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桃》伽莎

2、第二章

　　“所以说……就是想聘用我，去贵集团的美术馆做策展？！”

　　叶之桃眼睛瞪得像铜铃。

　　顾寒田面对叶之桃的惊讶，诚恳地点了点头：“对，是这样。你在日本的时候，不也是博物馆的学艺员么？”

　　“但是……但是，我还只是实习学艺员而已。而且，而且……我的研究方向还是纺织品。美术展什么的……不行的……”叶之桃似乎是非常为难，涨红着一张脸叠着星巴克的咖啡色纸巾。

　　“还是喜欢叠纸呢……”顾寒田喃喃了一句，意识到叶之桃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马上改口道，“啊……那什么，只是我老爸突然想附庸风雅，就一时兴起办了一个民营的美术馆。虽然挂在我们集团名下，也没有那么注重市场效益。运营之类的呢，有别的职员在负责，你只负责策展就好。我看过你负责的更纱艺术展……我，我还挺喜欢你的布展风格的……”

　　叶之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顾寒田所说的更纱艺术展，其实都称不上是一个单独的展览。研究生毕业后，叶之桃就在日本京都的一家美术馆做学艺员，负责藏品的研究和保存，也需要策划组织艺术展览。

　　为了配合创始人的茶道具藏品特设展，收纳茶道具的纺织品也设立了一片专门的展区。恰好，馆内负责纺织品的前辈因为妊娠，研修生叶之桃也就赶鸭子上架成了主要负责人员。

　　但毕竟，茶道具才是主角，为了平衡比重，叶之桃那次并没有发挥全力。

　　“可是，总觉得，你的实力不止如此呢。”

　　叶之桃看着顾寒田，更加疑惑了。

　　顾寒田被叶之桃看得也扭捏了起来，挠了挠头，说道：“毕竟……你是我们文科班的第一嘛。”

　　害……还以为这个富二代能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高谈阔论呢。结果，还不是以前高中时候那个傻乎乎的样子。叶之桃这么一想，肩膀的力气也一下泄了。

　　“反正，你刚回国，工作也还没决定不是吗？可以请你考虑一下吗。美术馆的项目，我老爸虽然丢给了我，但我实在一窍不通。这是副馆长的名片，我和他打过招呼了，你有想了解的可以直接问他。”

　　叶之桃接过了顾寒田推来的名片，郑重地夹进了自己随手携带的手账本里，“谢谢，我会考虑一下的。请问期限是？我才刚回国不久，很多事情都需要再熟悉一下。”

　　“不着急！你考虑好了，随时都可以！”顾寒田一听似乎有戏，差点兴奋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说有事找我，就是这件事吗？”饮料也差不都见了底，叶之桃看了看手机屏保上的时间，出来一天了，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也不……”顾寒田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嗯，就是这件事。走吧，我开车送你。”

　　“谢谢，不用。我家离学校近，我走路就行。”叶之桃轻笑着道谢，将座椅推到了桌子之下。

　　在顾寒田还沉浸在这个甜如蜜桃的微笑中时，叶之桃已经在一米外冲他挥手，“再见。”

　　她她她……她说再见！！

　　再！见！

　　成了！顾寒田冲自己握了握拳，加油鼓劲。

　　学校靠近河堤的东围墙满载蔷薇，既是为了美观，也是为了安保。四月底夜风暖融融的，醺得花带酡颜。从前，每年花期时，叶之桃总喜欢绕东围墙的路来回操场，即使这条路要远上一些。今天是校庆，晚上还有教职工的歌唱比赛，所以此时的教学楼仍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哟，老同学。”

　　是记忆里熟稔的声音，叶之桃停下了脚步怔在原地。

　　耳畔有追上来的，急切的脚步声。那双手带着记忆里的温度，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我，闻煜，还认得出吗？”

　　叶之桃缓缓转过了身。

　　“跑过去的就是班长闻煜。来，进来。”

　　在叶之桃盯着少年灰蓝色校服的后襟时，杨老师已经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出声提醒她。叶之桃也只好转身和杨老师走进教室。

　　闻煜。

　　叶之桃嘬着嘴唇，无声地念了念这个名字。就像夏日里仰头衔着柠檬气泡水里的一块碎冰一样，折射着烈日的刺眼光芒，又丝丝凉凉，带着沁人的柑橘香氛。只是转瞬即逝，倏忽间就在舌尖融化成水。

　　杨老师给叶之桃简单介绍了几位同学，闻煜就搬着一套课桌，身手敏捷地侧身从略显狭窄的前门走了进来。

　　“来来来，闻煜，放这边来。”杨老师也连忙迎了上去，搭了把手。两人合力将新的课桌椅放在了最后一排一个单人位置边上，杨老师才问道：“叶之桃，你个子高，坐这吧。能看清黑板吗？”

　　叶之桃认真地审视了一下黑板，才答道：“能。”

　　“那就这吧！呼——！！”这时叶之桃才注意到闻煜身后还跟着一位女生，“快重死啦！”女生把小山一样的新书一股脑堆在了桌子上。

　　“小丫头！满嘴死啊死的。”杨老师嘴上说的凶，可眉宇间却满是慈祥，“叶之桃，这是副班长，林馨儿。你有不方便和闻煜说的事，都可以和她说。”

　　叶之桃很是明白地点了点头。杨老师说，书太重，可以放在桌肚里，班里别的学生也都是这么做的。这倒是方便了叶之桃完成接下来的活动，于是她决定整理好教科书再离开。

　　杨老师也没什么事要交待了，看叶之桃这个小姑娘怪老实，就嘱咐了一句：“你们都别欺负她，照顾点”就回办公室忙自己的事去了。

　　新学校的课桌是翻盖式的，收纳空间很大，这一点让叶之桃很满意。她专心致志地埋头整理起课本，都没注意到走廊上的人群。

　　“哎，哎，听说你们班来了个转学生哎！”

　　“男的女的，是那个吗？”

　　“让我也看看，顾寒田你上后面去！”

　　“你们这群死猴子吵死了！！！都给我回自己班去！！” 林馨儿“嘭”地一声摔上了门，吓得叶之桃一个激灵，连忙直起了腰。

　　“看看看！！新来的！！”

　　“女的女的！！”

　　“走开！我叫老杨拿三角板来削你们！”林馨儿就知道叶之桃要是露了脸一定会引起风波，立马把走廊那侧的窗帘也拉上了。

　　比杨老师教学质量更出名的，就是他“老子拿个三角板搞死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的暴脾气。听到私底下被他们称为“老杨小棉袄”林馨儿这么说，几个为首的男生都悻悻地瘪了嘴。剩下的人本就仗着他们的势，立刻就鸟兽散了。

　　对付男生时候，雷厉风行活像个河东狮，面对叶之桃时林馨儿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就怕把这个水晶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给吹跑了。

　　“你，你叫叶之桃？”

　　“嗯，你好呀。”叶之桃已经把书按文理尺寸整齐地码好，转头冲林馨儿温和地笑着。

　　这一笑，林馨儿仿佛看见了叶之桃身上的光芒，要怎么去形容呢。

　　很多年后，公司的HR组织团建，去H市周边的一个小县城里摘水蜜桃。夏末的太阳还有着一些余威，层层交叠的桃叶筛出细碎的金色碎屑，滚在水蜜桃纤小的白绒毛上染出粉色的柔光。林馨儿拨开遮在眼前的绿枝，呼吸都为之一窒。那时候，她的眼前忽然出现那个冬日午后少女的身影。

　　就像叶之桃在歪着脑袋和她微笑着打招呼。

　　林馨儿连忙在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个同桌。“那、那那那我们就是新同桌啦！”

　　叶之桃颔首应了一声，又看了看过道另一侧，忽然明白，不算太高的自己为什么要坐这里了。杨老师的用意，昭然若揭。

　　一道之隔的座位上，闻煜翻开桌盖，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同班了一段时间之后，叶之桃才注意道闻煜只喝这个品牌的矿泉水。而且这个习惯还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看清闻煜弯腰从自动贩卖机的出货口取出的矿泉水时，叶之桃笑了起来：“你还是，只喝这个呢。”

　　闻煜没有显得很意外的样子，也笑道：“久等啦。对啊，美国没有这个，留学初期还痛苦过好一段时间。现在回国了，还是爱喝这个。”

　　“有点甜嘛。”叶之桃说着从前反复在电视上播过的广告词，闻煜听了笑意更盛。两人继续沿着河边散步，一边不着边际地叙旧。

　　闻煜和叶之桃高中时其实住在一个小区，叶之桃刚回国还是住在父母家，而闻煜则是因为新公寓在装修而暂时和父母一起住。

　　叶之桃握着手里，闻煜刚才非要给她的一罐果汁，一面偷偷打量着闻煜。掰着手指头数数，和闻煜都有九年没见了。叶之桃上学时就对数学敬而远之，和闻煜完全不同。

　　九年了……闻煜还是像当初的少年一样，还多了些意气风发。鬓似刀裁，鼻若削成。样式简单的银丝边框眼镜下，还是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眼，永远都带着笑意。

　　还是、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吧。略泛青色的下颚，是高中时代的少年没有的成熟味道。晚风带起闻煜的衬衫的衣摆，若有似无地拂在叶之桃的手臂上，燎得皮肤宛如烧灼。

　　“偷看我做什么？”走到叶之桃家楼下时，闻煜的笑里第一次带着坏意。

　　叶之桃羞赧地涨红了脸，口若含硬币：“啊！”

　　看着面前的人露出和少时一样张皇无错的样子，闻煜安心地笑了笑：“叶之桃，你变得更好看了。”

　　你变得油嘴滑舌了。叶之桃在心里腹诽，小小地扳回一城，她是不敢和闻煜这样说话的。

　　“我和自己打了个赌。”闻煜继续说道。

　　“什么？”

　　“如果，你是一个人走出星巴克，我就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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