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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话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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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放榜后,中了会元的王仲良沉迷烟花柳巷,喝的烂醉如泥。
殿试前夜还在妓馆喝的醉醺醺,被家里派的人硬生生抗回了家。
殿试那日许是酒还没醒,在朝堂上胡言乱语。
朝堂上气氛一度凝固,众人都拿眼睛偷瞄王相,暗暗打量着他的神色。
王相沉着脸,听到王仲良吟着淫词艳曲,面色铁青,借身体不适为由匆匆离了大殿。
沈长洲高坐在龙椅上,看着台下的这出闹剧,微蹙着眉,沉声道:“王公子会元之名远扬,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说着眼神扫过边上战战兢兢,巴不得方才跟着王相一起走的礼部尚书。
看到一袭白衣,站在贡士队列里分外惹眼的徐道年,蹙着的眉头舒展开。
好久不见,徐道年。
天和一年,徐道年殿试独占鳌头,陛下钦点为状元,入翰林院任编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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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洲锁着眉头拿着工尺在图纸上比划,用炭笔几度修改。
宋婉清见他入了魔似的比划一上午,前世从未见他这样过,沈长洲这心性变化真大。
有些认床,昨日没睡好,宋婉清偏过头打了个哈欠。
沈长洲放下炭笔,余光从他身上扫过,立起图纸,细细端详着着,笑出了声:“成了成了!”
拎着图纸跑了出去。
宋婉清抬腿正准备跟上,听他边跑边留下句:“不用跟着了,万青你回去歇会儿,我在偏殿,有事再来寻我!”
闻言踏出半步的腿又伸了回来,将一团乱麻的案台,按照他平日里的习惯的顺序摆放好,整理完,准备离开。
宋婉清走到御书房门口,迎面走上来个穿着紫色官袍的。
那人身量极高,步履匆匆,宋婉清还没来得及行礼,便直直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宋婉清脚步停住,看到一晃而过的紫袍,心里咯噔一下,这朝中穿紫袍的人可不多,慢慢回过头。
那人也恰巧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堪堪对上。
空气在瞬间凝固。
宋婉清愣住了,小半月没见的爹此刻站在自己眼前,头发胡子白了一大片。
两人就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晌,宋怀山眼角带着些湿润,朝御书房里面走去。
宋婉清看到他的白发,内心思绪万千,跟了上去。
沈长洲不在,御书房没有旁的人。
宋婉清试探着出声:“爹。”
宋怀山沉着脸,没有理会。
“说来话长......”宋婉清将自己如何进宫同他说了一遍。
宋怀山皱着眉:“荒唐至极!内务府就是这么办事的?把我女儿抓进宫!”
他吐了口气:“陛下呢,为父去找他说道说道!”
说着便准备往外走。
前世自己是新春庙会时同沈长洲相见的,结果出门看了前世没有去看的戏,莫名其妙进了宫成了宋万青,已经改变了前世的走向,
若此时爹去找沈长洲表明自己的身份,那宋婉清便要同沈长洲相遇了,这走向自己就彻底拿捏不住了。
宋婉清唯恐生变故,赶忙伸手拉住他,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什么理由阻止他,心里一急,脱口而出:“爹其实我不是宋婉清。”
宋怀山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睛,担忧之色外露:“你莫不是昏了头。”
宋婉清直视他的眼睛:“严格来说,我不是现在的宋婉清。”
将前世的事情挑着说了个大概,昱王造反的事没说,为了宋怀山能让自己留在宫里,刻意将沈长洲渲染的后宫美女如云。
说到前世被沈长洲宠妃推下水活活淹死时,宋婉清捏着衣袖一角,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又说自己此番既然意外进了宫,那便要想法子阻止先前的一切发生。
宋怀山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显然是不信的,抬起腿又是要去寻沈长洲。
“爹,这听起来是很荒谬,可这些都是真真的。”宋婉清再次伸手拉住他。
脑子里快速想着前世这时候即将发生的事,小声的说:“不久后,秦小小吞金自杀,王仲良去边关任职。”
宋怀山笑了笑,这怎么可能!秦小小风头正盛怎么会自尽,王相怎么会舍得王仲良去苦寒之地任职。
荒谬至极!
转念一想,自家女儿从不骗人,宋怀山笑容渐渐消失。
宋怀山沉默着,扯开女儿的手,便往外走。
宋婉清又准备拦他。
宋怀山长叹了口气:“我赶紧回家,替你给你娘和哥哥报个平安。”
说着便走了出去,边走便朗声道:“不劳烦中官通报了,我想起家中还有事,改日再来。”
这半月为了寻宋婉清,自己告了假,背地里把整座临安城都要翻过来了。
心一急,便递了辞表,借年事已高的缘由辞官,打算去别处寻。
见陛下久久未批复,便来找他问问,结果在御书房碰上自家女儿。
宋怀山紧锁着眉头,不知回家该如何同夫人儿子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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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洲在玉明殿的偏殿,单独辟了一间当木工室。
宋婉清是第一次来这里,前世时沈长洲在偏殿闭上门一呆便是整日,从不许别人入内。
此刻看到偏殿的大门敞开着,他正拿着个刨子刨木头,木屑铺了满地,他站在木屑堆里,穿了件褐色短打,头发用根藏色的发带束着,全然不似庙堂之上的他。
她从未见过沈长洲如此模样,不觉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才走了进去。
沈长洲心神专注,全然没察觉自己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
宋婉清没忍住轻声唤道:“陛下。”
沈长洲拿刨子的手停了停,转过头来:“万青何时。”
宋婉清开口道:“方才宋太师来寻陛下,见陛下不在,又说不必通传,急急走了。”
沈长洲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放下刨子,对宋婉清吩咐道:“往后太师再来寻,都说我不在。
他在箱子里摸了把锯子出来,锯着木头,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动作顿了顿:“万青,你去把案上压在奏折最底下那份辞表给烧了。”
宋婉清愣了愣,随即应了是。
出了偏殿,身上沾到了些木屑,宋婉清抖了抖衣摆,才走去御书房。
辞呈被一叠奏折压在了最底下,拿出来一看,是宋怀山写的,说什么自己年事已高,力不从心。
听说父亲告假了小半月,现如今为了寻自己又递了辞呈。
宋婉清在烛台上燃火烧了信,看着火焰跳动,吞噬了信纸,想到父亲鬓间生起的白发,抬手,用手指擦去眼角的那一滴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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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正好,玉明殿的梨花簌簌开满了枝头,暗香阵阵,引来了不少蝴蝶蜜蜂。
宋婉清立在一旁,看沈长洲和徐道年下棋。
微风吹过,落下好些花瓣,沈长洲手执一枚黑子思索着,吹落的梨花在空中打着转,落在了发间。
玉棋子落在石棋盘上,清脆一声响,一子间便扭转了棋局,原本势头正猛的白子瞬间无了生机。
徐道年摇着折扇,投子认输。
沈长洲笑着,视线落在他轻摇的折扇上,是先前告别时,送他的那把。
从不佩扇的徐道年如今扇不离身,沈长洲内心涌起暖意。
宋婉清随着沈长洲的眼神看去,雕花玉石扇骨,董大家画的江南烟雨扇面,怪脾气出了名的王程题字,可谓是千金难求。
徐道年看了看扇子,又看了看沈长洲,笑道:“怎么,沈兄是舍不得了?”
沈长洲收着棋子:“这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拿回来的道理。”
宋婉清看着他们,此情此景,莫名生出了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
想到最近在宫中风靡一时的民间话本《花开花落人如旧》,便是以他们为原型创作的。
前几日自己得了一本,白着脸打开书,红着脸合上,书里描写那叫一个露骨。
以至于宋婉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直视他们二人。
沈长洲看着徐道年,两年的时光,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他依旧是临安城里白衣胜雪的徐道年。
可自己已然不是当年的那个沈长洲了。
一抹黯淡在他眼底闪过,随即消失不见,沈长洲正色:“道年,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逆流破万难来此处。
徐道年合了折扇:“沈兄要不要这么煽情!”
那种很多余的感觉更强烈了,宋婉清悄悄后退,溜之大吉。
走过御花园时,听人说《花开花落人如旧》第二册出了,宋婉清顺手买了一本。
用了晚膳,便坐在屋前的阶上,便吹晚风便看着。
看着内页作者的署名,你敢批评本公主,心想,这位作者实在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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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介办完差回来,远远便瞧见宋婉清坐在台阶上,咧嘴笑的嘎嘎乐,没忍住凑了过去。
宋婉清看的起劲,一时间没注意到他。
便就这他的节奏,歪着头看了几页。
陈子介愕然,书里的主人公一个是叫沈常舟的少年皇帝,另一个是叫许道年的新科状元,这这这!
陈子介明白,陈子介惊讶,可陈子介不敢说。
看了好一会儿,不得不说,这书写的还挺不错!陈子介看的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宋婉清这才发现陈子介,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个空位,陈子介在旁边的阶上坐下。
宋婉清摆了摆手:“等我一下!”
说着便端着书跑回了屋里,不一会儿便出来。
将手里的另一本递给陈子介:“这是第一册,你先看!”
陈子介闻言接过,脸上的笑还没敛:“谢谢万青。”
两人便在阶上,并排坐着,人手一本话本子,笑在两人嘴角疯狂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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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洲准备回寝宫,路过小院,看到陈子介和宋万青两个坐在阶上,手上拿着什么东西,看的入神,两人还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沈长洲觉得,他们的笑,莫名的带着些许猥琐气息。
本都已经走过去了,又神使鬼差的走了回来,长腿一迈,迈进了小院。
凑近了才瞧清楚,这两人手上拿着的是本话本子。
他们看的入神,连自己走近了都没察觉,在他们身边站了许久。
宋万青看着看着发出一阵笑。
沈长洲凑过去,草草扫了几眼。
沈常舟?许道年?
皇帝和状元?
就差直接点自己和徐道年的名字了。
一时间没忍住,轻啧了一声。
宋婉清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轻啧。
疑惑的抬起头,一张倒着的沈长洲的脸出现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