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Chapter22 ...

  •   第二十二章

      丘壑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转头到处找趁手的东西,没找到,顺手抓起那个还没收回去的黄纸铁皮盒,朝着他就砸过去:“我打死你个蠢材——”

      小道士吓坏了,赶紧一溜烟躲到了门边上。

      好在那铁皮盒盖了盖子,砸地上只是盒身凹进去了一块,里头的纸没掉出来撒一地。钟雨过去把盒子捡起来,给他放回了桌上。

      “多画几张!你怎么不给老子画几张看看?啊?”老道士破口大骂,“教了你这么多年,东不成西不就,考研考研考不上,修行修行不成气候,修到今天连一张符都给我画不出来!老道我一把年纪还要撑着观里上下,你这小兔崽子,搁老子二十年前那脾气,非得把你吊在祖师爷神殿门口让他老人家给你开开你那颗榆木脑袋!”

      真是……

      钟雨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这么多年来,她真是很少见到像这么……这么有精神的老头了,骂起人来简直让她这旁观的看得都想转头溜走。

      小道士显然平时没少挨骂,都已经习惯了,被骂了就苦着脸低眉怂眼地站在那儿,一副受气包模样。

      丘壑容看着他那样就来气,又想砸那铁皮盒子了:“滚!!”

      小道士非常麻溜地一溜烟滚了,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一套动作非常娴熟。

      他跑得头也不回,剩下丘壑容站在屋里胸膛起伏几下,坐下来,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对钟雨道:“徒弟不成器,让你看笑话了。”

      “年轻人嘛,”钟雨笑着说,“多历练历练就好了。”

      丘壑容长长地叹一口气,说了句:“我是怕他以后的路难走啊。他这性格……”

      他看了钟雨一眼,没再说下去,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老道我今天也累了,要休息了,你也请回吧。”

      走?钟雨自然是不肯走的。

      她道:“丘道长,除了求符之外,我今天其实是带着疑惑来的。您上回在警局门口的时候特地追出来对我说,让我跟您回道观,想来,您也是有办法能解我这个惑的。”

      “晚了。”丘壑容却摇了摇头,直言说:“我已经帮不了你了。”

      钟雨心中顿时沉了沉,她仔细地望着丘壑容的眼睛:“还请您详细说说。”

      “真的晚了,老道不会骗你。”丘壑容两手揣在袖子里,平静地对她说:“若是在以前,你这个事哪怕不用你说,我都会去帮你解决。但是到了如今,也不妨告诉你,老道我已经没几天好活了,半截脖子埋进土的人,实在帮不了你。那天晚上叫住你,是我以为还有些时间,但……总之,放心,我收了你的钱,就会给你画符,也会给你指明一个能解决这个事的人。你拿着我的符,去找那个人,保你在找到他之前,不会出事。”

      钟雨闻言心下又是一惊,这老道士看着虽然身体有些不太好,但也不像太生了什么绝症重病的样子,怎么就没几天好活了?

      不过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事应该是真的。钟雨心头就有些烦躁了起来。

      这两天以来,她的整个世界观可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她又是那种喜欢什么事情都在掌控之中——至少也是可控范围内的人,像她这样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强迫症,有点完美主义倾向。失控,以及未知的拐点会让钟雨感觉到紧张和焦虑。

      本以为已经有了确切的方向,但现在这个方向却又给她指向了下一个未知点。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我希望您至少可以告诉我,”钟雨说,用了一种折中的语气:“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丘壑容却还是摇头。他脸上的神态是一种平静的诚恳,他对钟雨说道:“我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剩下的时间太短了,而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没有完成,实在没有多的时间花在别的事上了。非常抱歉,但你不用担心,你所有的疑问,我向你推荐的人都可以……”

      “丘道长所说的必须要做事,是指张冠霖张道长吧。”钟雨直接打断了他,脸上神色从进门之后头一次褪去了笑容,一双黑沉的眼睛注视着丘壑容,目光显得冷静而锋锐:“你不放心他。他的能力不如你,你知道你死后他凭他自己是支撑不起这间道观的,你很担心他以后的生活,是吗?你不拒绝我的捐款,也是考虑到他有了这笔钱,也许能够更容易地将道观经营下去,是吗?你好像还有些什么别的顾虑,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也是关于你的徒弟张道长的,是吗?”

      一连三个平静的”是吗”,问得丘壑容一瞬间脸上的神情全是错愕。

      “你——”他有点张口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面前这个从进门起就一直显得极友善又谦和的女士突然张口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过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露出了愤怒、被冒犯的表情。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钟雨没给他机会,紧接着又开口了。

      “我可以为你解决这件事。”钟雨说,语气仍然十分平静,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笃定。

      她平静地说:“我姓钟,名雨,钟声的钟,下雨的雨。你在网络的任何一个搜索引擎上都可以搜到我的名字,我的照片。也可以了解到我的履历,我的本事。我有钱,也有能力,而且我还根年轻,丘道长,我可以这么告诉你,只要你愿意,那么张冠霖道长往后一辈子的所有事情,他的任何问题,我都可以替他解决。我可以帮助他,如果你要求的话,我也可以引导、教导他,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难。”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寻常,说着“所有事情”、“任何问题”的时候显得是如此的轻描而淡写,仿佛许下这宽泛无边的承诺只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解决他的问题、解决你的问题,而你为我解决我的问题,我认为很公平,又对我们彼此来说都很容易,是一个非常双赢的优解,你认为呢,丘道长?”

      .

      张冠霖昨晚抄书一直抄到了半夜,导致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练功的时候整个人都困得哈欠连天的。

      他所谓的练功,就是做一些道士们基本的修行功课。

      张冠霖的功课内容是早年他师父丘壑容给布置的,说是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全真北派道士,必须每天勤勉锻炼以增强体魄,静心诵经以调养内心,持此以往才能去芜存菁,达到本心清净、天人合一的境界。这都是最基本的要求。

      师父说,我们北派所修啊,全真,全在一个心、全在一个真。修心养性,清静方为天下正。要他卯时起,也就是早上的五点,起来先练半个小时的五禽戏,再耍一套他们全真长春一脉几代传承的长春剑法。练到辰时初,也就是早上七点,开始在院子里打坐诵经打扫院子,最后到辰末道观开门营业——也就是早上九点的时候才能停止。

      张冠霖别的没什么,但有一点,就是他从小就一直很听他师父的话。作为这些年来道观里唯一的年轻人,他每天坚持做这些功课已经做了有十多年了。从还是个几岁小豆丁的时候开始,十几年如一日。

      早些年的时候,他师父丘壑容还常常跟他一起做这些,后来大概是因为年纪太大了,精神也没有以前好了,早上起得也越来越晚,渐渐的就不再来了。于是每天早上的院子里就只剩张冠霖一个人在练。

      张冠霖也早都已经习惯了在每日的清晨独自踏着熹微的晨光出门。此时远处天际将将泛白,举目远山朦胧,四野俱静,院子里也只有他一人,凉风习习,也确实是能觉得心头甚是清净。

      然而当他今天照常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叼着牙刷走到院子墙角的水龙头边漱口时。刷着刷着,不经意间抬起头,一打眼,冷不丁地看见十来步外居然站着一个人。

      是个陌生人,而且看身形,好像还是个女人。

      张冠霖当场漱口杯都差点吓掉了。

      “你、你,你谁啊?!”

      这时候才五点钟左右,天本来就还没咋亮,但路灯又已经关了,四周黑蒙蒙的。这人走起路来没声音一样的,猛的一下子出现在面前,还真是怪吓人的。

      好在那人影很快就开口说话了,一边朝他走得更近了点,还对他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说:“张道长,早。”

      听见她叫自己张道长,张冠霖心下先松了口气,哦,是信众啊。然后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这声音好像听着有点耳熟,愣了愣,睁大眼睛,试探着问道:“呃,早。你是……钟信士啊?”

      钟雨嗯了一声,一边从墙边的角落里走出来,一边搓了把脸,神色难得地看着有点颓唐。她抬起手,对张冠霖指了指院门的方向,低声道:“张道长,麻烦你把大门开一下。”

      “呃……好的?”为她那平静又自然的语气,张冠霖下意识就先答应了,一边反手去摸兜里的钥匙。都走过去好几步了,才后知后觉地:“啊?可是,可是,我们道观还没有开门啊,没到时间啊,我们观九点才开门的。你,您是有什么事吗?”

      他说着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大门,看了一眼钟雨,再看一眼大门,又看一眼钟雨,一时陷入了疑惑:“呃,等等,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翻墙进来的。

      “我叫了施工队过来,已经到外面路边了。”钟雨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道:“你把门打开,我让他们把车开进来。”

      “啊?施工队?什么施工队?施什么工?这个点?这么早上班的吗?会扰民吧……”张冠霖满肚子问号,整个人完全摸不着头脑:“而且我们道观好像也没啥要修的啊?”

      钟雨半闭着眼睛靠着水池旁边的水泥台:“去开门。”

      她声音有点低沉,听得张冠霖莫名的头皮一紧,赶紧一溜烟小跑着就过去把道观大门给打开了。

      长春观虽然地方小了点,但大门还是修得挺正式的,红木铜环,底下还装了一块长长的、可活动的门槛。

      张冠霖摸出钥匙开了锁,把大门推开,走出去伸着脑袋朝马路上一望。嚯,外边大路边上还真停了个施工队。足足两辆蓝漆大货车,亮着车灯,车边上站了好几个人正在说着话。这一大早的,天都没亮完,都已经是全副的工装打扮,安安静静地在那儿等着了。

      他赶紧把两边门扇推到墙上扣好,又把下面的门槛抽走,方便好让人家进来。

      道观位于巷子里头,进来的路既窄且绕,货车是开不上来的。施工队的人看见门开了,原地商量了一下,找来了两辆电动三轮,开始一趟趟从货车上往观里搬东西。

      张冠霖站在路旁围观着他们进进出出,张了张嘴巴,迷惑道:“这是要弄啥啊?”

      钟雨走过去跟施工队的负责人谈了会儿,确认了一下开工时间。对方表示车子、材料、人都不是问题,分分钟都能到位。但就算给您按建筑施工算,最早也得等到至少六点才能开始作业,再早就是扰民了。

      “那就八点开始。”钟雨道,低头看了眼手机。

      她一整夜没睡,这会儿头疼得厉害,心情也很差。

      小许发了条微信来,说他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钟雨回了个OK,收起手机,往道观里走去,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儿。

      路边傻站着的张冠霖看见她过来了,赶紧凑过了来,跟在她旁边小声地问道:“钟信士?钟信士,你们这是干嘛呀,怎么这么多人的啊。”

      钟雨侧眼看了他一眼,神色和缓了些,对他解释说:“我找他们来给你们道观扩建一下。这昨天已经跟你师父说好了的。”

      之前没留意,小伙子长得还是挺清秀的,瘦瘦的,再穿着这一身皂色道袍——她现在就看这道袍顺眼,也愿意跟他说上几句话。

      道袍好啊,道袍吉利。

      “哦哦,跟师父说好了的啊,那就没问题了!”张冠霖咧嘴笑道,摸了摸脑壳:“不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居然都不知道呢!”

      钟雨说:“就昨天。”

      “昨天?”张冠霖愣住:“这……还挺快的哈。”

      钟雨走进院子里,径直朝水龙头边走去,洗了个手,又往脸上拍了点冷水。

      张冠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脸上带着点为难的神色,犹豫了半天,开口问道:“这个,钟信士啊,我记得,咱们这个道观扩建,是不是得先报上去审批啊……您这直接就开工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钟雨俯着身,双手浸在水里哗啦啦冲着,眼睛都没睁:“不会。已经审批通过了。”

      张冠霖呆了呆,道:“这么快?啊……啊,那就好那就好。这批得真快啊,哈哈。”

      他站在旁边欲言又止的,好像还想说什么,钟雨擦了把脸,转头对他说了句:“可以请你帮我倒杯水来吗。”

      “啊?啊,好,好的。”张冠霖答应了两声,马上转身就去了。

      钟雨揉了揉眉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左右看了看,看见台阶下的角落有根小马扎,便走过去抄起来,端着走到不远处的墙根下,放下。往上一坐,倚着墙,微微闭上了眼睛。

      人老了啊,只是通个宵下来就感觉血液老往头上涌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Chapter22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