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飞出金凤凰》春风来袭

2、第二章

　　存悠眼瞅着自己为父亲摘的六个果子，被人捡走两个，心里急坏了，若是平时，分两个果子给人倒没什么，可是现在，父亲饿着肚子，还指不定饿几日呢，填肚子的果子被人抢了，存悠没时间也顾不得跟郭后虞争论，蹭蹭两下，再次爬上去，费了些力气，又摘了几个枝头挂着的果子，这次，存悠将袖口绑紧，将果子塞好，才从树上下来。

　　存悠郭后虞拿着捡来的果子，炫耀的得意样儿，没有理会郭后虞，她摸了摸袖子里的果子，开始爬山。郭后虞觉得有趣，拿着抢来的两个果子，跟在存悠后头，想看看这小姑娘，去哪儿？
　　存悠脚步飞快，郭后虞不多时便被落下了，郭后虞心里不由得惊叹，他的体力，连个小姑娘都不如了？
　　存悠终于找到了那处坍塌的地方，已经快要修建好的大雄宝殿，此刻，塌了半边，她的心，一下揪紧了，坍塌的地方，有一块主基石松动，随着上面的屋宇越盖越高，承受不住。

　　底下的基石，如同被利刃一刀削下去，断了纵面，稳如磐石的石基，不知为何断裂，木头柱子掉进山涧一根，塌了半边。
　　存悠心里登时沉了底，真是出大事了。
　　存悠来时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父亲只是暂时被关押，此刻亲眼见到残景，心凉了半截，出了这样的意外，显然是选址的匠人们，选址出了问题，父亲身为匠人中的一员，必然脱不了干系。
　　四周尚未清理，保持着坍塌的样子，看来，负责调查的官员，还未来到此处。

　　存悠四处找寻，看到一排落了锁的木屋，存悠从窗户中一个个看去，每间屋子，都有人被关着。
　　存悠认真的找，总算找到了父亲，父亲的模样，十分狼狈，衣裳破了好几处，头发也乱了，仅仅过了一夜，精气神没了，整个人有些呆呆的。门上了锁，打不开。
　　存悠隔着窗户缝将自己荷包里的唯一一块点心塞给父亲，还将摘来的果子往里塞，果子比窗缝大，被蹭破了皮，可是，存悠哪里顾得上这个，她来得匆忙，没有给父亲准备吃食，只能吃几个果子饱腹。
　　存悠猜得没错，父亲等人被关起来后，压根没人管，父亲等人从昨日出事到现在，再没吃过东西。

　　父亲一整日，滴水未进，嘴角干的起皮，吃了几个果子，方才好了些。不喝水哪行，存悠忽然想到不远处有条从山涧流下来的一小缕水流，便小跑着，去寻个东西，盛水。
　　这地方，坍塌十分混乱，找不到盛水的物件，存悠从一个梧桐树上，摘了片大叶子，卷起来，用它盛水，存悠来回跑了好几趟，盛水让父亲解渴。
　　郭后虞追上来时，看见存悠来来回回的用叶子装水，喂给一个被关在屋舍里的人。
　　存悠看见郭后虞跟了上来，没搭理他。

　　这个抢她果子的人，看着也不似作奸犯科的恶人，但他抢了存悠给父亲饱腹的果子，存悠讨厌他，看都没看他，绕过郭后虞，从他身旁走过去。
　　郭后虞看见存悠用叶子反复盛水，很明显，她没带着水囊，郭后虞结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存悠。存悠本不想接，但是，父亲的情景不容她拒绝。
　　叶子漏水，而且存不住水，这水囊，父亲十分需要。
　　盛水的水囊，这样平常的物件，在此地显得十分珍贵。存悠接过来，郑重跟郭后虞道谢，便拿着水囊，去灌满了水，从缝隙中，递给父亲。
　　父亲接过水囊，大口大口喝着，存悠心疼极了，刚刚用叶子盛水，喂给父亲，几番下来，父亲仍然渴得厉害，存悠心疼极了。
　　坍塌一事，昨日刚报给当地官府，此刻，趁着没有人来提审，存悠见父亲恢复些精神，赶紧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父亲说，他们几个选址的匠人，早已跟将作大匠禀明，此处不适合建大殿。
　　将作大匠看中这处，小溪环绕，说风声极佳，看此处山石凸起一处，便命人移平，执意说此处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并不听他们规劝，那处断裂一丈深的坠石，便是移平后裂开，而后坠落下去。建造了多半的大殿，因此倒塌。

　　坍塌出事，将作大匠也慌了，此乃大凶之兆，定要有人扛罪。
　　将作大匠将罪名安在他们几个主要负责选址的匠人头上，说他们失责，罪不可赦，一连十几人，都被分开关押着，等候提审。
　　郭后虞就在不远处看着存悠，看她焦急的跟关在里头的男子说话，听上去好似是她父亲。郭后虞亲情淡薄，或许亲眼见到旁人家出事，家人担忧的样子，有些动容，心里隐隐发酸。
　　初见存悠，便是这女子爬上枝头摘果子，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山崖。

　　这女子贪吃，吃不要命的做法，让郭后虞十分鄙视。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郭后虞不再鄙视存悠，能冒着性命危险替父亲寻果子充饥的女子，是个孝顺的。
　　转眼半日过去，日头见高，估计官府派来调查的衙役，很快就会上山来。父亲催促存悠，赶紧下山，不然一会儿撞上看守清濛山的衙役，徒惹麻烦。
　　存悠想，明日再来看父亲，得多带着东西，父亲被关在此处，无人问津，夜间山风冷，想到这儿，存悠去捡了些干草，给父亲挡寒。
　　郭后虞心情正低落呢，被驱逐出京城，遇到存悠爬树摘果子，忙前忙后弄水，现在又拔草，这般手忙脚乱的替父亲准备东西，也算看个乐呵。

　　转眼见这女子去山沟里拔干草，沾在头发稍一缕干草，挂在她后脑勺，实在好笑，郭后虞忽的笑出声来，心情舒畅了几分。
　　跟着他的小厮郭六，心道，这可谓，穷山僻壤出奇人，那个看不清脸的女子，竟能让大公子在心情如此低迷的时候，笑出来，着实不易。为此，郭六多看了那女子一眼。模样看不清楚，身段倒是清瘦。
　　存悠弄了些干草，存悠隔着门缝塞进去，在父亲催促下，下了山。

　　方叔找来消肿的药，替方氏敷上，便上山去寻存悠，方才见衙役三三两两的到了山脚，方叔唯恐存悠撞见衙役被盘问。
　　山涧平日上山都走那条路，方叔一路攀爬，迎着存悠走。直到迎面看见存悠，才放心了些，赶紧带着存悠，抄另一条路僻静的小路下山。
　　下山的路，格外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山下。
　　上了雇来的马车，见方氏的脚虽然敷了药但还是肿了老高，存悠眼泪哇哇的。
　　存悠说，见着了爹爹，将作大匠贪功，不听劝阻，炸平了一处，选做大殿地基，不成想，炸平的地方，基石有了缝隙，导致坍塌。
　　方叔听了存悠的话，沉默不语，怪不得，他登门求见，将作大匠避而不见。

　　存悠下山后，郭后虞觉得呆着没意思，看着手中抢来的果子，往袖口擦了擦，酸甜的，还挺好吃，郭后虞吃完手中这个果子，方才罢休。
　　存悠摘下的果子中，他抢了两个。
　　吃完一个还剩一个，郭后虞拿在手中，许是抢来的果子甜，剩下的那个果子，竟有些舍不得给郭六吃。

　　郭后虞发觉自己舍不得一个果子，十分幼稚，忽而觉得，这穷山僻壤，比他想象的，有趣多呢！
　　远远听闻有脚步声，郭后虞朝郭六使了眼色，几个人动身下山。
　　在这里，他不想正面遇到官府的人，省的麻烦。
　　郭后虞一行人下山，到山脚下，竟又碰到了那个有些可笑的小姑娘，这下，郭后虞打量存悠的目光，不仅仅是戏虞，还带几分吃惊和欣赏。
　　这小姑娘的脚力不错啊。存悠下山后，没多久，郭后虞等人也下山了。但是，远远看见这女子，看着马车，哭了会儿，才进去。显然先他一步到了山脚下，这速度，比得过他们这些练家子。
　　郭后虞本就对存悠起了一丝兴趣，如今看见存悠这个清瘦的小女子，飞速下山，更是诧异，即便小姑娘时常上山，也该被他们落下才是，怎么走到他们前头？
　　郭后虞并不知道，方叔带着存悠，为了躲避衙役，抄了另一条路。

　　郭后虞支着耳朵，三言两语，听了大概，原来，这小姑娘抄了另一条路，从山上滑下来的，怎么滑的，小姑娘没说，一旁那个被小姑娘称为方叔的，一脸稀松平常，想来滑下山的事，这小姑娘常干，倒是有趣。
　　直到这两人上了马车，郭后虞又听了一耳朵，哦，她在替她爹爹抱不平，将作大匠明显将罪名推给他父亲等人，不管推给谁做替死鬼，与他无关，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譬如他，郭后虞索性收了耳朵，不再关注这小姑娘。
　　郭后虞刚来此处，听闻清濛山替李皇后娘娘祈福，原以为来这里能听到些京城的消息，郭后虞才绕路来清濛山这边，顺道多磨蹭几日。

　　修建的祈福大殿出了事，若不是亲眼目睹，郭后虞还真的相信，是选址匠人的过错。
　　想到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看见她隔着窗棱递果子时，那满满亲昵担忧的样子，还有被关在里头的男子，怒斥小姑娘，让她赶紧下山时，三分怒意中存着五分担忧。
　　郭后虞有些羡慕，父慈子孝，这场景，真美！曾几何时，他也被这样疼爱着，可是父亲死后，舔犊情深的曾经，都成了幻影。虽然不认识这对父女，可亲眼看见这幅拳拳之情的画面，一直浮现在郭后虞眼前。
　　越是对比，越是心寒。

　　被逐出京时，郭后虞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世态薄凉，祖父本就对他颇为不满，这下彻底失望，祖父在他离府之际都没见他。郭后虞心里三分失望，转为五分寒凉。
　　或许因自己少有的羡慕，他对那个小姑娘，又看了一眼。
　　郭六注意到，大公子对这小姑娘，有些不一样，也许，被贬来鱼鳞营的日子，主子身边能有个女子相伴，或许心里能好受些。
　　本着为大公子分忧的想法，郭六特意派人打听存悠。
　　从那日存悠雇的马车车夫那，打听到存悠是吴安镇人。

　　打听到人，郭六一时半刻，还未想出办法，怎样让大公子接近这小姑娘。
　　存悠并不知道，她刚回家，就有人暗中打听她。
　　存悠搀着母亲回了家，方叔便告辞了，他赶紧想别的办法，一起关押的人中，他逐个拜访，看看有没有办法。
　　方氏不仅脚崴了，急火攻心，她心焦头晕，在马车上躺了半晌也没见好些，下马车时，觉得心口堵得厉害，方叔走后，方氏本不想在存悠跟前哭出来，但她忍不住。

　　存悠见此，也跟着哭，母女哭了一场，存悠见母亲哭得都喘不来气，赶紧止了哭，安慰母亲，父亲只是被关着，过几日就被放回来了。
　　存悠不敢将当时见到父亲的情景悉数告诉母亲，即便告诉母亲，母亲也帮不上忙，平白堵心。这些年，父亲与母亲十分恩爱，方氏没经历过恶婆母磋磨，也没甚心眼子。安稳的幸福日子过惯了，母亲经不起事。
　　这些年，存悠时常去寻父亲送吃食，有时候缠着父亲，在当差的地方，住几日。这一二年，她人也大了，快到说亲的年纪，存悠父亲刻意避着些，以免女儿落个不好的名声。这世道，没有哪家容忍娶回来的儿媳，整日在外头乱逛。

　　存悠不愿闷在家里，家里没意思，针线什么的，半日也缝不出多少，还时常被母亲挑剔，缝的不好。可存悠怕母亲方氏生气，没办法，只能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尽管这两年不常跟着父亲走动，但存悠的所见所闻比母亲方氏多。
　　家中骤然出事，存悠比起母亲方氏，反而更像个主事的人。
　　存悠思来想去，对父亲暂且关押一事无从下手，她帮不上忙，见母亲这般六神无主的心焦，怕娘亲撑不住，去请了村里的大夫，开了压惊安神的药。
　　好在母亲的脚腕只扭伤，没有伤到骨头，开了些化瘀敷脚的药。存悠送走大夫，熬上草药，存悠这才发现，她们母女今日都没吃饭。
　　哪有心情吃饭呀，可是，吃不下也得吃。母亲病了，得吃饭，哥哥尚未回家，家中现在靠她跑腿，吃不下也得吃。

　　存悠做了饭，哄着母亲吃下，才发现，母亲的眼睛，早就哭肿了，母亲躺着，眼睛一直看着门口，存悠心知，母亲在等哥哥回来。
　　家中无男子，母亲没了主心骨，焦心上火却并无办法。
　　喂母亲喝了药，安顿好母亲，存悠歇下的时候，月色早已浮上枝头，初秋的风，淡淡几缕，吹在树枝上，偶尔落下干树叶随风轻荡，最后落叶归根。
　　不知怎的，存悠心里突然，格外乱。不知道方叔那里，去了一同关押的匠人家里，商议出办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