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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一年知更(5) ...

  •   亓初扫了一眼房子,摸了摸饭桌上的灰尘,皱起了眉:“没听说你出差了吧?”

      宋知更心里堵得慌,冷着眼看他:“也没听说你现在脸皮这么厚了。”

      亓初揉了揉指头上的灰层,说道:“我饿了。”

      “自己去——”宋知更顿了顿,皱起眉来。

      亓初眨巴眨巴眼:“怎么?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自己点外卖去。”宋知更丢下一句话,只往卧室走。

      亓初在后面还在自顾自的叹息:“人刘然表姐也一个人住,家里有吃有喝一层不染,大冬天的屋子里还飘着一股子花香——”

      他吸了吸鼻子,又打了个喷嚏,摇头叹息:“啧啧啧。真是人比人——”

      “嘭!”

      宋知更一把摔上卧室门,气的把脱下来的大衣甩到床上。

      ——他来做什么的?

      ——能做什么!就是来气死我的!是的!他就是来气死我的!

      宋知更憋着气,深呼吸了几次后,换了一件舒服的袄子,上了个厕所,这才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想着自己肯定是要把他赶出去的,可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客厅。

      又扫到开着灯冒着热气的厨房,宋知更拍了拍额头,走了过去。

      看着正在煮饺子的亓初,宋知更看着他忙活切葱的背影,愣愣道:“这些——”

      “刚去杨宣阳家借的,记得下次买了还回去啊。”这么说着,亓初带着嫌弃的说道,“我这一走,你这厨房连只蟑螂也养不下去。”

      宋知更回过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瞧着亓初的背影皱起眉。

      热气腾腾的锅灶边,立着穿着高领毛衣的亓初,他说着话,似乎这雾气笼的他都雾蒙蒙起来。

      宋知更感觉到眼眶有点湿,立马转过身背对亓初,被自己震惊似的摸了摸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还真哭出来了,她心中骂道——宋知更,你疯了。

      “要不要吃油辣子?我去隔壁再借——”亓初转过头,却看到空无一人的门口,微顿了下,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煮熟的饺子。

      等了几分钟,亓初端着两碗饺子走出厨房,放到坐在饭桌边上的宋知更面前。

      “没有辣子。你尝尝。如果要辣子,我再去隔壁借。”

      宋知更只轻声说了句:“不用了。”

      亓初看着只是低着头吃饺子的宋知更,莫名觉得她刚刚那股子活泼的生气似乎又没了,连带着亓初也低沉了下来。

      ——她确实不欢迎自己。

      亓初都在质疑自己为什么一股脑就冲到了她跟前,或许是她在周淼面前那样的笑……

      他将自己所有不理智的举动合理化于一个理由——嫉妒。

      出神时,亓初听到宋知更起身,拿着自己的空碗,放到了厨房里,出门和自己对视,说道:“吃了放着,我明天洗。你那屋子里的床铺还没装上,但我洗干净了放在柜子里了,你待会铺上就行。”

      这么说完,宋知更就转身进了卧室。

      亓初呆在饭桌边,看着碗里已经冷下来的饺子,再次反问自己——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明明只是让杨宣阳把蛋糕送给她就好了的。

      听到声响,亓初抬眼只看到又穿好外衣的宋知更已经挎上了包,正整理着围巾,淡淡然的看着他,叮嘱道:“我有约,今晚不回来了。你早点睡。”

      亓初放下筷子,叫住她:“有人为你庆生?”

      这话的音调不对,宋知更听出里面的确信的质疑,近乎在说——这大过节的,谁会这么晚约你出去,仅仅只为了给你庆生呢?

      宋知更顿了顿,身后的亓初又道:“姑姑就这么怕我?”

      她皱起了眉,回过头,看着坐在饭桌前的亓初。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亓初也看出了她的不悦,微微低下头,浮起了笑。

      他站起身,缓缓靠近宋知更面前,仍是笑着:“不就是一个侄子来姑姑家住一晚吗?顺路想到今天是姑姑的生日,买了一个蛋糕来当礼物,这有什么值得避险的吗?”

      亓初的影子缓缓的笼罩着她,她莫名感到一股子压抑,心中似乎也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可宋知更呼出一口长气,抬头和近的只差半步的亓初对视,开了口:“你从哪里看到我怕了?我说了,我只是有约了。”

      她的眼睛一直都是漆黑的,大多时候都看不见什么太大的波澜,即使离得这么近,急于向找到半分情感的亓初,也没有任何发现。

      亓初这么看着,终于先挪开了眼神,错了错步子,走到门口,打开门,再转身已经提了一个蛋糕。

      亓初淡淡的开着玩笑:“即使有约,也还是分个亲疏有别吧?而且再狠心的人,也不能连着蛋糕和庆生的人一起踹出去,对吧?”

      这么说着,亓初已经自顾自的将蛋糕放在饭桌上拆开,一个简简单单的蛋糕被他摆放在饭桌上。

      他拿出小蜡烛,一根一根的细数着插在蛋糕上,拿出火柴点起了蜡烛,一切动作小心细致的似乎在做一件错了一步就无法重来的事。

      点好了二十七根蜡烛,他抬头,对着宋知更道:“关灯啊。”

      宋知更仍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对视一会儿后,她似乎妥协般的终于动手,关上了灯。

      来到饭桌边坐下,对面坐下的亓初在黑暗中的蜡光里对着她轻声道:“许个愿。”

      宋知更想了想,看着细微却光亮的小蜡烛,双手合握,随意说道:“我希望……一生安安稳稳,平平静静,没有波澜。”

      说完后,黑暗中寂静一片。

      宋知更欲要直接吹熄蜡光,却听到亓初说:“这个愿望不好。”

      宋知更抬眼看他。

      隔着蜡光的亓初,并不能看的轻他的表情,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的出奇。

      “人生不可能是一条直线,一潭死水,你所说的没有波澜不是渴望平静,而是甘愿自己平庸的接受一切苦难。”亓初的声音仍旧平静,“你像——坐井观天的青蛙。”

      宋知更愣住了。

      “你选择性的无知,将井口那一块天空当做了所有,不是你跳不出去,而是你不想跳出去。”

      “……亓初。”

      他似乎没有听到宋知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叫唤:“你该许的,是希望你有跳出去的勇气,而不是希望自己无期徒刑的监狱里那些铁栏不会生锈。”

      宋知更吹灭了蜡烛,随后大灯骤然打开。

      亓初抬眼看着打开灯的宋知更。

      她沉着脸,紧握着拳头:“好了。你可以走了。”

      亓初却自顾自的看着冒着细烟的蜡烛,心里想着——真可惜,本想着今天不惹她生气的。可是,别说今天,下一次见面自己也会惹她不开心的。她只要见到自己,都会不开心的。

      他想起了宋知更在周淼面前的样子,笑的那样舒心自然,不像看到自己那样的无奈,带着疲惫的妥协,甚至宁愿自己离开……

      这些念头让亓初似乎放弃了安静给她过完生日就离开的想法,他脑袋混乱,似乎把身上的刺全部竖了起来。

      他嗤笑一声,看向宋知更:“你瞧,你连反驳我的理由都没有。你就是胆小,你就是畏头畏尾,你就是个只知道接受一切的傻子——”

      “亓初!你疯了,是不是?”宋知更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的对待亓初。

      他却似乎一点都不怕,仍是和她对视:“疯?我们到底谁疯!一个死都死的可笑的女人重新活了过来,居然还留在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家里,忍着周幼清的冷暴力,忍着那个人渣宋知显的麻烦,甚至一心护持着没有任何出息甚至有可能成为死刑犯的我!你说!我们到底谁疯!”

      这些话似乎击溃了宋知更的理智,她一把扔掉了手里的包,包砸到玻璃桌上,一声清脆的响动应在耳边。

      即使她的举动带着疯狂的意味,可她的脸依旧是那样的冷漠,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带着千万根针,死死的钉着这个逼得自己如此愤怒的人。

      “对,我疯。我疯了才会照顾你,才会像你说的像个坐井观天的青蛙困在这儿,也是我疯,我疯了一样的忘记自己的身份,像条该死的白眼狼,去诅咒宋知了,甚至只用那样的一句话就能逼死宋知了。”

      宋知更语气仍是不紧不慢:“你知道我有多疯吗?我恨我出轨的父亲,发疯的母亲,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去拜祭过他们;我恨宋知了为什么是看了我的日记才去跳楼,她为什么不能等我把日记拿回家才跳下去;我恨那些骂我是杀人凶手的同学邻居,还有那些亲戚朋友;我也恨那时候的我,怎么那么笨,竟然要把自己的心里话写下来——”

      “我恨了那么多的人,甚至是宋叔叔,我也是恨的。如果他不要对我说,‘真希望知更是我的女儿’,我也不会……”说到这儿,宋知更似乎突然被这回忆击溃了冷漠般,她急于遮掩自己的脆弱,双手捂住脸,靠在墙上,骤然失声。

      “我……我是要疯了,我甚至怨恨的想把所有人都搞疯,像我一样——”她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了起来,没有半点刚刚陡然的失态,“可那真的太坏了。”

      这个想法坏到那段时间的宋知更不敢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总觉得下一秒,镜子里的那个影子就会拿起一把刀,对着自己狞笑。

      亓初看着捂住脸掩饰面容的宋知更,愣在了原地。

      可片刻后,亓初还是动了,他走了过去,却迟迟不敢伸出手。

      “我上次和你说过,你这份坚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么多年,已经成为了枷锁,一头套着你,一头套着他们。我让你走,让你放过自己,可你并没有。”亓初的声音带着无力的悲怆,“你救了我,我就会替你守着这个家,可你不信,你还是困在这里,甚至连逃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宋知更仍是放不下捂住脸的手,她把自己当做一个包裹起来的蚕茧,被亓初抱在怀里。

      听到亓初的话,宋知更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勇气?我该是要有多不要脸的‘勇气’,才能够走?亓初,我杀了人的——”

      亓初皱起眉,声音沉沉:“那不算数。不算数的。”

      宋知更听着他的话,顿了顿,随后终于放下了双手,缓缓的推开了他。

      她的眼睛仍是清凉,没有半点夹杂的情感,她神色冷漠的看着亓初,开了口:“那什么才算数?是我真的把她推下去才算数吗?”

      亓初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宋知更似乎在回想着,一双眼睛有些无神:“你不知道——你没见过——一个人从那么高的楼层摔下去,头是粉碎的,四肢都像是被拆掉了,死相惨烈。你不知道,你当然不会知道。”

      人是矛盾的,就像宋知更,诅咒宋知了的是她,放不下一切要去赎罪的也是她,恶毒又可怜,倔强又脆弱。

      亓初终于知道张毅之前和他说的——不要提起宋知了。

      可在看到这样的宋知更时,他紧握着拳头,脑子一片混乱时,他看着眼前的女人,问道:“怎样才算完?”

      她抬眼看他。

      他又问了一遍:“怎样才算完?”

      顿了顿,他神色缓缓的平静下来,那双琥珀色的双眼澄净透彻。

      “到死吗?”

      宋知更在和他的对视中,应声道:“对。到死。”

      亓初缓缓的笑了起来,仍是那种疲惫的笑,他捂住额,轻声道:“对。也对。你欠宋家抚养你的情,便不顾一切甚至出卖自己去还这笔钱;你欠宋家一条命,以命相抵,也是对的。”

      他缓缓放下手,疲惫的笑着,看着宋知更:“我在想,如果你就死在那一生,不用再和这个家纠缠不清下去,倒也不算太坏。”

      宋知更被他说的一愣。

      亓初并不打算得到她的应话,和她对视,那份疲惫散了,只剩沉寂的肃然:“宋知更,如果这一辈子,再添上我的一条命——”

      宋知更打断他,怔怔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亓初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突然想起张毅给自己听得那个录音笔里,她说过的话——这不是我能保证的,那是亓初自己的人生,不附属于任何一个人。可我信他,他是个好孩子,我所做的只是为他远离一条上辈子最潦草黑暗的路。剩下的,只是他的人生,他一个人的。

      他随着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轻声说:“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不附属于任何一个人。我想去哪儿,我想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有天我要把我这条命交到一个人的手上,我说她值得,就值得。”

      他的神情一如刚才宋知更那样的沉静。

      “张毅曾说,让你在我身上得到救赎,可我并不认为我有这样的能力,我救不了谁,我的选择或许只能使我自私的得到满足。”他顿了顿,笃定的说道,“我喜欢你,宋知更,即使你要抵死留在这个我如此厌恶的这个家里,我也会选择和你一样留在这里。”

      宋知更莫名想起十七岁的亓初站在江都的夜景里,看着繁华的这座城市,仰着头,似乎眺望的更远——是啊。还有更大的地方。

      他明明,一直都想着逃走的。逃离亓家,逃离宋家,逃离见证过他所有不幸的人——他明明厌恶所有的一切,厌恶到不想狡诈的接受一切后背叛他们所有的恩情后离开,可现在他却说他愿意选择留在这里,和给自己定下无期徒刑的宋知更一样……

      宋知更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颜色,似乎愤怒,似乎震惊,复杂的连带着她一直不紧不慢的声音都带着踌躇的颤抖:“你——”

      看着那双眼睛,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剩对视的无言。

      “啪——”

      一声微重物品落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两人厚重如墨的沉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一年知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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