缘躺下，身体僵硬。

　　哪知敖玉一个翻身，把腿和胳膊搭在了云霄身上，整套动作相当流畅，非常自然。敖玉和敖青睡觉的时候，就经常把尾巴缠在敖青身上。

　　“我睡觉不抱着什么睡不着。”敖玉说。

　　“你……”

　　“你不是没看过《万妖录》吗？我跟你讲讲里面写的妖怪吧，很有意思的。”

　　“你刚刚不是喊困吗？”

　　“我睡前要是不说够话，也睡不着。”

　　“……”

　　于是敖玉讲起了《万妖录》里面故事，他有个天生的技能，就是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云霄听着听着就入迷了。

　　两人气息萦绕，一人讲故事，一人听故事，不知是不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两人忽然对对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热情，这热情被压在心底，谁也不说。

　　讲到高潮处，敖玉突然没声了。云霄问：“然后呢？”结果他一转过头，发现敖玉已经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

　　云霄从不跟人同榻，而此刻被敖玉这么靠着，他却生出了一种亲切而安心的感觉。

　　跟人同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云霄想。

　　次日起床，敖玉和云霄告别了老婆婆，朝老婆婆为二人指的方向走去。

　　路上，云霄忽然一本正紧地对敖玉说：“你虽然未曾修炼过法术，但昨日杀死崤蛙，足以见得有些天赋。下月十五，是我云家每三年招一次异姓弟子的日子，你要记得来应试。”

　　敖玉心想：我乃西海龙宫九王子，你们云家虽是四大修仙世家之一，我却也不稀罕。但如果以此为理由去找你的话，倒是可以答应。

　　敖玉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我对修仙不感兴趣，但如果是去找你的话，倒可以考虑考虑。”

　　云霄眼睛一亮，小声又别扭地说：“那你来找我吧。”

　　敖玉的双眼笑成了两轮弯弯的月。

　　终于看到了大海。这时，敖玉突然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全身大量出汗，心脏甚至也反常地“砰砰”跳动。

　　糟了，上岸三天内必须回到海里喝水，否则我会干渴而死的。敖玉心里警铃大震。

　　云霄发现敖玉不对劲，急忙问：“你怎么了？怎么感觉像是中暑了？”

　　敖玉指着海边，语无伦次地说：“去海边，我要喝水。”

　　“海水不能喝啊。”

　　“我要泡在水里……”

　　敖玉用最后的力气奔向大海，在自己两眼一黑之前一头扎入大海。

　　哗啦。

　　好舒服。敖玉想。

　　他回到了属于他的大海，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他的每片龙鳞都打开了，畅快地呼吸着。

　　“敖玉！敖玉！”云霄在岸上心急如焚，他见敖玉久久没从水下出来，担心敖玉会被淹死。他一急，准备跳下水去找敖玉。

　　就在云霄起跳的前一秒，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云霄转头，看到来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父亲。”

　　来人正是云霄的父亲，云家家主云璧。父子俩的相貌有六七分相似，云璧就像是脱去了稚气的、更加沉稳可靠的云霄。

　　“怎么了？”云璧的声线很低，醇厚得让人安心。

　　云霄急道：“我的朋友落海了，我要下去救他。”

　　云璧看了看云霄所指的位置，说：“你在这别动，我去吧。”

　　说完，云璧扎入了海水中。

　　而此刻，敖玉在海里舒服得有些放肆，他的两支龙角无意识地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