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是这样子的》海棠青

5、立道

　　白云梦想拔出钉在他肩膀的光箭，光箭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的护体真气，灼烧融化了他的手指。

　　在感受到剧烈的疼痛的同时，一种更让他恐惧的力量从他的四肢百骸涌起，像沸腾的水一样跳跃鼓动着，将要冲出他的身体。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白云梦挣扎着大喊，撕裂的嗓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惧与无助。

　　一个黑点从远处的天空袭来，正是光箭的主人。

　　“白云梦！”鱼东之大喝一声，目眦欲裂，他已猜到了来者的身份，“文莺！好一个炼门老祖，躲了几百年，如今更是脸都不要了！”

　　“还有心思管别人呢？”黑袍男子踩在鱼东之的一柄剑上，俯下身，一口毒息喷在了鱼东之脸上，鱼东之吐出一团火气，将毒息里的毒虫燃烧殆尽，掀开了男子的黑袍。

　　那男子紫色的薄唇上穿着银环，双眼被一只粗壮的蜈蚣盘绕住，猛地向鱼东之面上袭去。

　　“不够，还不够。”叮当声响起，一个黑袍的赤足女子走近了白云梦，她的右脚上戴着三只银镯，左脚戴着两只，兜帽上垂坠着银制的雕花镂片，遮住了她的面庞。一只灼目的金乌盘旋在她的身侧，与之前金乌所化的光箭如出一辙。

　　“可怜的小家伙，天生剑骨，却连本源的剑意都被压抑着使不出来。这样不痛快的日子，就让姐姐替你终结吧。那道剑意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应该很想驱使他吧？用出来吧，会很舒服的，没有人会怪你。”

　　白云梦压抑着体内乱窜的剑意，金乌炽热的光烤得他快要融化了，只要他驱使一□□内的本源剑意，便能摆脱这困境。可只是稍微动一下这个念头，白云梦就觉得心底一片灰暗，深深的恐惧感战胜了疼痛，甚至战胜了死亡。

　　“唉。”文莺叹了口气，“这是你自找的。”

　　身侧的另一只金乌，啼鸣着向前冲去。

　　白明微身形一转，挡在了白云梦身前，痛快地迎接上金乌，如同大梦一场醒来时那般酣畅淋漓。

　　一直没拧上正确位置的零件，“咔嚓”一声归位了。

　　“唉？不...”黑袍女子囔囔道，白明微本该化为灰烬，现在反倒像是金乌被白明微牵扯住，扑在他的身上动弹不得。

　　她一挥手，想要唤回金乌，却发现使唤不动了，她讪笑道，“是哪位前辈？”

　　她看不出白明微高低，凭气息只觉得他是个凡人，这才叫人害怕。

　　看见白明微挡在他的身前，白云梦顿时心神失守，一股强劲的气流以他为中心散开，天破开一道口子，一束金光倾泻而下，无形的剑芒将光箭斩作了金乌，金乌被他攥在手中，凄厉地叫着，他的鲜血沿着手流淌，滴落在地上，“给我！放开他！”

　　白云梦的眼前一片刺亮，他已然看不见，他知道自己很快也会听不见，就连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他生怕白明微听不见，大声喊道：“你走吧！求求你快走！如果让你死了，还不如让我从来都没见过你！”

　　文莺对上白云梦失神的双眼，他体内的剑意已被逼出，即使文莺超出他几个大境界，也不由得对环绕白云梦周身的无形剑光畏惧三分，心驰神往，“道！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道啊！”

　　鱼东之看向天空那云层散尽的一角，只是一道剑芒，就有如此威力，他觉得手上的剑都发烫起来，一个晃神，剑居然脱手，朝着白云梦的方向飞去。

　　“鱼东之，你看看。”黑袍男子嘲笑道，蜈蚣顺着鱼东之的手臂爬到他的脖颈，猛咬下去，鲜血如注，“这就是你修的剑道，哈哈哈，你还当什么剑修呢！”

　　“不枉我炼就金乌之后，又蛰伏百年！”文莺不再管白明微，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铃，轻轻摇动，所有的东西，都扭曲震荡起来，连文莺的身体，都成了扭曲的波浪状。

　　金乌的形体扭曲，从压缩的空间中钻出，挣脱了白云梦的桎梏，变化作一只麻雀，正往白云梦口中钻去。

　　可惜啊，本是有两只金乌的，胜率该再增三分！

　　文莺见白明微又伸手挡在白云梦脸前，抓住了麻雀，她此刻不急，反而露出了笑容，“自找死路。”

　　此时靠近剑子的人，只会被锐利无匹的剑意不由分毫地斩断，这样两只金乌也重回己手。管他是什么境界，直面“道”只有被碾作尘埃的下场。

　　白明微脑子里想的，和文莺根本不是一回事，他在与金乌相撞后，脑子里响起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机械音：

　　道门复苏系统已激活，请宿主选取想要复苏的道门，宿主无回应，系统自动为宿主选择最适合的道门，筛选得“无情道”，请宿主以复苏“无情道”为己任，开宗立派，发扬光大，早日飞升！

　　请宿主立下道统，开辟大道！
　　请宿主立下道统，开辟大道！
　　请宿主立下道统，开辟大道！

　　白明微的脑海中系统的催促声逐渐远离消弭，他感到一种无上的不可名状的吸引力，他一无所知，却能感受、触摸到那样物的形状，那是“道”。

　　不是我选择了“道”，是“道”选择了我，白明微的心中念头闪现，因为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物值得“道”停留，没有任何一物能够得到“道”青睐。人无法理解“道”，所以穷其一生做那夸父。

　　那么，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可是，这种感觉真的让人非常欣喜，仅仅是感知到了“道”的一瞬，自己就好像超越了全人类，用一种玄之又玄的视角感知这个世界，可以将万年变作一瞬，就能将一瞬用万年的刻度去观察。

　　白明微努力压下残余在心间的痛快和喜悦的心情。被这种快感笼罩着，白明微都要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而是被感召、同化成了另一种存在，进行着永恒的朝圣与快乐。

　　剑意锁定了白明微，在突刺到白明微眼前时，白明微睁开了双眼，淡淡的“道”的痕迹在天空中弥散，像在水中打散的蛋花，像柔风中的丝绸。

　　那看不见的剑意，居然是丝绸的模样。

　　文莺后退了一步，她想逃，但又舍不得走。

　　凝神、练气、筑基、结丹。白明微的气息逐层攀升，最终停留在了金丹圆满的境界。他身上缠绕的“道”，居然比白云梦体内的原初剑意所携带的“道”还要浓厚！

　　难道？！文莺一下子想到了“立道”。不，这不可能，至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见过“立道”是何场面了！

　　若是能将此人身上的道意炼化，那自己恐怕是世界最接近“道”的人！文莺驱赶走盘绕心间的贪念，自己现在怕是连白云梦的原初剑意都无法炼化，还敢打更大的主意！

　　文莺看见白明微不急不躁地伸出双手，似乎在揽什么东西，好像面前有一条无形的床单，即将被风掀翻，他拿手去收一般。

　　那动作看起来不知所谓，文莺的面容却越来越僵硬了，对于原初剑意，恐怕连白云梦都不如文莺了解得深。所以，此刻文莺涌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他不会，用手捉下了原初剑意吧？原初剑意，居然是那么柔软、温顺的存在吗？

　　金乌凝聚在手上化为墨汁，剑意为笔，白明微舞出了字，在空中流下融化的铁水一般的印记，迸发，而后消散。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此道，名为无情道。”

　　天地为之一震，所有的修仙者，心中震荡不已，是谁？居然能在当世，开辟出新的道？在所有人，都苦苦朝着修仙的终极——道追寻的时候，在不得其解中苦苦删繁就简的时候，开辟出新的道？

　　瀛洲。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一名白眉老者默念了一遍，禁地轰然一震，他破开大门走了出来。

　　“太上长老。”门口踱步的男子立刻站正了，“此事重大，我不敢私自做主。”

　　“你身为掌门，本该就由你做主。人是在我们瀛洲的地盘上出来的，就是我们瀛洲生养的人。你自己去办就行了。”

　　“...私以为长老会亲自出面。”掌门苦笑了一下，道祖现世的那刻，太上长老闭关的禁地就气息震动，他从未见过太上长老如此急迫的模样。

　　“哼。”太上长老从鼻子里出气，“我要是都去了，其他的老家伙哪里坐得住？我们都到那位道祖面前了，有些话可就没有斡旋的余地了。再说了，这么简单的事，都要我出面，要你们这些小辈何用？”

　　“是！”掌门赶紧允诺，嘱咐下人去。

　　“掌门儿，你觉得那人是什么修为？”

　　“在下哪敢猜测道祖修为。”

　　“瞧瞧你这掌门当的，怎么当成这么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你别把对付下人一套用在我身上。”

　　“这世上但凡有点名气的人，都已有道统，虽说也有另辟他道的可能，但...”掌门自嘲一般笑了一声，“我宁可愿意相信，那人籍籍无名，在无名处做出了大动作。”

　　“那是自然，那些叫得上名的人，我们都认识，还指望他们能开辟大道吗？”

　　“无论那人是何修为，只要愿意留在瀛洲，要我这掌门位置都可！”

　　“你不会以为别人都很想要你这掌门位置吧？谁让你当年有几个心眼子，但不多，反倒让我们将计就计，使你迟到了推举大会。唉，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无啊！你说，你当年要不起坏心，我们能这样吗？”太上长老看了眼掌门，发现他异常得心平气和地，“怎么？练了门平心静气的法诀？”

　　“我越生气，郁气越重，修为越无法精进。”掌门皮肉笑了笑，“等我登入飞升期，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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