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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吾心在一人 ...

  •   回到公寓的时候,我刚一打开门,果不其然地对上了室友促狭的目光。
      “噢哟,回来啦。”她“噌”地一下从榻榻米上蹦起来,歪着身子,单手搭在餐桌上,夸张地冲我挤眉弄眼,“午饭吃得好吗?”
      我一边脱鞋,一边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就那家食堂呗,你还不知道都有什么?少装模作样。”
      “那当然不一样,毕竟一起吃饭的人很特别嘛。”室友继续不依不饶,坏笑着眨了眨眼,“我和清子、还有红,我们可都看见了——眼光不错,很帅的。”

      “那个嘛……一般般吧。”
      我嘟囔着答道,然后就没再搭理她故意拖长音的起哄声,尽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去给自己倒水喝。今天中午,就是刚刚,我在下课后拒绝了朋友们的午餐邀请,选择和新鲜出炉的男朋友一起吃饭,谁知道校园这么小,最后兜兜转转,我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同一家食堂。然而遭遇抓包的尴尬在听到室友那句赞美时,又转换为了一种与有荣焉般的愉悦。我背对着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尝试着用这样的动作来掩饰一下不自觉上翘的嘴角。
      转过身的时候,真咲已经收起了那副夸张的表情,拉开椅子坐到我对面,双手交叉,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

      “你们这是正式在一起了?”
      “是啊。”
      “他告白了?”
      “……是啊。”
      “哈、我就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周末联谊的事情?他知道你去参加联谊,还抽中了男生的心愿卡,所以就吃醋了对吧?!”
      我咳嗽了一下,决定以沉默回答这个问题。

      实际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和零——我和我男朋友的相识非常戏剧性。一切的源头是,我在几个月前捡到了他不小心掉的学生证。法学部,降谷零,本科三年级,比我高两届。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询问了同在法学部的高中同学,没想到这位降谷前辈还挺出名,随便一问便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我们加了好友,礼貌地聊了两句,对了双方的课表之后,约定了时间去归还学生证。那天下午,先一步下课的他在教学楼下等我,拍了一张照片告诉我位置,说他穿着白色的短袖上衣和黑色长裤,还问我需不需要什么接头暗号。我当时还上着课,偷瞄手机的时候看见这则消息,差点儿没当堂笑出声来。但我凭借出色的意志力忍住了笑,绷着嘴角,故作严肃地悄悄回复道:
      “我说‘东大’,你回‘早稻田’。”

      我们俩在手机里说得有模有样,像是在搞什么间谍行动,但真正见面的时候,那个场面简直尴尬得不行。
      首先,我们都必须承认,白上衣和黑裤子这种毫无特点的穿搭,根本无法在人流量不小的下课时间里准确锁定目标。一开始的时候,我其实看见他了,但明显比衣着打扮更为显眼的金色头发让我飞快地排除了这个选项,转而移开视线,向别处搜寻,途中还认错了一次人,傻了吧唧地跑到对方前面,没头没尾地说:“东大。”
      我收获了一个万分疑惑的表情,当时便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讪笑着摆手离开后,过了一会儿,我看见那位同学正在等的人了,原来是附近餐厅的外卖员。

      这一插曲让我在发现真正的降谷零正是一开始被我排除的金发帅哥时,脸上的表情除了尴尬、还是尴尬,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沮丧。
      对方看着我,也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脸颊:“呃……东大?”
      “……早稻田。”

      我叹了口气,一边在包里寻找他的学生证,一边把刚刚发生的事都念叨了出来。末了,我将东西递过去,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是金发!”
      “抱歉、抱歉啊。”零摆着手不停道歉,尽管他咧得越来越大的嘴角,让我觉得这个倒霉的故事很好地娱乐了他,“当时没想那么多,随口就那么说了。”
      他接过学生证,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和信息,确认无误后便随手塞进了裤兜里。

      “这次谢谢你,帮大忙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我请你吃顿饭吧?”
      “没事。举手之劳。”
      我不甚在意地抬了抬下巴,正想婉拒,就听他又继续问:“你之后还有课吗?不着急的话,去吃附近那家自助餐怎么样?”

      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在他发出邀请之后,我立刻不动声色(至少我自己觉得是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相当自然,相当诚恳。我不至于自作多情地认为他会对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甚至还是初次见面的新生学妹抱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但从小到大就在社会的熏陶下自然形成的、只有女性才能懂得的警惕心非常及时地出现了。交往之后,我对零坦白了当时的想法,他立刻露出了极为受伤的可怜巴巴的表情,反问我“难道我看起来很像随便泡学妹的那种不正经学长吗”。

      我摇摇头,动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当然不是。”我说,“但毕竟看人不能只看外表。更何况,万一有什么事,我又打不过你。”
      “是这个道理,你说得对。”他点点头,收起那张委屈脸,抓住我的双手阻止了它们继续在脑袋顶上作乱。

      “很机灵嘛,叶歌。”零弯起眼角冲我笑了一下,尔后又突然严肃了起来,“这样很对。总之,如果感觉会有危险,不管是不是真的,马上想办法远离,知道了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道理不用你教。”
      “嗯、然后来找我。”
      “那能管用?你这细胳膊细腿……噫!”

      我不屑地伸手摸上他的胳膊,然后被突然用力鼓起来的肱二头肌给吓得一个激灵,惊讶地抬起头,不偏不倚地与男朋友四目相对。我确信在那张笑容满面的帅脸上,看见了显而易见的不满。
      “……看不出来啊。”
      我强颜欢笑地说着,颇为心虚地咽了口口水,视线游移着便要后退逃跑,然后被一把抓住锁进怀里,貌似细瘦却充满力量的手臂横在腰间,轻而易举地令我动弹不得。

      “正巧,不如今天就来练习一下危急时刻的逃跑技能吧。”零从背后牢牢地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笑意和怒气混合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刚好先从你‘细胳膊细腿的’男朋友开始,怎么样?是最简单模式吧,叶歌。”
      我试着掰了掰他的胳膊,纹丝不动,遂面色沉痛地低头:“……我错了。对不起。你是世界上最强壮的男人,我不该看不起你,我深刻反省。”

      他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是叹了口气,随后抱住我的力道放轻了一些,却依旧保持在让我无法脱身的程度。
      “好了……不闹了。认真讲,如果被这样抓住了,你要怎么办才好?”零动了动下巴,示意了一下我仍旧搭在他胳膊上的双手,“手臂能够自由活动的情况下,抬起来——对、就这样,用手肘打他的脑袋。”

      我们那天又来来回回半玩耍半教学地进行了几个回合的防身术演练,令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与男朋友悬殊的力量差距——我用两只手,使出浑身力气,都没能掰得动他一只手。
      “大部分时候,决定胜负的是力量和体重。”他总结道,“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落入这种境地,快速逃跑才是首要任务。”
      我不能更赞同。

      后来我把这些说给了另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清子,她想了想,问我:“所以你们那天到底吃没吃自助餐?”
      “没有,我们去吃了食堂。不过自助餐我们后来也去了,还吃了好多次。”我耸了耸肩,“物美价廉,推荐你们也尝尝。”

      初次见面之后便是更多像之前一样的手机交流。无论作为前辈、还是作为朋友,降谷零都表现得非常完美。我后来听法学部的那个同学说,他当年的入学成绩就名列前茅,还在学生会和辩论队身负要职,再加上那张混血帅脸,确实是很受欢迎。
      “但他好像没交过女朋友呢。”同学不带恶意地调侃道,“你要是成了,记得请我吃饭。”
      “瞎说什么呢?八字没一撇的事。”

      我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但之后也自己在心里犯嘀咕:谈恋爱啊、与男生交往啊……听上去不错。我学生时代的前半段都是课业和书本堆积起来的无聊经历,父母都不是什么顽固老家长,但对我的学习总是要求很高,为此还将我送进了严格的私立高中,力图在激烈的竞争中争取一席之地。我明白他们的苦心,自然会想要尽力地完成他们的期待。万分幸运的是,我似乎对于读书和学习不算苦手,从小养成的专注与自律的习惯姑且让我能够顺利地获得不错的成绩,也因此而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在全新的环境里,离开了父母和教导老师的管束,一种年轻人特有的荷尔蒙的味道前所未有地充斥了周遭。

      “对恋爱抱有向往是人之常情。”清子作为过来人,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但是要把握好分寸。这个时候,不要太草率,也不要太认真,学会保持在中间那个程度就好。”
      她的表情有点微妙,或许是想起了高中时代的男朋友。他们最近刚刚分手。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清子推了一下眼镜,正襟危坐,“最重要的是,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了很久,还是一声不吭。
      清子看不过去,叹了口气,决定帮助我一下:“那我问你。比如说,如果我有男朋友了,或者真咲和红有男朋友了,你会伤心吗?”
      “当然不,那是好事。”
      “那如果降谷前辈有女朋友了呢?”
      “……”

      感谢恋爱大师岛谷清子,我觉得我懂了。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对方喜欢我吗?

      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有戏——上次我们下课后一起去操场夜跑,我的手冻得通红,他还自告奋勇地要帮我哈气暖暖呢。
      “你的手好小。”他笑着说。
      他的动作其实很规矩,只是用手掌虚虚地拢在上面,连皮肤接触都没有。但低头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又实在是靠得很近,从他嘴里呼出来的热气打在我蜷缩起来的手指上,快速温暖起来的似乎不只是手,还有埋进围巾里的脸颊,以及更深处的心脏。

      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暧昧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月,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紧接着,十一月初的时候,我们几个学部组织了一次规模不小的新生联谊。我本来没什么兴趣,何况那天还和父母说好了去外婆家吃晚饭,但我妈得知了这件事之后,苦口婆心地劝说我参加,不要搞得自己太不合群。
      我无奈妥协,和真咲她们一起去了。联谊现场的人不少,吵吵闹闹的,吃也吃不好,聊也聊不尽兴。就在我们几个打算开溜的时候,主办人宣布了今晚的高潮活动,让每个人写一张心愿卡,然后随机抽取交换,帮助对方完成愿望。
      我和真咲对此没什么兴趣,但清子和红看起来兴致勃勃,我们便决定留下来了。我想了想,秉持着消极参与游戏的态度,在卡片上写下“希望世界和平”几个字,然后丢进了收集箱里。

      交换结果出来,我抽到了一位来自北海道的理学部男同学,他的心愿是想要探索学校附近、以及整个东京里好吃的店。
      “砂原同学刚好是本地人的话,真是太好了。”对方有些拘谨地摸了摸后脑勺。
      我沉默了一下,坦言道:“其实,在外面吃饭这种事……我自己也只是根据社交网络上大家的推荐来做决定。”
      出身上来看,我的确算是“本地人”,出门还要靠导航,否则会在街上迷路的,那种“本地年轻人”。

      当天晚上回到公寓,我立刻就把这件事讲给了零:或许是单纯当个笑话,或许也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他很久都没有回复我,我以为他已经睡了,便也放下手机,准备明早再说。谁知道,等我洗完澡出来,他的回复来了。

      “刚刚在忙,没看见消息。你平安回去了就好。”这是第一条。
      “只有那个男生,他既然想要探索,还是不要依靠本地人,一个人去比较有趣吧。”
      这是第二条。

      我边读,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飞快打字,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是不是在吃醋?”
      “对,我就是在吃醋。”他秒回。

      感谢清子的恋爱课堂,感谢真咲带我去联谊,感谢红让我留下来参与了那个游戏,也感谢北海道男生的心愿卡片。
      感谢所有人,我们在一起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摸到手机,看见零一个小时前发消息,说他刚刚在健身房,一口气做了一百个引体向上,把旁边的人都给看傻了。
      简短的几行文字里满满都是炫耀的味道。我完全看透了他的意图,于是顺着他的心意回了几句“你最厉害了”的夸奖。末了,我突然想起许久不见的国中同学最近沉迷健身,经常在ins和推特上发照片,于是转手找到他的联系方式,把零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半个小时后,我收到了回复,一句优美的日本话:“秀恩爱滚。”

      第二天,曾经得意洋洋向我炫耀引体向上的某人,一夜过后肩膀酸痛,险些连包都背不上去——那都是后话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吾心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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