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劫》安于南隅

12、第十二章

　　“呀，对不起对不起。”惊慌失措的小鱼人撞到了个长着巨大蟹钳的大叔，忙连连致歉。
　　灰色的光幕下是一个隔开了海水的空间，这里来往的鱼人要么靠双腿走路，要么像小鱼人一下，身下自动聚集的水汽帮助她行动。
　　“阿绯怎么这么慌张，是不是有小家伙欺负你了？”
　　大叔虽然长得模样凶猛，但语气很和善，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还蹲下来安慰她。
　　“别怕，告诉大叔是哪个小家伙，我让他乖乖来给你道歉！”
　　小鱼人连忙摆手加摇头，最后诺诺道：“是我看到了小虫子，害怕~”
　　她不会撒谎，只将脑袋低了又低生怕被看出端倪，还好那大叔信了，哈哈大笑几声，而后一番安慰，还送给了她个青绿色的小海螺。
　　小鱼人捧着有她脑袋大的海螺，眼里升起自责。
　　她，骗了大叔！
　　这第一次欺骗人的滋味不好受，小鱼人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回了家。
　　她的家就在崖壁上，是一颗爬满了青色海藻的巨大海螺，门前种着淡粉色的珊瑚，花园里有个贝壳做的摇椅，一个背着龟壳却长着人头和人类四肢的老奶奶正躺在上面小憩。
　　小鱼人屏住呼吸蹑手蹑尾地想要钻进屋子里，却不想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阿绯，你去了哪里？身上怎么有些陌生的味道？”
　　“龟阿婆，”小鱼人自责地扣着小手，龟阿婆鼻子最灵，看来自己被别人发现的事情要瞒不住了。
　　“是不是又去绿藻园外面玩去了？”小鱼人点了点头。
　　龟阿婆无奈地摇了摇头，“再过段时间汐族的水母群就要来了，你要再出去小心被人抓去取了鱼尾！”
　　汐族人行动缓慢，最喜欢长着鱼尾游的飞快的小鱼人了！
　　小鱼人忙说“不敢了不敢了”，吓得飞快地钻进了屋子里。
　　龟阿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小憩。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宛如深夜陷入安静的环形建筑里突然传来十一声钟响，一片空白的崖壁上突然露出一个幽深黑暗的巨大洞口，从中走出扛着锤子拎着背篓的奇奇怪怪的各色鱼人，小的似乎十来岁，老的看着也有七八十岁，都带着工具，从石壁走出，往各自居所走去。
　　这里地处深海没有日光，这些鱼人们便敲钟计时，一声钟响代表一个时辰过去，这十一声则代表现在已过戌时进入亥时了。
　　数不清的鱼人熙熙攘攘地，有的龟壳人首，有的蟹钳人腿人首，有的鱼头人腿，各色各样。
　　等到所有人都出来了，洞口又恢复成了石壁模样。
　　不过走出来的鱼人中衣服颜色分为了黄绿蓝三种，身着黄色衣服的都是些面容尚且稚嫩的少男少女，另一些已七老八十老态龙钟的老妪老翁，手上拿的都是些背篓；穿着绿色衣服的则是正当壮年精力旺盛的青年人，他们手上拿的便多是些铁锹石锤之类的工具；另人数稀少大概只有二十来个身穿蓝色衣服的，他们的身上干净些，手中拎着布袋，就连修为也高些，都是四阶，而其他拎着工具背篓的都在三阶以下。
　　拎着背篓工具的都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回了各自的居所，只有拎着布袋穿着蓝色衣服的鱼人一同前往中间那个环形的古式建筑里。
　　云帝盘坐在峡谷边缘，闭上眼用上了神识。
　　古式建筑里每一层都是数百个五阶鱼人，他们衣着精细，几乎每个人都拿着刻刀在建筑的每一个结构上刻画着什么，云帝神识细看，那些竟都是阵法花纹！
　　偌大一个建筑竟然是件法宝？云帝疑惑渐深。
　　神识搜寻着拎着布袋的那些鱼人，却见他们已经进入建筑之下的地底。
　　地底空旷没有海水反而十分炙热，往深了些走才发现竟有个巨大的熔炉，接引的应该是地底下的火山。
　　那几个拎着布袋的鱼人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在一个角落，无数新挖的古铜矿石瞬间将其堆满。
　　很快便又有十几个四阶的鱼人过来，将矿石一番简单清理，丢到熔炉之中。
　　熔炉底下八方均有一个管口，暗金色泽的矿水源源不断地流出，管口之下有拼接在一块的长二尺四宽二尺厚一尺五的模具承接，一头是空的模具，另有鱼人不断将地上丢着的空模板接上，一头已灌满了矿水由另一鱼人扯下丢入一旁的寒冰之水中冷却，一刻钟后便有拎着锤子的鱼人将冷却成砖块的精矿捞起，一番锤炼，直到砖块锤炼到只有一尺厚便又丢入到一旁背篓中，再统一收了送到古式建筑的楼顶，那里自有工匠鱼人将砖块砌筑成墙板。
　　衣着精细的五阶鱼人主刻画阵法花纹，而四阶鱼人则是提炼锻造矿石，建筑为主，三阶以下的鱼人则是挖掘矿石，如此分工明确规划有序，令云帝都忍不住赞叹。
　　“难怪这海藻田分布无数阵法还井然有序运作如常，原来是由如此分工明确的工匠打造！”
　　云帝神识扫了一遍又道：“不过这些鱼人修为尚低最高也不过才六阶，且只有八人。”
　　神识略过小鱼人进入的那颗海螺居，花园躺着的龟阿婆突然睁开了眼，扫量了周围，皱着眉头复又闭上。
　　这龟阿婆竟也是那八个六阶鱼人之一！
　　钟声响起十二下，周围崖壁上建筑群里不再有人闲逛，只有古式建筑上的工匠未曾休息继续砌墙提炼矿石。
　　云帝他们几个不再打量，而是躲回了海藻田，借着明月珠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当钟声响起四下，卯时已过进入辰时时，三阶以下的鱼人们又鱼贯而入进入石壁后的洞口。
　　当钟声响起五下的时候，建筑群里稀稀拉拉出现了不少鱼人，有的已经成年，有的还是幼童。
　　成年的鱼人大多没有修为，他们是劳作一天的鱼人们闲时的慰藉，亦是身心疲惫时的温柔乡。
　　幼童们则三两个一群聚集在一片长满水草的草地上，有的摆弄着鱼尾，有的挥舞着蟹钳，叽叽喳喳说着自己遇到的开心事。
　　云帝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个小鱼人就在其中，只是她看起来怯懦而又孤独，身边并没有小伙伴可以聊天。
　　等到有六阶的鱼人出现，闹哄哄的小鱼人们才安静下来。
　　这似乎是一场针对小鱼人们的修炼教学，今日的老师正是那个龟阿婆。
　　“一月的修行，你们进步颇大，特别是阿若，都已经进入练气中期了！”距离龟阿婆最近的是个穿着红色衣服的蓝发小丫头，正面看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只是背上生了鱼鳍，这说明这小丫头的海兽血脉偏少，而人类血脉偏多。
　　与其他海兽的观念不同，在鱼人族的私下认知里，人类血脉偏多则表示资质越好，反之则越差，当然在海兽面前，他们仍旧以海兽血脉为尊，甚至就连修为等级都要求与人类一样。
　　自从出生便生长在海下，没有见过阳光，亦没有见过真正的人类，在这里被受海兽欺辱的他们自然而然地便憎恨海兽而向往人类。
　　鱼人在海底龙城于其他海兽有益，所有庞大的海兽所不能触及的地方都需要他们去劳作，因为人类血脉导致他们无一不是人类大小，而且人类的双手最为灵巧。
　　但在海底以海兽血脉为尊的海兽眼中，鱼人是最劣质的残次品，他们在这里就是最低下的劳工，毫无地位。
　　所有海兽们都厌恶甚至憎恨人类，他们认为人类是最愚蠢最贪婪的生灵。
　　这可能源于万年前海兽与人类的一场大战，但具体细节早就少有人知了。
　　所以修筑海底宫殿的是鱼人，编织衣服的也是鱼人，甚至潜入幽深狭窄的危险境地为海兽们取来灵药的亦是鱼人。
　　人类的寿命有限，鱼人亦是，他们没有海兽长久的寿命，因为血脉不纯也极难有修炼资质上佳的人，但海兽习惯了驱使鱼人，也自然不能没有鱼人的帮助，所以海兽从来不与鱼人通亲，但是却让鱼人与鱼人聚集在一个村落互相通亲。
　　这样既能保证鱼人不会断绝，也能保证他们海兽一族的血脉不会被玷污。
　　久而久之人类血脉越发纯粹，便会生出如阿若一样只生了鱼鳍的鱼人。
　　受到龟阿婆的夸奖，阿若得意地将头颅高高昂起，双眼扫过一众满是崇拜地看向她的其他小鱼人。
　　“当然，如果到现在也仍旧没有引气入体的，便只能离开这里去学习往后维持你们生存的技能了。”
　　龟阿婆说罢，便有十来个小鱼人当场眼泪汪汪哭了起来。
　　不过，也许是之前也见过这样的情况，见龟阿婆不为所动，那些小鱼人哭完了便乖乖地自己走了，没有打扰其他突破练气的小鱼人的修行。
　　绿油油的水草上布置了聚灵阵，灵气要比其他地方更加浓郁，剩余的小鱼人们就跟着龟阿婆在这里认真地修炼着。
　　龟阿婆盘腿坐在草地的中心，这里灵气最为浓郁，适才被夸奖的阿若距离她最近，而其他的小鱼人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修炼，只有那个叫阿绯的墨绿色头发的小鱼人孤零零地待在最边缘的角落里。
　　云帝看了看，阿绯的修为似乎是被人隐藏了起来。
　　在这一群小鱼人里，那个阿若是练气四层，但阿绯的真实修为已经突破到了练气六层，距离练气后期只有一步之遥，龟阿婆却没有夸奖阿绯而是夸奖了阿若，这让本就怯弱胆小的阿绯更加自卑。
　　龟阿婆跟她说，她的修为提升太过迅速，这不是好事，所以将她的修为隐藏。
　　是龟阿婆从小照顾的阿绯，所以小丫头向来听她的话，甚至因此认为自己成了不听话的小孩子，分外的愧疚自责。
　　但是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些灵气似乎很喜欢她，每当她开始修炼总是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体里钻，她害怕突破得太快，只能远远的待在阵法边缘，装模作样地“认真”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