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冬日嗅春

6、《谁》

　　海天酒店后厨。

　　没活干的时候许砚就乐呵呵跟在掌勺师傅后面，汪师傅看他狗腿样就好笑。

　　“小子，你知不知道这个模样怪憨的，本来多帅一小伙，整得跟哈士奇似的。”

　　许砚也不生气，腆着脸说：“我就想跟你学一门手艺。”

　　往后要是只能流浪了，好歹饿不死不是。

　　后厨的学徒不止许砚，还有好几个，不过汪师傅还是最中意许砚。这孩子，面相看着就讨人喜欢。

　　“许砚，这这么多活你看不见吗？在那偷懒啊！”小毛臭着脸骂了一句，手上捧的菜篮子甩的到处都是水。

　　许砚跟汪师傅打了声招呼，赶紧忙活去了。

　　要说到干活，许砚绝对是这些学徒工里做的最多的。但是有竞争就有红眼病，几个学徒工看许砚没跟他们计较，就逮着他欺负。

　　许砚一个人干着几份工，心里倒也不觉得难受，这些体力活不算什么。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很满足了，又哪里敢再去计较什么。

　　等汪师傅愿意教授他厨艺了，以后他好歹也能有一技之长。哪天霍远山愿意放过他了，他就去找个偏僻的小镇开饭馆去。

　　霍家。

　　霍远山阴沉着脸，王叔放下电话，说：“许先生说在酒店吃完饭再回来。”

　　他“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冷笑道：“看来是我太放纵他了。”

　　晚上，许砚洗完澡上床，就看到霍远山一脸不高兴地靠在坐在床头。刚跨上床，就被人一把拉过去。

　　许砚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忍不住惊呼一声。

　　霍远山准确无误找到他的唇，惩罚地咬了一口。许砚一摸，手上有血。

　　“你发什么疯？”

　　霍远山又按着他的头亲了上去，这次没有再咬。几分钟后，许砚喘着气挣脱开他的怀抱。

　　整个人靠在床背上出神。

　　两个人睡觉背靠着背，彼此之间犹如隔了一条天堑。临睡前，霍远山扔下一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酒店。”

　　因为他这一句话，许砚一晚上都没睡好，带着两个黑眼圈到了酒店。

　　霍远山气势非凡，一到酒店老板就亲自出来迎接。霍远山亲自敲定了许砚的上班时间，一天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老板看得牙疼，心里嘀咕：得，感情这是来他们厨房体验生活来了。

　　许砚知道后，气得脸都白了：“你答应我让我上班的！”

　　“所以呢？你现在不是在上班吗？”

　　许砚冷笑一声，“从来没见过有人一天上班就上两个小时的，你把我当什么？许彻当警察的时候也这样吗？”

　　说完许砚就后悔了，他不该碰那人的逆鳞。

　　“你也配和阿彻比？你一个在后厨打杂的工作，一个月工资连养活自己都不行，你喜欢这种工作？”霍远山气势凌厉。

　　许砚倒退一步，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说：“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是我选择的工作！”

　　“选择的权利从来不在你那。”说完，霍远山不再看他惨白的脸色转身走了。

　　那天以后，开始有风言风语在后厨流传，都说那个新来的长得好看的那个学徒工，在外面被人包养了，金主都亲自到酒店来安排他的排班了。

　　“看来他技术挺不错啊，金主都只舍得让他出来两小时，平时是不是都是在这样那样啊…”一个实习生猥琐的笑着说。

　　“这年头有钱人的鸭子都比我们过得好，艹！”

　　“…”

　　许砚暗自握紧了拳头。看到他来，那些人就散了，“真没意思。”个个都离他远远的，好像怕会得病一样。

　　霍家。

　　“这就是你的目的？”许砚咬着牙死死问道。

　　霍远山心里也不舒服，语气也不好：“你又在闹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想让我去工作对吧？因为这份工作玷污了你的“许彻”！”许砚冲他喊道。

　　“我跟你说过，我不是许彻！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蠢我笨我下贱，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所以，你放过我…好不好？”

　　许砚崩溃地喊道。

　　霍远山一动不动。

　　“好啊，只要许彻回来，我就放你走。” 许砚茫然地看着他。

　　–

　　“你带我来着干什么？”许砚看着白色的墙壁，心里有些慌乱，他对医院有种天然的恐惧。

　　“你不是让我放你走吗？只要你让许彻回来了，我就让你走。”

　　许砚愕然：“许彻还活着？”

　　霍远山没接话，只对他说：“去吧，按照梁医生的吩咐做，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许砚走进去，那里坐着一位笑容和善的一声，冲他招手，“来，先坐下，不要紧张。”

　　“一共要做三个疗程。”梁医生跟霍远山汇报道。

　　“第一步首先要让他逐渐忘记自己是谁，就好像格式化一样。第二阶段会慢慢给他灌输许彻的记忆，他会有一个比较混乱的过渡期，这时候他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第三个阶段，慢慢恢复以后，他就会彻底成为许彻。”

　　霍远山全程紧皱着眉，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从第一个阶段到第二个阶段大概需要一周时间，一周之后您可以派人来接他回去了。”

　　临走之前，霍远山沉声问道：“他…许砚…会彻底消失吗？”

　　梁医生笑得理所当然，“当然。”

　　–

　　霍远山生日快到了。

　　许彻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居然一毛钱也没有。他苦恼的挠挠头，半晌眼睛一亮，跑到二楼霍远山的房间，从床底掏出一个小猪存钱罐。

　　“嘿嘿嘿。”脸上都是灰他也不在意，开心的把里面的钱都倒出来，足足有几百块。也忘了他什么时候放在这的，总归是他放的就对了。

　　足够买一个蛋糕了。

　　许彻就这么穿着睡衣，从佣人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大街上。

　　许彻抓紧口袋里的钱，脑袋空空，蛋糕在什么地方卖来着？他像只无头的苍蝇，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十一月了，宁城已经开始下雪了。

　　他把手伸进睡衣口袋打着哆嗦，不远处有家小店闪着黄色的光，看起来温暖极了，他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隔着玻璃壁橱，可以看出地看到里面各种各样的蛋糕，真漂亮。

　　店里的女生问他：“你要买蛋糕吗？进店里来看看吧，外面冷。”

　　许彻摇摇头，心底盘算着他的钱够不够买这样一个漂亮的蛋糕。

　　“欸，”女生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许彻警官！是你呀！好久没看到你来买蛋糕了！”女孩明显认识许彻，此刻显得很高兴。

　　“我每天都给你留你最喜欢的栗子蛋糕，可是你好久都没来了…”

　　女生说着说着就渐渐没了声音。

　　面前的许彻警官，好像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脸上都是泪水，整个人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一定是什么很悲伤的事情吧，她想。

　　霍远山的人很快找到他把他带了回去，这次以后，霍远山专门派了几个保镖守在别墅，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让他溜了出去。

　　许彻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脑子里的记忆反反复复。

　　霍远山偶尔回来几次，许彻都跟他抱怨，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什么东西都记不住了。

　　还说，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家根本不在这。至于在哪，他也说不出来。

　　时间慢慢推移，许彻的情况好了许多，不再有反复的割裂感。只是很多时候做起以前的事情会觉得很生疏，最爱的钢琴也少弹了。

　　甚至有时候总想着去球场打球疯跑。

　　我一定是疯了，他这么淡笑着和霍远山说的时候，完全没发现霍远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霍远山住在公司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好像霍家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让他避而远之。

　　这一天，保镖打电话来说，许先生丢了。

　　许彻情绪渐渐稳定以后，霍远山对他的看管就松了许多。接近过年，家里的佣人几乎都回了家，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出事了。

　　霍远山烦躁的丢下工作，亲自带着人在外面一条街一条街的找，都快把宁城翻了个遍。

　　一月，宁城的雪已经很大了。

　　白乎乎的雪好像把所有不干净的脏污都掩盖了，可是霍远山知道，脏污埋在地里，不会消失，只会随着时间慢慢腐朽。

　　晚上，霍远山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别墅的时候。

　　借着月光看到有个人影坐在台阶上，厚厚的雪也像感觉不到一样。

　　霍远山慢慢走过去，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许彻坐在那，脚上的鞋也不见了一只，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蛋糕，拿着叉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看见霍远山来了，还笑了一下，举着手里的蛋糕说：“我去买蛋糕了，真好吃。”

　　我最喜欢吃蛋糕了。

　　霍远山看着他一脸的泪，偏偏还一无所觉似的塞着蛋糕，只恨不得整个人都随着这一场雪死去了。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