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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回 ...

  •   花姑托着袖子在皎然对面坐下,闭上眼睛又成了一尊佛,皎然知道他这又是像上回一般,在等待“暗香度”呢。便手指敲着桌面慢慢等他。

      “糟蹋!糟蹋!”花姑闭眼不过几息便连连“呸”了几声,皱眉道,“这么多盏摆一起,都串味了!酒香混杂,多糟蹋呀。”

      可这不也无可奈何吗,人家请他来又不是来风花雪月的,只是来品品酒。

      “没收你酒钱,白请你的,就别嫌弃了。”皎然轻咳两声,催促道。

      花姑这才端起第一盏绿色酒,“此乃官库的竹叶酒。”说完又品起另一盏绿酒,肯定地下结论,“嗯,两者无异,不过,这盏要清透些,这是你酿的。”

      皎然点点头。

      绿酒在清酒浊酒中都很常见,在唐朝以前,因酒曲不够纯净,多数发酵酒皆呈绿色,到本朝,绿酒已无甚稀奇,而“竹叶”这样的雅号,早在魏晋之际便有了。她能做的,便是发挥小作坊精细制作的优势,酝得比官库酒更稳定。

      第二套白酒也同理。此时的“白酒”,非“白色”的酒,也并非前世辣喉咙的白酒,而是指白米酿的浊酒。浊酒用料粗糙,工艺简单,产量远高于清酒,所以才会有“金樽清酒斗十千”这样的说法。

      “这白醪乍看浑浊,米滓浮于上,同寻常白醪无异,不过饮起来,软美甘饴,倒是更有劲道。”花姑口中的劲道,指的便是酒度,寻常白酒酒度低,酒味甜,古人常咏的“香醅浅酌浮如蚁”①,诗中浮蚁说的便是米滓。

      皎然又点点头,这两款酒目前销量都不错,正是因为酒质略高于官库酒的功劳。

      “这桑落酒是你酿的?”黄酒在这个时代属于优质发酵酒,色泽鹅黄,酒质鲜亮,有点接近现代黄酒的水平。与方才的“如我所料”不同,饮完这盏酒,花姑有点惊讶,眉目间多了赞赏之色。

      “自然是我啦。”皎然耸耸肩小骄傲,心里答道,多活一世,有了金手指自然不同,黄酒在现代可不够看的。

      另一对呈赤黄色的酒,是黄酒的进阶版,即使是在现代,也属于优质黄酒。诗仙李白就曾吟咏“玉碗盛来琥珀光”②加以赞赏,不过在本朝,能酿出赤黄酒的,依然在少数。

      花姑饮完其中一盏道,“这是我赠你的琥珀酒吧。”

      皎然应是,花姑捡到宝一样啧啧称奇,“连这你也酿出来了?”说完便端起另一盏。

      “啊!呸呸呸!”花姑眉毛拧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酸辛苦涩,下下品也。”

      看着花姑中计的模样,皎然笑了开怀,却若无其事道,“酿得过火自然发酸败了。”

      酿制琥珀酒,需要高超的技艺,皎然也不是没酿出过,不过多数时候不是过了,便是还差点味,至今没把握住那个点。市场上流通贩卖的,也有一些酸劣酒,这都是因为时人酿酒技术不稳定,控制不好微生物的发酵,是以能稳定酿出标准口味之上的酒,已经在绝多数酒家之上。

      花姑心有余悸地端起倒数第二对的红酒,好在这回皎然没有捉弄他,没办法,酿葡萄酒这事儿,前世初中生物课本就教过了。

      “兵厨酒最上乘的还是在光禄寺的良酝署。”花姑放下酒杯道,这兵厨酒指的也是官库酒,“你这葡萄酒可不比良酝署酿的差。”

      “可惜御酒不是人人有幸得饮。”皎然顺口感叹道,上回那流香酒还记忆犹新呢,心里又在想,那可不是,官酒匠酿不好那可是掉脑袋的命,御酒自然都是最好的。

      花姑看了皎然一眼接着道,“兵厨酒虽好,却也有起伏不定之时,官中自酤,时有酒味淡薄之物,半清半浊,皆下品也。”那淡薄的,多是惨了水,虽在少数,但面向市场的公库酒,平价酒总归比不过小作坊的精酿,也更显民间家酿的可贵。

      小作坊的酒稳定性较高,有的还有世代相传的技艺,少有掺假,偷工减料,是以往往能酿出惊世之品,“京城有不少仕家名酿,不过能卖的,也在少数,所以啊小皎然,依老夫看,你这酒馆虽小,来日未必不能成大器。”花姑鼓励皎然道。

      民间家酿的价值皎然也清楚,才会硬着头皮保下这家小酒馆,石家留下的酒户资格,可比酒馆本身更值钱。

      说到这民间家酿,还有一个佳话,白居易在诗中有云“无过学王绩,唯以醉为乡”③。说的是唐朝时,京城小吏焦革的家酿名扬京城,嗜酒如命的王绩辞官,跑去当焦吏的顶头上司,就是为的能时常喝到焦吏的家酿。

      到了最后一对酒盏时,花姑学聪明了,“赤黑酒非老酒而不能为也,色泽深沉,酒体厚重。”花姑略带鄙视地望向皎然,“老酒沉酝多年,这酒下坛时,你这小丫头还不会走路吧。”显然是不相信这是皎然酿的。

      皎然鼓起腮帮子老老实实承认道,“自然不是我所酿。”皎然端起其中一盏酒,敬向花姑,“这是开店时墨娘送的,今日皎然特意开坛,谢花姑的指点。”

      花姑很满意,“这还差不多。”端起酒盏摇了摇,赞道,“粘盏沉酝,也算你还有点良心。”

      皎然笑眯眯看着花姑:够不够劲,够不够醇,够不够厚,燃烧吧你的喉咙。

      果然,花姑刚饮了一口,手腕一抖,立即吐回碗盏里,嚷嚷着恨不得追着皎然打,“什么玩意儿,酸咸辛苦,酣得老夫牙都快掉了!”

      皎然从木凳上跳起来,无耻地站在桌边捂着肚子笑。

      花姑指着皎然,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就知道你这个小鬼安的没好心,是嫌我活得太长要毒死我是不是?”

      那碗里掺了酱油酸醋,为了看起来浓稠,还融了不少糖,想想那味道皎然牙齿就发酸,赶紧端起真正的沉酝递给花姑,恭恭敬敬地装乖巧,花姑也无可奈何,这才歇了气。

      其实花姑说来的评价,和皎然想的八九不离十,她请花姑来,一是为了请他品酒商谈,二也是为了求表扬来着,中秋不远了,她需要人打气。

      要让皎然酿出同市面的酒质量相等的酒并不难,带着前世的知识,她还能加以改进,达到稳定水准,这稳定优质的同款酒,在市面优势明显,好卖自然好卖,可也要让人知晓。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能一次性,最低成本打响知名度,何乐而不为呢。是以中秋的酒状元,成了皎然心中必争之荣誉,可要在中秋“卖新”拿下酒状元,她却没有十足把握。

      花姑的想法也是如此,但又不忍心打击皎然,“圣上口味捉摸不透,时而偏向猎奇新酿,时而偏爱进益之酒。”

      就说清明拿下酒状元的沈家酒铺,那梅花酒并不稀奇,却偏偏对了皇帝的胃。

      梅花酒中了状元酒后,虽然火,但梅花是应季之物,卖不了多久,这样一来,圣上钦点的名衔就打了好几折,皎然想要的,是四季常在之物,才能将当朝第一流量的价值发挥到最大,让酒馆常红常新。

      眼前的白瓷盏零零散散摆在桌面上,盏底颜色各异,皎然眯起眼睛。

      怎么那么像前世上的化学实验课。

      皎然忽然问道,“花姑,你可知何处有四季桂可得?”桂花和中秋最是应景,但金桂、银桂、丹桂都开在秋季,赶不及参选,也无法大批量酿造,唯有这四季桂,四季常有,却也难得。

      花姑思索片刻,应声道,“桂酒清心,可配制简单,多以官桂为料,御酒中常见,寻常人家应季也多自酿。并无稀奇之处,你可有把握?”花姑显然是不看好的。

      皎然将计划说与他听,花姑点头道,“剑走偏锋,倒可一试,待我替你打听打听。”虽然花姑满口应承,但皎然知道花姑鼓励她的成分居多,眼前这位老者,好似总能无条件信任她,并且帮助她。

      看花姑步出酒馆,苍老但仍挺拔的背影融入人群中,皎然不由还是有些触动。

      花姑明朗豁达,却常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似是孩儿心性,实则有智慧,懂世故,亦知人情,却保持赤诚的本心。

      经历丧亲之痛,那孙女以怎样惨痛的方式离去想想就心碎,时间能冲淡悲痛,却带不走记忆。

      皎然深呼吸走回铺内,花姑大概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遇到的除家人外,最睿智通透的人。

      参选状元酒这事儿,事实上皎然也只能投机取巧。

      如今酒馆扩大,后院房屋空落,皎然便让姚姐从外城搬过来,免去奔波之苦。

      许是为了报答老板包吃包住还涨工资之恩,姚姐每日都将酒馆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自请延长营业时间,酒肆启门到深夜。

      只姚姐一人看店,不过只卖酒,并不就餐就是了。

      本朝夜生活发达,夜沽酒,挑灯饮,再寻常不过。要将规模做大,开夜场是大势所趋,如此一来,酒肆算是又进了一步,等以后人手增加,夜场卖酒又卖酒点也是必然的。

      来客酒馆已经算是“消极营业”的了,还有那通宵营业的酒肆呢。酒馆扩张,私酿酒决定了酒客的多寡和收入高低,如果能中状元酒,取悦龙颜,既是对深酝精酿的肯定,也是最好的广告,到那一日,酒馆四壁生辉,何愁生意不火爆?

      而有了资金积累,酒馆才能进一步扩张,不然便只能等哪日被别人侵吞。

  • 作者有话要说:  凌昱:老婆,快来侵吞我!
    皎然:我只想赚钱。。。谢谢。
    ①:白居易《花酒》
    ②:李白《客中作》
    ③:白居易《九日醉吟》
    参考书:《北山酒经》《中国酒史》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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