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你夫人》鹿卓

62、孰是孰非

　　第六十二章

　　那剑直接穿透陆崇的胸膛，可见力道之大，想挡是肯定挡不住的。

　　他欲冲过去扶起他，却被敌兵缠住，脱身不得。

　　金河城紧邻永京城，永京城被攻破，赵过是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的。

　　他如困兽般怒吼一声，如今已经再无还手之力了。

　　自从三山险被攻破，阕州境内大批城池失守，从前那些被他拉拢的势力如今全都加入起义军的队伍，他早就知道会有兵败的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赵过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他没有想着放手一搏或者绝望自尽，而是果断选择逃走。

　　这就是他为什么离开天策府转而来金河城的原因。

　　从金河城后门出城，一路向东南而行，翻过呈璋山就可从金河顺流而下，直到南川，只要有命在，不怕等不到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逃命事大，赵过顾不得其他，带着一队亲信离开金刀堂。

　　离开前，他看着站在一旁懵懂的秦清卿，拉着她带上了马。

　　赵过马骑得飞快，秦清卿坐在前面被他揽在怀里，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她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现在不是寒冬，否则凭她这娇嫩的小脸儿必定会被吹的粗糙皲裂。

　　她伸出一只手挡住点儿风，艰难的开口，“我们这是要去哪？”

　　“逃命。”

　　赵过声音沉沉，秦清卿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几十年前，魔教横行，各门派联合声讨，欲铲除奸邪。然而朝廷为了压制江湖势力，与魔教联手，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最后魔教被除，皇帝与盟主在呈璋山上定下呈璋之约，自此民生得以安宁。

　　而没想到的是，几十年后赵过踏上了魔教覆灭的旧路。

　　有江湖传言，为何呈璋之约会在呈璋山定下，那是因为最后一个魔教徒就是死在这座山上。

　　当年魔教残部逃上呈璋山，欲翻山走水路逃走，没想到山下早已被各门派围住，无路可逃。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几十年后的今天，曾推翻周朝统治在江湖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赵三爷，万万没有料到，刘明棠已经率军在呈璋山下恭候多时了。

　　此时各门派来到呈璋山脚下，这座山因为谷中地势原因终年云雾缭绕，抬头望去，一片苍翠欲滴。

　　众人等了一天，还不见赵过下来，于是有人心急了。

　　“这孽贼是不是没逃上山，怎么等了这么久还不下来？”

　　“不可能，”一个长老笃定道，“我门生亲眼看见他们上山，绝对就在山上。”

　　“那一定是发现我们在这里，所以不敢下来了。”

　　其中几个人的点点头，颇为赞同。

　　“那怎么办，一直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现在看来，只有上山了。”刘明棠说道。

　　此话一出，瞬间鸦雀无声。

　　眼见胜利的曙光在望，原本同仇敌忾地起义军内部开始异心萌动。

　　前来围堵赵过的都是各门派的掌门，武林大会上见识过他的本事，现在赵过虽已经插翅难逃，但若贸然冲上去，难保不会与他正面冲突，到时候万一打不过，丢脸不说，也许还会受伤丧命。

　　一时间众人左顾右盼，竟没有一个敢提议带头上山。

　　人群静默了半晌，忽然有人出声，“你们不去，我去。”

　　几十道目光瞬间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他神态自若，“流云阁所有弟子，随我来。”

　　正是流云阁阁主刘明棠。

　　他去实在再合适不过，当日武林大会他与赵过的武功不相上下，有他掠阵，倒也能让人有几分底气。

　　见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蠢蠢欲动，“刘阁主真是后生可畏，不如我天行宫也随你一道去吧。”

　　“我们广凌门也去！”

　　“我们也去！”

　　“还有我！”

　　有了开头，其他人争先恐后的要跟着上去。毕竟是捉拿孽贼赵过，为民除害的大好事，无论如何也要去掺一脚，说不能今后在江湖上流传开来，还能带上自己的名号。

　　于是刘明棠走在前头，流云阁的弟子跟在他身后，其余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保持安全距离。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谷里吹来一阵凉风，浓雾渐渐散开，秦清卿望着天边残阳，生出无限惆怅。

　　“三爷，喝点水吧。”

　　手下递给赵过一个水袋，他接过来放在一旁，“坐下，留着力气。”

　　呈璋山并不险峻，上午时他翻过这座山，发现山下已经被义军包围了，于是只好撤回山上。

　　他默默坐在一块石头上，突然感到有些讽刺。

　　天回地转春犹在，物是人非意自惊。

　　远处，山林间传来几声谈话声，他凝眸看去，“来了。”

　　秦清卿凑过来，“什么来了？”

　　赵过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在心里笑了笑，轻轻一带把她拽过来，三两下把她绑了起来。

　　秦清卿惊呼一声，意识到自己被绑住了，怒容满面，想骂他却又不敢，委屈的咬住嘴唇。

　　赵过摸了摸她的头，眼底含笑，突然眼神一冷，看向一旁。

　　秦清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树林中，刘明棠自阴翳下走了出来。

　　他穿了一件玄色窄袖衫，腰间环绕着金边玉带，神色凌厉。看到被绑起来的秦清卿时，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恢复常色，道，“赵过，别再挣扎了，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赵过从容不迫的立在原地，挑了挑眉，“哦？你就这么肯定？”

　　他拉过秦清卿抵在身前，“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刘明棠神色未变，示意他继续说。

　　“用她的命换我一命，如何？”

　　秦清卿从被囚禁在天策府起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刻，故而没有太惊慌，她正背对着赵过，于是向刘明棠递了个眼色。

　　刘明棠看了她一眼，马上把目光转回赵过脸上，嗤笑一声，“你是不是过谦了，她的命哪有你的命值钱？”

　　赵过把刀抵在秦清卿脖子上，“你不用装不在意，我知道你对她有感情，放了我，换她一命。”

　　刘明棠歪着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还想逃去哪？你以为南川还会有人接应你么？”

　　他侧过身勾了勾手，两个手下押上来一个女子，衣着狼狈，发型凌乱，被五花大绑着。

　　赵过见到地上那女子，着实一愣，拿刀的手微微颤抖。

　　刘明棠很满意看到赵过面上显出一丝慌乱，轻松的说道，“若不是丢了龙配我还真没想到，你真是好本事，竟然把手伸到我流云阁，一藏就是四五年。”

　　跪在地上的孟娴瑟瑟发抖，经受过几轮酷刑，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抬起头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赵过的轮廓，她艰难的说道，“三爷……属下……无能……”

　　赵过佯装镇定，“我又不是只有一条退路，没了她又如何？”

　　刘明棠无不惋惜道，“没猜错的话，当年孟家灭门惨案，是你做的吧？”

　　孟娴倏地抬起头，却见赵过扯出一个残忍的笑，说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当年孟家勾结官员，私售官盐，贪赃枉法，我做的，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

　　跪在地上的孟娴茫然的看着他，回想着过往的一切，那时自己痛失亲人，无处可去，被赵过所救，在天策府留下来，为报恩情，她自告奋勇潜伏在流云阁，只为能帮到他一点，没想到……没想到……

　　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直在为仇人卖命！

　　想到这些，她崩溃的失声痛哭，秦清卿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刘明棠命人把孟娴带了下去，又说道，“我知道，你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可是，国有国法，这事不该你管。”

　　赵过陡然生出几分怒意，“难道要我坐视不理么？正是这些贪官，这些蛀虫，大周才会走向灭亡！”

　　“你管了又怎样了？”他冷笑一声，“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么？就算你的初心是好的，但这个国家，这个江湖，不需要真正的公正，只要它存在，就永远有黑暗的一面，你不可能把这些恶全抹去，除非杀掉所有人！否则，只会有像孟娴一样的悲剧不断发生！”

　　赵过嗫嚅着嘴唇，想要反驳，却久久说不出话。

　　秦清卿趁他发愣的间隙，悄悄抽出那枚簪子。

　　突然，破空声划过，一只短箭射了过来。

　　刘明棠下意识的侧身一闪，却发现那支箭是从身后射来，而且目标不是他。

　　秦清卿抽出匕首的一瞬，那支短箭直直的刺向她。

　　下一刻，血腥的气味弥漫。

　　手上一片濡湿，秦清卿低下头，怔怔的看着手上的血，那是赵过的血。

　　他挡在她身前，为她挡下了那一箭。

　　那只箭就插在他的胸口，同时，自己手中的匕首也插在他身上。

　　赵过吐出一口血来，风吹得他墨色衣衫猎猎作响，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是我错了……”他踉跄两步，蓦然笑了。

　　那笑容悲伤中透着几分无奈，却难得真心实意，“秦清卿……我说过……要护你……”

　　他又吐出一口血来，用尽最后的力气，跳下山崖。

　　刘明棠猛的转过身，目光锐利的在众人面上来回扫视。

　　一个手执长弓的弟子吓软了腿，连连说道，“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见赵过已死，众人缓缓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孽贼已除，江湖终于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