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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蚁穴(上) ...


  •   “郭大帅何辜,仗义出兵,京畿却这般忘恩负义,简直无耻!”穆谦义愤填膺,举起案上的青釉砚滴就要往地上砸。

      黎至清眼皮微抬,眼神离开手中文书,扫了穆谦手中的砚滴一眼,轻飘飘吐出一句,“那砚滴是黎某刚洗干净的。”

      穆谦手上一滞,抬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砚滴,不轻不重地扔到案上,然后双手举起了墨砚。

      黎至清瞟他一眼,“砚台里的墨,是黎某刚研好的。”

      黎至清都这么说了,穆谦只得讪讪地收回手,把砚台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溅出少许墨汁。

      被黎至清这一打岔,穆谦满腔的怒火平复不少,不准备再拿物件出气,气哼哼地往椅背上一靠。

      黎至清把文书还给玉絮,把砚台位置摆正,顺便递了个眼神给黎梨,示意她去找块抹布来,做完这一切,才云淡风轻地问了穆谦一句,“殿下生气了?”

      穆谦转头,见黎至清一副衣不带水的模样,不免有些急躁,“怎能不气,本王快气死了!虽然今日尚无明旨,但明眼人都瞧得出,等待本王的是厚赏!可若无郭大帅跨州驰援,本王哪能这么容易歼灭胡旗主力部队!你说这道文书到了西境,让郭大帅作何感想,始作俑者分明是想陷本王于不义!”

      黎至清未置可否,只是笑道:“虽然殿下说得怒不可遏,但黎某瞧着还成,至少还没气到直接冲去皇家别苑找今上讨说法。”

      “至清,也就是你,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打趣本王。”穆谦被黎至清这一闹,胸中火气不再升腾,人也开始冷静。

      黎至清见状,并不接茬,只按着自己的心思慢慢引导,“殿下,就您对东府两位相爷的了解,林相和肖相,哪位脾气大些?”

      穆谦虽不知其意,也对两位宰辅了解不多,却很配合地在脑中搜寻有关这二人的记忆,拖着下巴歪着头想了须臾,才道:

      “林相是典型的儒生,相较之下肖相脾气急些。从前听过一个乐子,一次肖相在政事堂发脾气,气得把折子直接往人身上甩,差点砸到路过的今上脑袋上,却从未听说过林相失态。”

      黎至清微微颔首,“但据黎某所知,肖相气量绝不输林相,甚至更为通透豁达,那您觉得肖相在政事堂发火就是因为生气么?”

      “那不然?”穆谦剑眉微挑,显然不明白话中之意。

      黎至清温润一笑,娓娓道来,“殿下入朝之后面临的局势,与先时不可同日而语,以后的腌臜事只会更多,此事只是涉及郭大帅,他与你还只是泛泛之交,你就大动肝火,那以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而肖相发火,未必就是动真怒,反倒是做戏的成分居多,发脾气乃是他御下的手段。殿下平日里平易近人,摆冷脸是难了,肖相这一手你不妨学一学。”

      穆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虽听进去不少,可仍旧一脸苦恼,“这肖家果然都是人精!不过至清,道理本王都懂,可脾气上来了,就是忍不住!你以后得多劝着点本王!”

      “慢慢来,殿下性子比起去北境前已经稳重不少,假以时日定能与肖相比肩。”黎至清面上皆是温厚宽和,眼睛一眨,促狭之心顿生,“至少比起湘满楼的酒壶和北境军营的茶盏,砚滴和端砚保住了不是?”

      穆谦阴了一晚上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胸中郁闷之气渐渐纾解开来,“这封文书瞧模样是个急件,怕是等不到御驾回銮就发出去了,本王在朝中除了个卸任的主帅,并无职位,这该如何是好?”

      黎至清听罢,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垂下眼睑略作思索后才开口,“怕是已经来不及了,殿下方才回京,对东西两府尚未插手,文书拓本还能到殿下手中,说明这封文书已然发出,想拦是拦不住了。”

      穆谦丝毫未迟疑,“那等郭大帅进京,本王去替他求情!本王宁肯不要这场仗的封赏,也不能让他吃这个大亏。”

      黎至清眉毛一拧,摇了摇头。

      穆谦见状有些着急,会错了意,“为何无济于事?”

      “黎某的意思是,郭大帅根本不会进京。殿下易地而处,你手握三十万铁甲,将你就地解职,受缚进京,你会乖乖就范么?”

      “莫非,他会反了?”穆谦脱口而出,先骇了自己一跳,然后迅速否认了这个想法,“应该不会吧?”

      “郭大帅虽然瞧不上京畿世家,但也无深仇大恨,不泛于当乱臣贼子。至于那道文书,殿下大可放心,这些镇守一方的将领,哪个没点手段,绝不会束手就擒引颈就戮。就连殿下刚出任北境主帅时,不也动过要扣住监军、无视枢密院作战指令的心思?”黎至清说完,微微歪着头瞧了一眼穆谦。

      “最后一句,本王可没听出来你是在夸本王!”玩笑过后,穆谦拿手在耳后抓了两下,“申饬郭晔,摆明了是在恶心人,离间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始作俑者其心可诛!你说这是太子的手笔还是秦王的手笔?”

      “不好说。”黎至清无奈地摊了摊手,“三十万铁骑支持殿下的局面,这两位都不想见到,是以都有可能,说不好还是两人共同的手笔。”

      穆谦自然明白这次郭晔是无辜受累,一时之间有些愤慨,“郭大帅在西境震慑仇寇,保家卫国,乃国之重臣,京畿这群人,不问青红皂白,只为排除异己就随意问罪,还有没有有点为国为民之心?”

      黎至清亦叹息一声,“党同伐异朋比为奸,乃是世家弄权之痼疾,此痼疾不除,无辜受累的贤臣良将只会越来越多。”

      “那现在怎么办?本王肯定不能坐以待毙三缄其口,否则怎么对得起大帅跨州驰援的情义!”

      黎至清一时也犯了难,穆谦虽然贵为亲王,但在朝中并无实职,除非直接面圣,否则根本无的放矢,思索半晌才道:

      “此次问罪,只要不是今上之意,就有转圜余地,京畿肯定不会真将事做绝。否则,三十万铁骑东进,可不是闹着玩的。至于殿下,且耐着性子等等,等今上回銮,再去说情。这段时日,就先让玉絮和寒英多去打听下近来京畿的形势。”

      穆谦思索一圈,的确别无他法,只得先按下不表。

      “玉絮,去把仲城喊来,本王有事问他。”穆谦言罢,不打算再聊这桩闹心事,对着黎至清笑道:“至清,本王明日一早要入宫请安,你陪本王一道去。”

      黎至清刚接过黎梨手中的抹布,正轻轻擦拭着桌案上的墨迹,闻言手上一滞,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擦着,直到把桌上墨迹擦得一干二净,还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至清?”穆谦伸手抽掉了他手中的抹布,把人拉到自己跟前,“娘亲是个很温柔的人,让她瞧瞧你好不好?”

      黎至清心跳漏了一拍,近乎窒息的一瞬过后才缓过神来,“殿下,黎某是外男,这恐怕于礼不合。”

      穆谦倒是浑不在意,“这有什么,我朝无男女大防,肖三和谢二自打小时候就在娘亲宫里乱窜,如今得空入宫,也会去拜见。你在她跟前就是个小辈,跟他们一眼,本王如今难得寻了个好先生,自然得让她见一见。”

      “只是先生?”这话问出口,黎至清自己先是一愣,然后不等穆谦反应,立马道:“肖三公子和谢二公子乃是世家嫡出公子,身份尊贵,自小混迹宫中,与皇室也颇有渊源,自然是无碍,可黎某此前从未入宫,直接去见后宫女眷,着实不妥,还望殿下三思。”

      穆谦不理这茬,“你尚未弱冠,那就还是个小孩子,没什么不妥的。再说了,本王的娘亲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黎至清被穆谦堵得语塞,除了礼教大妨之外,黎至清隐隐觉得这事还有些不妥,但又说不出具体不妥在何处,只得沉默以对。

      见黎至清不再反对,穆谦这个厚脸皮立马借坡下驴,“那就这么说好了,你今日就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咱们进宫。”

      谁跟你说好了?黎至清有些气闷,刚想再找补两句,仲城进门了。

      “仲城你来得正好,本王先前因着战事,没顾上问,康王妃好端端地怎么薨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仲城先冲着穆谦行了一礼,才恭敬回道:“除了咱们府上,肖府、谢府,甚至连赵王府都遣了人前去照应,外人是断然不敢给她委屈受的。”

      穆谦听了这话心生疑窦,“穆诀的丧礼上,本王瞧着林氏并无自绝之意,又逢双生子降世,就算为孩子,她也得珍重自身,怎么会这般想不开?”

      仲城抬头看了穆谦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穆谦瞧出仲城的异样,直接道:“有话尽管说,别吞吞吐吐的,对错与否,本王都不怪罪。”

      仲城心一横,回道:“此事尚有隐情,林相为康王妃择了一门亲事,逼着康王妃改嫁,据说还得了今上首肯。但康王妃宁死不从,最后自缢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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