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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经(春亭雅事) ...

  •   关无策说的不错,雨若再多下半日,春亭山的雅集怕是也没办法开办,但好在这天下午雨就停了。

      饶是如此,第二日又阴了大半天,待三月初三日那天,春亭山上下了好大的雾气,行走在山中仿佛置身于仙境。正是:
      拔开云雾见桃花,桃花深处杳缈缈。
      粉面白纱相遮映,豆蔻美人半春娇。

      关无策打开折扇,明知他的一把破折扇想扇开这半山的雾气只是徒劳,却还是随手摇着,边摇边说道:“你听前面隐约闹哄哄的,这么大的雾气连对面的人脸都看不清,我们不如先在此处等上一等,等雾气稍散,我们再过去,你说呢阿裳。”

      倪裳没什么所谓,于是两人就近找了一块山石坐下,关无策继续摇着他的折扇。
      此处四下静悄悄皆是雾气,这一处山石耸出,就像一座仙境里独立的小岛。看不到周围情景,只能凭耳朵感受到应该是没什么人在附近。

      关无策不知道想起什么,用折扇拍了下倪裳的肩膀道:“阿裳,你说,今日雅集你过来是不是因为云予皈会来?”

      倪裳一笑,手指在窄袖的胡服袖口处蹭了蹭,而后又抬手整了整翻折的衣领。

      虽然她没说话,但是关无策已经在她的反应中窥见了端倪。

      关无策说:“果然。阿裳你别告诉我,你还真看上云予皈了?”

      倪裳似笑非笑道:“看上看不上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关无策道:“虽然云太傅和倪相都是我父皇的股肱之臣,可是他们素来脾气不合,你自然也知道吧。”

      “知道又怎样,出身、门第不一样,脾气不合岂非寻常。”

      倪裳神色平淡,一条腿屈起踩着脚下稍矮的另一块石头,后背向后倚靠在一棵树干上。

      眼前的雾气是流动的,时浓时薄,关无策的折扇在倪裳面前扇动,像是想要把她的神情看得再清楚一点。

      他谆谆道:“你莫怪我多嘴,虽然同朝为官脾气不合乃是寻常,但是有些不合是可调和的,有些则不可。比如清水和油,任你怎么调和,他们都是合不拢的。”

      “是啊,云太傅是朝中清流,而我父是专门媚上的佞臣,自然是合不拢的。”

      倪裳这句话登时让关无策有些语急,“啪”的一声收了折扇,道:“阿裳!”

      后边责备的话还未曾出口,就听到斜后方的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乐世兄到的这般早,怎还不上去吗?”

      关无策侧头向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但雾气未散,人影辨认不清。
      不过辨认得清与不清也不重要了,总之关无策神色微变,隐约有尴尬之色。

      他同倪裳说的这些话,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被人听去,又听去了多少。

      倪裳问他:“怎么,你认识吗?”

      他转头,又把折扇撑开,抵在自己鼻端,压低了声音道:“云予皈,表字--乐世。”

      果然,云予皈的声音在后面传过来:“我也是刚到,正要上去,不如与李兄同行。”

      从声音的方位判断,他们当是从另外一条路上上来的,关无策想着这个方位想要再往上走,便只能绕到他和倪裳所在这处,所以多半是避不开了。

      于是他当即起身整衣,并拉倪裳也站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看着不多时,便从雾气里走出来两个人影,一个是云予皈,另一个是李侍郎家的独子--李思。

      对面二人见到关无策,立即停下步伐弯身行礼,先后道:“殿下。”

      关无策负手站着,端出了殿下的款谱来,微微颔首,道:“巧啊,我们也正刚到。”

      几个人打过招呼后,关无策当先走在前面,倪裳并肩,身后是云予皈和李思。

      行至山顶的时候,雾气渐渐散了,四周景物都依稀现出痕迹来。

      春亭山上不过是矮树、山石、花草之类,取的是纯自然之景,没有半分雕琢,这样的山头在玉门城可不多见,总是好过那些建了石阶、搭了八角凉亭的山头,虽然行走、纳凉很方便,但却少了自然之趣。

      山上已经来了很多人,这些人都是玉门城中素来有些才名的人,身份不拘,有显贵公子,有富家子弟,也有白衣书生,和市井凡民,他们或有诗词流传、或有赋文出名,也有一些是靠才艺。

      就像那位倚在一块一人高的嶙峋山石旁做足了姿态的书生,其人姓柳,名七年,曾写有一篇《鹊衔枝》的赋文,传看甚广,关无策也曾读过,确然文采斐然不俗,自有孤高之蕴意。

      再如身后的这位云公子--云予皈,诗词虽然传读的数量不多,但却篇篇精彩、字字珠玑。只要读过之人,无不拜服。

      能混在这个圈子里的,纵使之前未曾谋过面,名号多半也是熟悉的。
      关无策于诗文一道造诣一般,也曾写出几首酸诗,虽然反响平平,但因其身份贵重,又不自恃尊贵,好交游,由来便有些风流雅名,故颇受推崇。

      众人见他到来,都纷纷行礼作揖,他微笑着点头应了,又将身旁倪裳粗略介绍了一下,道:“此是吾友,姓倪,单字为裳。性情颇妙。”

      随后又一一指众人,为倪裳介绍。

      倪裳容貌本就出众,又在关无策身旁,不用说便也知道其必然有些身份。又听其姓倪名裳,有些出身官宦人家了解些内情之人,目光便了然起来。再一看身后一同上来的云予皈,眼神中便又多了几分深意。

      之前圣上欲为云、倪两家指亲的事,虽然不算定论,但在众臣亲眷中已然流传开来,所以算不得什么秘密,之前又传云太傅和倪相在政事上素来不合,此时见云予皈竟似和倪裳本就相识的模样,好奇之心使然,不免有人多看了几眼。

      许是为了避嫌,上到山顶之后,互相同相熟之人打过招呼之后,云予皈便折身去了稍远之处立着。

      举办雅集的酒食器具都是便携的,自然由集会中的富户承办,昨夜便运到了山顶上,用防露水的篷布罩着,此时掀开,柳七年当先过来,取了一壶酒,仰脖喝了一口,道了声:“好酒”,便吟诗词一首:“上巳临春亭,一扇散重雾,执酒望青天,雅士自风流。”

      此人以赋文出名,诗却不怎地,但胜在一马当先,抛砖引玉,众人便击掌叫好!

      “柳兄此诗清新自然,格调颇高,既有珠玉在前,在下也斗胆献丑,誊字一幅。”
      说话这人姓汪名南之,是在玉门城做文房清供营生的,诗文皆不长,唯有字写得一流。他当即着随从抬一架竖立的木架,上有素屏风面一幅,他把随身带着笔墨研磨好,提笔在那素屏风面上挥就一幅墨字,下笔风流无双,笔锋如长河落月,圆融潇洒又颇含意境。

      此幅字一出,自又是一番击掌赞叹。

      光是诗文笔墨,没有丝竹之乐何敢称雅,不一时山上又来了一拨人,有男有女。他们有人腰后别着玉笛,有人怀抱木琴,有人着舞服,有人佩剑,竟都是城里的有名伎人。

      于是一时之间,山顶舞文弄墨、吟诗作赋、丝竹管弦交相奏鸣,好不热闹。
      关无策在伎人堆里寻见了秦烟儿,自然是要上前献一番殷勤。

      倪裳懒得去扰他献殷勤,又嫌日头晒,侧头瞧着不远处有一棵树,树干虬结盘旋,应该是好大的年岁了,树冠上叶子初新绿,尚不到枝繁叶茂的时候,遮阳却最是舒适。

      她转身往那处走,还没到近前的时候,就看见云予皈此时正站在树后,之前树干挡着角度又偏颇,自然是没看见他。

      这下倒有些尴尬,走到一半停下再转身,倒似是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可要径直走过去······

      倪裳不算是一个纠结的人,她也只是把这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转,其实脚步并未有丝毫停滞。树后云予皈显然也看见了她,可眼神却未有一毫一厘落在她身上,只是直身整了整衣袖,扭身绕树后一周,恰好以背对着她的姿势,向另一旁走远了。

      他这举动倒是让倪裳很有些意外,早晨上山时候她和关无策之间的对话可能不巧,被云予皈原封尽数听到,这个她是知道的,但又能怎样呢?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幽暗心思,既然坦坦荡荡,被人知道了又有何妨。
      可此时见云予皈这个反应······
      倪裳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有些失望。
      好像那天上的星星,远着看银光闪烁,可落在地上就成了一块顽石,经不起琢磨一般。

      那日午后在酒肆,一树繁花下面站着的,原本以为是个心思澄明的君子,难道,竟不过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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