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取那颗星》卿我我

2、整蛊

　　“诶、不是、那个、我要不然……”关山虎习惯性地跟着黎拓，却又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是应该跟着。

　　他和外面那群兴奋尖叫的吃瓜群众不一样，他太了解黎拓了。

　　黎拓外貌出众，成绩优异，在C大颇有影响力。这三年来，不知被多少人当面表白过。但黎拓一向我行我素，不近女色，追上门来表白的人都被他无情地挡了回去。

　　今天这女生看黎拓的眼神，明显满是粉红泡泡，多半也是来表白的。

　　可关山虎知道，黎拓一副断情绝爱的铁石心肠，不管你是什么校花系花，无论你用什么套路手段，他都不会心软。

　　看，他步子迈得这么大，多半是看不惯她演的这出苦肉计，想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拒绝她。

　　按理说，关山虎应该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让黎拓独自拒绝佳人，以免女方又伤真心又伤脸面。

　　但黎拓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此时的表情又过于恐怖，似乎是在气头上。关山虎决定还是跟着他，以防两人争吵起来，发生冲突。有他在旁边，也好拉黎拓一把。

　　黎拓抱着林晚樱，来到一间空教室，将林晚樱放在了第一排的课桌上。

　　他低头观察林晚樱膝盖上的伤口，头也不回地吩咐关山虎：“虎哥，帮我买些清创的东西来，双氧水、碘棒和绷带。”

　　“哦，好。”关山虎嘴上答应得快，身体却不动，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像个中年母亲一样叮嘱，“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心平气和地聊啊，不要生气，不要争吵。”

　　说罢，又附在黎拓耳边，提醒道：“对待妹子要温柔，拒绝的时候也要讲点策略，委婉一点。你的脸臭得要杀人了。”

　　黎拓无视他的絮叨，按着他的背将他推出教室，说：“快去快回。”

　　关山虎体贴地替他俩将教室门关上，顺带赶走了门外围着的吃瓜路人。

　　林晚樱摔得不轻，右腿膝盖上破了一大片，淌着红黄相间的透明液体，磨破的表皮翘着，掺杂着细小砂砾，看着就疼。黎拓眉心往上顶，责备道：“路都不会走吗？”

　　林晚樱糯糯道：“我……腿跪麻了。”

　　本来黎拓看见她的伤口，怒气消了大半，听见林晚樱又提起她下跪的事，被压下去的怒气又蹿了回来。

　　他靠在黑板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充满敌意地与林晚樱保持距离。

　　等把她的伤口处理好，就让她走！黎拓在心里发誓。

　　林晚樱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鼓着腮帮子给伤口吹气，也不能缓解多少。

　　她伸手想去择伤口上的砂砾，被黎拓厉声阻止：“不许摸！”

　　林晚樱看着黎拓，心中高兴，连疼痛也好了一些，软软地叫他的名字：“黎拓，我……”

　　黎拓错开她的目光，凶道：“不许说话。”

　　林晚樱可怜巴巴地垂下眼睛，开始用牙齿虐待自己的下嘴唇——每当她紧张时，就会不自觉地咬嘴皮。

　　黎拓：“不许咬嘴。”

　　眼前的黎拓变得一点儿也不像从前的他了，林晚樱感到很焦躁，也得很不理解。她挣扎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想凑近些去看看黎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黎拓：“不许动。”

　　林晚樱不知道为什么黎拓一见到她就乱发脾气，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他比从前更高了，脸上的棱角也更凌厉了些。从前柔顺的额发被分开，吹出成熟的模样；白色校服也变成了黑色的潮T；曾经温和的眼睛，如今写满了冷漠和不耐烦。

　　林晚樱讨厌改变，但因为是黎拓，她又讨厌不起来。

　　本来因为伤口疼，她的眼里已经蓄起了眼泪，再抬眼去看黎拓，泪珠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黎拓板着脸站在讲台上，他知道自己语气凶残，不讲道理，全无风度，像个恶霸。可遇上林晚樱，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

　　他想他有权利对林晚樱恶劣，他做的这些远远比不上她当年对他的伤害。

　　可他的目光没有办法从她的泪痕上移开。那泪珠像是砸在他心上，黎拓不由地慌乱起来：“你哭什么？”

　　林晚樱抱着自己的膝盖，抽噎道：“好痛！”

　　不光膝盖痛，心也痛，头也痛。

　　“好了好了……”黎拓摸遍身上的口袋，也没摸出纸巾来，只好找了个话题，企图分散林晚樱的注意力，“你刚刚是说，你要参加什么竞赛？”

　　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比竞赛对林晚樱更有吸引力。

　　林晚樱立刻用袖子擦掉眼泪，抽了抽鼻子，缓缓说起她今天来到计算机系的前因后果。

　　林晚樱去年考进C大生命科学系，在新生大会上得知，C大有一支课题小组是为了参加国际蛋白质结构预测竞赛（IPSP）成立的。IPSP是C大生命科学系的传统优势项目，课题组近几年在比赛中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IPSP课题组由生命科学系的一级教授崔教授直接领导，主力成员是崔教授手下的研究生。不过，为了吸纳新鲜血液，也为了鼓励优秀的本科生参与科研，课题组每年会开放两个名额给大二、大三的本科生。

　　林晚樱立志要参加IPSP，整个大一都在为此做准备，大二一开学，就向课题组提交了申请。

　　上周五，林晚樱收到了课题组宋助教的邮件，通知她遗憾落选。

　　林晚樱收到邮件后，彻夜未眠，仔细研究了IPSP的参赛要求，发现该竞赛并不需要以学校的名义报名，任何机构和个人都可以参加。

　　周六凌晨四点，林晚樱决定自己报名参赛。

　　IPSP是生命科学届一项关注度极高的赛事，其研究领域前沿，工作量巨大。崔教授手下的课题组已经成立了五年，固定组员有十一人。

　　林晚樱深知靠自己一人之力是无法完成的，于是在学校论坛上发出了招募组员的帖子。

　　她仔细思考过，就算她牺牲所有休息时间，承担所有的理论及数据工作，她至少还需要一名算法专业的组员，一起完成任务。

　　林晚樱在帖子中详细描述了自己的计划和对组员的要求，可她的语句繁复生硬，难以吸引眼球，连发了三个帖子都无人问津，直接沉底。

　　为了自己的帖子能被看到，林晚樱研究了论坛版面上热帖的用词，在标题上添加了几个热门词汇，终于吸引了几个回复——皆是骂她文不对题，标题党摔断腿的。

　　林晚樱不擅交际，上了一整年的学，同专业的同学都没认全，更不要提认识其他系的人了。正当她为寻找组员一筹莫展时，转机出现了。

　　今天上午没课，林晚樱按照惯例在吃早饭时检查邮箱和论坛，发现自己的帖子得到了有效回复。

　　一个计算机理论专业的同学（论坛名称ai746875）表示对她的项目感兴趣，要求与她见面详谈。

　　林晚樱提议在图书馆见面，ai746875说自己一上午都有课，让林晚樱中午下课时去计算机应用中心大楼前等他。林晚樱欣然同意，私信给对方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并形容了自己的衣着。

　　ai746875却回复道：【我的手机快没电了，你的衣服又太普通，我不一定能找到你，你多等我一会儿】

　　林晚樱：【那我站在大楼前最高的地方等你。】

　　ai746875：【你要是跪下等我，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到你。】

　　之后，林晚樱又回复了多种方法，比如她可以手持横幅，或者牵一个气球，但ai746875再也没有回复过。林晚樱猜测ai746875应该是手机没电了。

　　黎拓越听眉毛拧得越紧，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她：“所以你就来这儿跪着了？？”

　　林晚樱点点头，神情里带着一种孩子式的天真：“不过我还没有遇到ai746875，就先遇到了你。”

　　黎拓闭了闭眼：“你看不出这是有人在故意整你吗？”

　　“……哦，这样啊。”林晚樱的表情看不出惊讶，只是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

　　她有许多缺点，不擅长理解他人的情绪和意图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她已经在系统地学习如何辨认日常生活中的讽刺和反语，但面对文字时还是力不从心。

　　从小到大，林晚樱对于这样的整蛊已经习以为常。

　　她没有觉得气愤，只是有些可惜，这说明她还是没有找到能和她一起参加IPSP的组员。

　　“林晚樱，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吗？”黎拓看上去比她愤怒许多，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数落，“这个人可能都不是我们系的学生，大概率是想把你骗出来，让你在太阳底下干等着。你还真来下跪，你有没有一点廉耻心？这个比赛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林晚樱点点头，说：“我想参加。”

　　吱呀——

　　关山虎推门进来，看见正在无声对峙中的两人，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黎拓，小声说：“给。”

　　黎拓收起了怒气，恢复了往常的冷漠：“给我干嘛？我又没有受伤。”

　　“啧啧，郎心似铁啊。”关山虎摇头叹息，又将东西递给林晚樱，安抚道，“妹子，黎拓这厮对亲密关系有心理阴影，你还是放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我不就挺好？”

　　黎拓冷冷催促：“处理好伤口，赶紧回去。”

　　林晚樱咬着嘴唇，低下头一心一意地清理膝盖上的伤口。关山虎在一旁嘴碎地为她提供口头指导，她也没听进去。

　　刚清完伤口的砂砾，林晚樱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一个十分激动的女声，是她的室友姜澄梓：“晚樱！！你出什么事了？学校论坛上全是你下跪的照片！班级群里都传疯了！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哦，我没事。”林晚樱冷静地解释，“是个……误会。我准备回寝室了。”

　　“呼，吓死人了真是，老夫还以为你被人欺负了呢！”

　　林晚樱还想说什么，忽然手机被人抽走。

　　黎拓捏着她的手机，居高临下地问：“还是以前那个小跟班，吉光羽？”

　　林晚樱摇了摇头，说：“是我的室友。”

　　黎拓自然而然地将手机举至耳边，说：“你好，林晚樱现在在计算机应用中心大楼，她膝盖受伤了，你方便来接她一下吗？”

　　江橙梓立刻道：“受伤了？怎么受伤了呢？我马上就过去，大概十分钟，你们等我一下！”

　　黎拓挂掉电话，将手机还给林晚樱：“她说她会来接你，你就在这儿等着。”顿了顿，又教训道：“以后不要随便在网上约人了。”

　　林晚樱伸手，却没有接手机。她将手机和黎拓的手一起攥在手中，撒娇似的摇了摇，说：“黎拓，你和我一起参加IPSP竞赛吧。”

　　黎拓哼出一声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难道他对她的厌恶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林晚樱笃定地回答：“你说过，不管什么比赛，都会帮我赢的。”

　　仿佛一句咒语，两人周身时光倒转，黎拓在林晚樱墨色的眸子里，看见了青涩的、十七岁的自己。

　　课桌前，青涩的他抽掉林晚樱笔下的卷子，把自己的校服外套和水杯塞进女生的怀里，说：“一会儿我们班有篮球赛，你给我递水。”

　　林晚樱有些犹豫，眼睛直直地盯着被他抽走的卷子：“我还没写完……”

　　黎拓把卷子藏在身后，不让她看，说：“我们班上场的同学都有人加油助威，你不去的话，我很没面子。”

　　林晚樱想说，每次黎拓上场的时候，为他加油呐喊的人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在教室里都能听见篮球场上飘过来的，夹杂着他的名字的尖叫声。黎拓的啦啦队，实在不缺她一个。

　　但黎拓给了她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莽撞地牵起她的手，固执地拉着她走出教室门。

　　他脸上蒙着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埋头向前走，语气匆忙地许下他反复思考多日的诺言：“当我女朋友的话，不管什么比赛，我都会帮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