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纳妙人欲暗度陈仓 ...

  •   皇帝表面上一派平静,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若不是亲政七八年练出了一身养气功夫,只怕此刻就要倒吸一口凉气。他不过是开口求了个乐师,殷太后就将事情猜得差不离了。
      确实是有人假托襄王之名向他献美不假,互送节礼入京的人是襄王的小儿子,虽不像襄王世子一般将来能袭爵,递减一等未来也是个皇亲国戚的身份。正是这位小公子笑眯眯地凑到他跟前:“皇上可愿过府一叙,臣弟有一妙物要呈给您。”大冬日里他还拿着一把折扇,扇子一开挡住半边脸,笑得与京城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如出一辙。
      京城子弟爱玩的东西皇帝心里有数,斗鸡,斗蟋蟀,都不是他的菜。可湖南府流行玩什么,皇帝还真不知道,看着小公子骄矜自得的脸色,他不免有些好奇。他可是天子,富有四海,还有什么好东西是他没见过玩过的?可是看着这位堂弟踌躇满志的样子,似乎是笃定了这样“妙物”定能打动他,于是他没经受住诱惑,真个换了私服,跟到了京中的襄王府里。
      进了芳香扑鼻处处精致的宴厅,真珠帘子被香风荡起一波又一波的起伏,发出落玉般的声音,丝竹不知藏在何处,传到这里的时候只余下轻渺的余音,皇帝饮了一口酒,就看见小公子轻轻击了两下掌,然后两队舞女次第而上,在铺着软毯的宴厅中央跳起舞来。皇帝只瞥了两眼,就兴味索然地移开了眼睛:这就是这个堂弟所说的“妙物”?他又不是没见过歌舞,宫里司乐司十几个女官,管的就是这个,精心排练出来的歌舞,还能比不上襄王府调教出来的伶人?
      一曲罢了,皇帝觉得乏味极了,将杯子反扣在桌上,正欲走人,却见那些舞女次第退下,丝竹声也渐渐止歇,换了铿锵有力的鼓点。原本在靡靡之音中昏昏欲睡的皇帝精神为之一振,不由提起了三分兴趣,还当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剑舞,保不齐走上来的会是一队彪形大汉。
      谁知却不是,上场的是一位女子,入目是烈焰霞光般炽热的红色,随着鼓点而来,皇帝梭然睁大了双眼,目光落在女子大胆的穿着上,脸色倏地红了。只见那女子下身穿着一条火红的裙子,裙摆舞动之间白皙纤细的小腿若隐若现,上半身更是几乎什么都没穿,只有一个红绫抹胸裹着丰满得呼之欲出的胸部,手臂上缠着红绸,红绸上还缀着小小的铃铛,脚腕和手腕上还套着金色的绞丝镯子,随着她的舞动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白皙的小腹上生着小巧可爱的肚脐,上方用朱砂画了一朵小小的火苗。
      皇帝只是瞥了一眼,那朵火苗就腾地一下蹿进了他的下腹。
      若是襄王府的小公子一开始就明说了要送他一个“妙人”,他想必会断然拒绝并且义正词严地教育他一番。可偏生就是“妙物”引起了他的兴趣,一步步将他引到这里,酒未酣耳未热,他的神魂却已经被眼前这一朵火花烧得醺醺然了。
      平心而论,眼前这女子也非绝色,好是确实生得好,肤白貌美,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丰润的烈焰红唇,单论容色该与贵妃贤妃在伯仲之间,但若论风情,她就将二妃甩开几条街了。入选皇帝妃嫔的都是清白人家精心教养的良家女,哪有王府里蓄养的歌姬这种入骨的魅色。不说不动,一个眼神一抹微笑就能让人神思不属,更何况她竟然这样大胆地挨到皇帝身边,轻舒藕臂将他揽在怀里,夺过他手中金樽,自家饮了半盏,又将带着脂粉香气的残酒送到他口边。
      是最炽烈的蔷薇香气,浓得呛鼻,却奇异地并不难闻,反而让人心旌荡漾。
      贤妃有些洁癖,皇帝与她相伴许久,也被带得十分爱洁,若是寻常有人敢叫他吃别人吃剩的残汤,只怕是会被他罚到浣衣房去。可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就着她的手将残酒一饮而尽。
      酒是甜的。
      经了她的手,这杯辛辣呛鼻的酒居然变成甜的。
      见皇帝的手已经揽住了舞姬的腰,小公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皇上若是醉了,后头就是卧房,臣弟还要同魏大人喝杯茶,就先告退了。”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皇帝双目赤红地握住她的腰肢,奋力开疆破土。怀中美人虽然未经人事,却和他的任何一个妃嫔都不一样,半点没有羞涩忸怩之态,大胆地迎合甚至挑逗着他,让他品尝到前所未有的绝妙滋味。酣畅淋漓到极处,他一口咬住眼前的雪峰,含糊不清地问道:“你的名字?”美人嘤咛一声:“可人,奴唤作白可人。”可人,可人,光是呼唤这个名字,就觉得唇齿芬芳,心动神摇。
      事后回想起那般滋味,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是襄王府的酒水或者香炉里的香有问题。可是当他把被他偷藏在寝殿里的小美人叫出来在乾清宫里侍寝,他还是一样地不能自己。便知道原来她就是他的迷药。
      殷太后猜中了八九分,仅有一两分没猜到的,就是献美之人不是湖南府的知府,而是比知府低了一品的同知。那人姓魏,知道明年知府有意告老,便想趁着这个机会一口气爬一阶。他为官若许年,政绩一直平平,而与他同为同知的另一位苏大人却年轻有为,若不能把他挤下来,自己只怕是很难有出头之日了。
      正道走不动,就只能走走旁门左道了。襄王老迈不理事了,魏同知原先的目标是襄王世子,银子也送了美人也献了,可谁知这位世子大人居然和他那贪花好色的父亲是两种性子,半点不吃他这一套。魏同知无奈,只得剑走偏锋,走了襄王小公子的路子。襄王最是宠爱这个老来子,年节献礼的时候都是一次叫大儿子,一次叫小儿子入京,只为了叫小儿子也在皇帝太后跟前混个面熟。算起来年底的时候该是这位小公子了,魏同知加紧发力,还是用了贿赂世子爷的那一套,送财送人,倒是一举搔在小公子的痒处。小公子受了好处,便同意将他网罗来的美人夹带在节礼里头,但话却说得滑不留手:“本公子与大人相厚,愿为大人受得这番辛苦,亲自走一遭,若皇上喜欢,少不得魏大人的好处,只是……若皇上不乐,本公子可担不起这天子一怒。”
      这是说自己只担当一个中人的身份了。话虽这样说,实则是有福同享,有难你魏同知一人担当的意思。魏大人背地里咬了牙啐他,面上仍是笑眯眯的:“自然,自然,有劳公子爷了。”
      谁料皇帝虽然受了美人,可是当笑眯眯的小公子辗转说出这美人的来处时,才吐出一个“魏”字就在皇帝冷酷的眼神中收了声:“贤弟,朕收了你送的礼,乃是我们兄弟相厚。”后面半句威胁的话并不曾出口,小公子便已知机,笑道:“那是自然,此事天知地知,与旁人再无半点干系。”
      魏同知半点都没想到皇帝收了人之后立马换过颜色,竟然是想翻脸不认人。他心中气苦,可做下事情的是皇帝,他还能嚷嚷着讨个公道不成?再加上小公子从旁相劝:“大人细想,无事便是最好的消息,皇上收了美人没有降罪于你,说明他心里是满意的,魏大人仕途坦达,帝王之恩少不得‘润物细无声’了。”这是说皇帝无法明面上奖赏魏同知,但心里许是承了情的。魏同知闻言,心中稍安,只等明岁上峰走人之后,看自己能不能顶上这个缺了。
      谁知道上峰人还没走,调职的令已经下来了,才是春节刚过百业待兴的时候,魏同知就收到一纸调令,却不是升职也不是平调,竟然是将他左迁到了推官的位置,足足掉了两阶,也不再留任湖南府,而是到了云南承宣布政使司麾下的孟隆府。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轮不到他来挑三拣四,但孟隆府和湖南府可很难让他等同视之!
      魏同知,不,如今已是魏推官的魏大人心里发急,找到襄王府小公子门前,小公子把扇子一摇,脑袋跟着直摇:“魏大人莫来找我,本公子为了大人的事情,可是吃了好些瓜落,太后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申斥的懿旨直接降到我父亲头上,父亲气得动了家法,本公子臀部的伤可才养好呢。”
      魏推官两眼发直,懵道:“怎的又与太后扯上了关系?”小公子用扇子一拍掌心:“这美人送进宫里,想要过了明路有个名号,可不得‘仰承太后慈谕’么!”魏推官心里咯噔一下:“那,太后既然不准,白氏岂不是也进不了宫门了?”原本还想着等白氏发达了吹吹枕头风,自己也许还能有起复的一天,谁知太后好大的气性,倘若白氏真的被赶出去,那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万事休矣!
      谁知小公子闻言,把头又是一摇:“非也,这白氏还是进了宫门,如今已经是白淑女了,虽然是宫里最低的品阶,却也是许太后力保下来的最好结局了。”魏推官睁大眼睛:“怎么又是太后,太后不是不准么?”小公子解释道:“宫里可不是有两个太后,拿出祖宗家法压着皇上不准他纳美人的,是昭懿皇太后殷太后;顺着皇上意思护住了白淑女的,是圣慈皇太后许太后。”魏推官被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节晃晕了,一时竟说不出回话来,半晌方喃喃道:“这,这是怎的?”
      殷芷沅听说了消息正在生气,皇帝见状,只得再吐露了一些:“实在是儿臣的不是,不该瞒着母后,儿臣确实是看中了襄王府献上的美人,已经……已经把人幸了,还求母后宽恕,给她一个名分!”殷芷沅气得说不出话来,玉树亲手倒了一盏茶奉到殷芷沅手边,口中缓缓道:“太后娘娘稍安。”
      殷芷沅接过茶盏,却没喝,只放在一边,眼睛看向玉树:“你素来最重规矩的,如今当了皇帝的说客,哀家倒要看看你怎么说。”玉树款款道:“襄王府献美,确实不合乎规矩,但皇上已经将人幸了,皇上的女人,却也不该流落在宫外。”殷芷沅哼了一声:“那就给她一道旨意,让她在皇家庵堂里出家,一辈子为皇帝诵经祈福!”
      皇帝面露不忍之色,玉树却依旧平静微笑着,皇帝正欲再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一道尖利的唱名声:“圣慈皇太后到——”没等殷芷沅叫请,许太后就前呼后拥地走了进来,步子没停就开了口:“皇帝,你告诉哀家,那白氏女伺候你的时候,可还是白璧?”
      皇帝大窘,面色红红白白,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许太后飞了个眼神过去,身边扶着她的侍春上前两步低声回道:“回娘娘,白氏确是女儿身,尚仪局收着她的元帕。”
      殷芷沅没有计较许太后的擅闯,这种时候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拿捏人已经没有意义了,听见侍春的话,她倒是抬眼看了一眼皇帝。
      半醉半醒地幸了人,居然还知道连人带帕子一道带进宫里,皇帝对这个出身低微的女子,怕是动了心的。
      许太后目光灼灼地看向殷芷沅,话音却是软的:“殷姐姐,襄王府那个后辈虽然行事不堪,宗亲献美却也不曾触犯了祖宗家法,兼着这女子是个好的,咱们不若网开一面,也算是成就了一番佳话。”
      “佳话?”殷芷沅冷笑一声,“怕不是个笑话!你问问咱们的昊哥儿,那女子真个是襄王府给他的不成?”皇帝心虚地撇过头,不敢与两宫太后对视。
      许太后见状,跟着叹了口气:“好姐姐,此事确实是昊哥儿的不是,但事出有因,还是那个动了歪心思的人最最可恶,那女子也是身不由己,叫她因为旁人犯的错苦守一生,实在是……姐姐最是仁善了,想来也不忍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纳妙人欲暗度陈仓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