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浮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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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情绪上这么大起大落的一天，再加上释放咒术封印五条圭的咒力，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五条悟那句话背后的意义，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意识很快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模模糊糊感觉脚腕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着。睁开眼，我看见了胳膊下压着还没写完的作业。雪儿卧在我的脚边，用尾巴一下一下扫着我的脚腕。鼻尖萦绕着饭菜的香气，隔着门，隐约能听见厨房抽油烟机在轰轰作响。
我揉了揉眼睛，继续写作业，不多时便听见妈妈熟悉的呼喊。
“月月，来吃饭啦。”
我走出书房，雪儿跟在我身后喵喵叫着。
“月月，来，帮妈妈解开围裙。”妈妈看见我，笑了一下，很自然的转过身。
“好——”我快步走过去，伸手想要扯住蝴蝶结的带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却穿过了那根带子，也穿过了妈妈的身体。莫名的惊恐在我心中炸开，我伸手乱挥，试图抓住那根带子，可无论怎样，都只能触摸到虚无的空气。
“月月，怎么了？”妈妈转过头，问我。
一道裂痕出现在她身上，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又蔓延到整个公寓，恍若即将碎裂的玻璃画。
“月月，怎么了？”妈妈继续问，脸上的笑容显得诡异而扭曲。
然后，她眼睛的碎片落了下来。像是产生了了连锁效应，这些碎片迅速开始剥落，然后化为齑粉……
整个世界只剩下黑暗。
就在这时，我耳边传来雪儿的惨叫声。
转过身，我看见五条阳辉踩着雪儿的头，对我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然后一脚将雪儿的头骨踩碎，鲜血混合着脑浆，流了一地……
“月月，来，帮妈妈解开围裙。”我又听见了妈妈的呼喊。
再转身，白雪迅速消融，露出染血的沙滩和一地破碎的尸块。
妈妈穿着刚才那身围裙，可她浑身染血，手臂被腐蚀得只剩下血淋淋的骨头，大腿的断处不断流下殷红的血……
她用仅存的那只腿站着，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月月，怎么了？。”
“月月，你怎么不说话啊？”她缓缓地滑了过来，伸手出血肉模糊的手掌，想要抚摸我的头顶，笑容也越来越扭曲诡异。
下一瞬，我听见了无数个声音，她们说着同一句话：“月月。”
这些声音重叠在一起，如同洪钟在我脑海中轰鸣。
我豁然醒来。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落下一道银亮的光斑。
我穿上衣服，木然地在房间里转了转，最后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月光落在雪地上，照亮暗沉的天色。
内门紧闭着，外侧还有守夜隐约传来守夜人的交谈。
于是我回到之前所住的小院，爬上墙角的树，翻了出去——然后崴伤了另一只脚。
可身体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处，我只是顺着记忆，一瘸一拐地走向五条家的墓园。
我走得很慢很慢，到了墓园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记忆里的那个位置。
灰黑色的大理石墓碑映入微微的眼帘，而后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五条京子之墓”几个端正的刻字。
我的双腿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个踉跄，我跌在地上。
我爬向了墓碑——就像一年半前，我在那个沙滩上，爬向奄奄一息的妈妈。
我终于爬到了墓碑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抚摸那张照片。
照片在风吹雨打中已经微微脱色，可照片上的妈妈笑容依旧，不是梦境里那种扭曲诡异的笑容，而是温婉柔和的浅笑，温暖得仿佛阳光。
我攀着冰凉的墓碑，坐起来，扫去墓碑上的积雪，然后静静地看着妈妈的照片。
看了许久，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妈妈一起笑了。然后我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铅笔刀——出房间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神使鬼差地将它拿了起来。
我挽起左手的袖子，看着动脉的位置，握紧了铅笔刀。
就在这时，我手中的铅笔刀忽然飞了出去。铅笔刀飞出去的那一刻，刀刃划破了我的手指，伴随着一阵刺痛，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滴落在地上，在白雪中显得分外刺眼。
我身后传来五条悟的声音。
“五条月！”
转过头，我看见身着白色狩衣的少年踩着一排排的墓碑，朝我走来。靠近的时候，他借力一跃，跳到了旁边的树上。
积雪簌簌而下，落了我一身；五条悟站在树枝上，衣衫纤尘不染。
此时太阳初升，他逆光而立，宛若神明降世。
“五条月，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他垂眸看着我，苍蓝色眼里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你也可以选择不救我。或者，你现在可以杀了我。”我看着他，平静地说。
五条悟从树上跳了下来，凝视了我片刻，低声嘟囔了一句：“胆小鬼。”
我没有听懂他的话。
“现在恩准你死了，快死吧！”他往树干上一靠，抱着胳膊，好整似暇地看着我。
“喂，怎么不动手了，我还没见过人自杀呢。来，表演一个，待会我会喊人给你收尸的。”他继续说，剔透的蓝色瞳子里真的带上了一点好奇和期待，嘴角浮现出一点稀薄的笑意。
像是小孩子对待玩厌的玩具，带着最后一点好奇心，把玩具拆开看看里面有什么，最后毫不留情地丢掉。
我握紧了铅笔刀，恨恨地盯着五条悟，心中那种平静的绝望被一股莫名的愤怒取代。
你是五条家的大少爷，生来什么都有；而我只有那么一点东西，现在都被夺走了，为什么最后连我的死都要成为你取乐的工具？
如果你剥去五条家大少爷的身份，你还剩下什么？
如果你的母亲也死了，你还能笑得出来么？
我很想质问他，可我忽然想到……我从没见过五条悟的父母。
我恍惚想起，我什么时候听到过，五条悟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于是我沉默了。
五条悟却忽然一拍手，道：“哎呀，忽然想起来，京子死前跟我说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你的、很大很大的秘密！”
“妈妈说了什么！？”
五条悟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看着我，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就、不、告、诉、你！”
我凝视了他许久，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这是不是一句谎言，可我看不懂五条悟。我最终问道：“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
也许那句话的意义并不大，也许五条悟只是在逗我……可那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哪怕那句话只是一句废话，我也想知道，妈妈最后究竟说了什么。
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被渡入了一口氧气，看见了一块浮木。
“不是要自杀嘛，你可以下去亲自问她啊。”
问不到的，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天堂和地狱根本不存在。
我又重复道：“怎样你才会告诉我？”
“我饿了，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吃饱了再说。”五条悟懒洋洋地说。
顿了顿，我收起了刀，说：“好。”
“我还等着你表演自杀呢？真没意思。”五条悟颇为遗憾，“算了算了，先回去吃饭。”说着，他又拎起的领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带着我回到了五条家的大宅，然后塞给女仆。
“洗干净，然后带到餐厅来。”
稍作梳洗之后，女仆把我带到了五条悟的单人餐厅。
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早点：橙黄的玉子烧、纤薄到近乎透明的三文鱼片、精美的饭团和寿司、还有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饼干和点心……
“喂我。” 五条悟大爷一样往椅子上一靠。
女仆准备过去，五条悟却将手指向了我：“你喂我。”
“好。”我在他身旁坐下，按照他的吩咐，将他想吃的早点用刀叉切开，然后喂到他的嘴里。
五条悟全程所做的事情就只有咀嚼、吞咽、喝牛奶以及吐槽点心的口味。
食物的香气也唤醒了沉睡的饥饿感，我这才想起，从前天中午之后，我只吃了一块五条悟给我的糖。
虽然我理智上不想表现出来，可肚子自己叫了起来。
五条悟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
我莫名感到几分羞耻，垂下头，避开了五条悟的目光。然后我嘴里便被塞进了半块草莓大福。
“吃吧，反正我一个人又吃不完。”他的心情似乎又变好了，把剩下的早餐全推到了我的桌前。
我咽下那块草莓大福，又拿起一个饭团，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完饭团，我趁着五条悟高兴，问：“舅舅，妈妈真的有话留个我么？”
五条悟顿了顿，笑：“京子确实有话让我转达给你，只是我一直忘记跟你说了。”
“那你怎么才能告诉我？我不会再自杀了，所以，请你……告诉我吧。”
五条悟思考了片刻，出了房门。不多时，他从外面回来，手上多了一根带芽的树枝。他将树枝递给我，道：“喏，这个好像是什么花的树枝，你把它种活，等到开花的时候，我告诉你京子说了什么。”
顿了下，他又补充：“如果它死了，你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秘密了。”
“好，我会种活它的。”我郑重地接过那根树枝，跟五条悟定下了约定。
我将那根枝条在清水里泡了一天一夜，然后插在了埋葬雪儿的那块土地旁。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根枝条能否成活，也不知道五条悟口中所谓的秘密是真是假，可在我最绝望的那段日子里，每当看着这根枝条，我那颗死寂的心，便会缓缓地跳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七章 浮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