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自个哄自个》鲤絆

42、42、偷懒

　　“陛下困你十余年就为了一个火旗营，你丝毫都不愿透露，如今只见我一面便透露给我？我有这么大面子？”裴宴搁着桌子一把拽过沈默的衣领，“沈默，你他么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牢房静谧针落可闻，桌上油灯被裴宴撞得晃晃悠悠，把投射到铁墙上二人的阴影割裂拉长，像是交缠撕扯的两只鬼。

　　沈默不悦，“松手。”

　　裴宴冷冷的盯着他，“缝锦囊的布用踏火麒麟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是火旗营的线索，方才我跟你说的时候，你毫无惊讶，显然你一早就知道。这消息是你派人递给我的，我就站在这，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我听！”

　　裴宴把沈默拽进几分，压低声音说，“耍得我团团转就这么有意思？”

　　沈默拽着裴宴的手腕把他甩开，整了整褶皱的衣领，“你想知道就去”

　　裴宴捏着拳头忍了又忍，沉声，“我不想知道！”

　　沈默微楞，眼里是罕见的意料之外。

　　裴宴深吸一口气，憋住不断冒出来的不甘与愤懑，自嘲的冷笑，“说到底都是你们的事，跟我有屁的关系。”

　　沈默眼瞳微深，拇指不自觉磨上中指指节的薄茧，习惯性的陷入沉思。

　　*

　　裴宴出了玄天府的地牢，漫步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老脑木得发胀，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迁怒于沈默，那太过失态，活像无能为力只会叫唤的小狗，很不体面。

　　裴宴停下脚步，抬头是宇王府阔气的门匾。他为什么会来谢昱珏府上？哦，因为柳今回来了，柳致和谢昱珏交代了什么，或是交易了什么才换回了柳今？

　　裴宴脚下灌了铅一样不愿动。

　　王府的管家来招呼他，谢昱珏在闭门思过不见客。裴宴不信，闭门谢客却不谢柳致吗。裴宴要闯，管家连忙喊来护卫。宇王府的护卫不似柳府，裴宴心不在焉，一着不慎被制住丢下台阶。

　　裴宴很狼狈，他这小半辈子灰溜溜的时候很多，多半在谢昭面前，彼时他有心无力，此刻却是有力无心。

　　欧阳子瑜走出门，“听闻柳小姐今早离了京华，怎么裴小王爷没有一道？”

　　以为这种激将法能戳痛他的麻木让他愤怒吗？裴宴直笑欧阳子瑜过于天真。

　　柳致连谢昱珏都有心霍霍一嘴，只对他抠门，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咋的，怕他平阳王府高门大户绊着脚？

　　裴宴摆摆手离开宇王府，漫无目的抬着退。

　　裴宴再一次停下脚步是在醉花阴。熟悉靡靡之音，熟悉的莺声燕语，熟悉的红尘脂粉，裴宴闭着眼都能摸清二楼的包厢。

　　他为什么要来醉花阴？是了，莺莺。

　　为什么要选中莺莺？莺莺和火旗营有什么牵扯？沈默为何一定要拐弯抹角告诉他少白山这个消息？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想。

　　裴宴让老鸨把莺莺叫过来，老鸨为了难，“实不相瞒小王爷，莺莺姑娘昨个被王公子叫进房里，两人这会都还没起。”

　　“王孟他娘的是猪么，日上三竿还不起？”裴宴指了指外面，“把莺莺带过来。”

　　裴宴浑身散了劲似的很是懒散，眉宇间团着久久不散的郁气，老鸨不敢随意招惹，去王孟的包间叫来了莺莺。

　　王孟刚睡醒，枕边人被叫走，还是死对头裴宴，鞋都没穿先一步杀进门。“裴宴你他娘的脑子又抽了？”

　　裴宴懒散的摊在软塌上，手臂架在靠背上，闲闲的掀开眼皮瞄王孟一眼，抬起食指撇开王孟，冲他身后的莺莺招招手。

　　“问你，今天早上你在哪。”

　　王孟怒发冲冠，一脚踹上裴宴小腿，“你他娘的怀疑老子不能人道还是咋的！”

　　裴宴没躲，挨了一脚，也没看王孟，只要莺莺的回话。

　　莺莺的袅袅婷婷的走上前，恭恭敬敬福了福身，垂下眼，“莺莺一夜都在王公子的屋子。王公子昨夜闹得凶，莺莺这会才能下床。”

　　裴宴平静问她，“可我记得，你早上在我府上。”

　　此话一出，端是王孟都愣住了。王孟清楚的记得莺莺昨夜和他一块，裴宴这般颠倒是非啥意思？看中莺莺要把她带回平阳王府？

　　王孟虽然和裴宴时常混在一起，但裴宴身负爵位，即便是虚职无权，厚禄封地绝不是王孟一个皇城军小头领能比的。更何况裴宴府上如今并无主母，一旦住进去，麻雀变凤凰不说，还没得规矩的顾忌任其蹦跶。

　　莺莺脸上再没丝毫方才的矜持，眼神激动，嘴角压抑不住的往上翘，望向裴宴的眼神抖了又抖，身子颤了老半天没搭上话来。

　　老鸨嫌弃莺莺没出息，一掐莺莺的腰唤她回神。莺莺膝盖一软，往下一跪，热泪盈眶，“多谢王爷。”

　　莺莺的反应验证了她的话，她昨夜当真是和王孟在一块。

　　裴宴的脸彻底冷下来，高喊，“初十。”

　　初十从窗户里翻进来，半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力。当时只想着避开人群把莺莺姑娘送回醉花阴，并未辨别莺莺姑娘的真假，亦未留意房里是否有人彻夜未归。”

　　裴宴捏着眉心缓了几口气，睁开眼冷笑道，“厉害，竟费了这么多心思。”

　　初十不敢起身，沉声道，“属下这就去查！”

　　裴宴懒懒的摆手，“有什么好查的，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初一微愣，裴宴嫌少这样颓废，硬着头皮道，“至少，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听不明白？”裴宴撇初十一眼，“出去。”

　　初十不敢再多嘴应声出去。裴宴丢下银两让老鸨找人伺候自己。

　　老鸨忙是牵了莺莺走上前，“小王爷，您且让莺莺好生伺候着，我这就让唱曲喝酒的姑娘们过来。”

　　莺莺攀上裴宴，斟了酒递到裴宴嘴边，美人在怀红袖添香。莺莺欲拒还迎的送上酒，声色温软的喊王爷。

　　裴宴不假辞色，没张嘴喝酒，抬手抚上莺莺的柳眉，一路摸着她脸上的骨骼，“你很漂亮。”

　　莺莺脸红，见裴宴不喝便双手拿着瓷酒杯自己抿了两口，眼色晕了几分旎色，贴上去，“便只给王爷一个人看。”

　　裴宴抬起莺莺的脸，“也很听话。”

　　莺莺娇羞的笑着，跨腿坐过去，递上自己方才喝了一半的酒，神色添了几分媚态，撒娇似的劝酒，“喝嘛，小王爷。”

　　裴宴静静的望着莺莺，望她眉眼如画，望她乖顺缠绵，心里勾不起丝毫波澜，慢慢的叹出一口气。

　　也许这就是莺莺的活法，风尘女子漂亮才能出头，听话才能过上好日子。可柳致不需要，她出身高门大户，父兄皆是朝中重臣握权执兵，她没有漂亮的容貌，方霁月那样光风霁月的人也会想娶她，她不用那般听话顺从，当朝储君也不计较她毁了自己大半心血的雾山。

　　许是在柳致眼里，他才是那个什么都算不上的人。

　　那又……何必……贴他那么近，那么的让他浮想联翩，那么的让他痴心妄想。

　　心酸，埋怨，焦躁，扑面而来，裴宴挡不住，浑身的劲无处可撒，怒火无处可泄。

　　他无法改变事实，无法拧着柳致的脑袋让她更在乎自己一些，只好半笑不笑，无可奈何的感叹，“看来是罪犯相思，命不久矣。”

　　漏液已至，醉花阴二楼厢房里觥筹交错，条条人影投在窗花上，时而曼妙，时而癫狂，夹杂着羞于人前的靡靡音色，内院里的竹漏蓄满垂下，竹尖敲在玩石上，叮咚脆响，而后又一次不紧不慢的流淌。

　　裴宴喝得醉生梦死，一连三天睡在醉花阴，推杯换盏换了一个又一个姑娘陪着。他没有去想柳致，更不愿意说话，只喝酒，王孟踹他，骂他闷，裴宴觉得自己很清醒。

　　每个人都有懒劲，他只是……想偷会懒。

　　就像烂泥里的小乌龟，累了就胡乱打两个滚。

　　*

　　裴宴在醉花阴睡了五天，庄周梦蝶醉生梦死，不知天上地下。

　　第二天的时候福伯来找过一回，拽着裴宴回府，裴宴问回去干什么，福伯答不上来，裴宴就没回。

　　第三天初一和初十说柳致定不愿看着裴宴这么糟蹋自己，裴宴捞起靴子把他俩砸出门。

　　王孟跟着裴宴霍霍过两天，第三天要去皇城军当值就撂下裴宴走了，临了踹他一脚，让他别把自己玩死在醉花阴。

　　酒劲太大，裴宴脑袋终日昏沉，不知朝夕。

　　平阳王本算不得京华城里的新鲜人物，只前几日有人上柳府提亲，隔天长公主又找了一众贵女给平阳王选妃，而今平阳王又宿醉醉花阴，还扬言迎风尘女子过门。里外里的闲话和非议慢慢传开，几日内闹得人尽皆知，都说裴宴不学无术纨绔子弟跟着谢昭都没学来几分英雄气概。

　　第七日凌晨，玄天府查封了醉花阴，持刀的官兵将醉花阴围得水泄不通，把里头醉酒糜烂的宾客全都揪出来一个个按在大庭广众之下，狼狈不堪，丑态尽出。

　　醉花阴接的都是达官贵客，门户后面顶着的脊梁柱不是只有富贵商家，玄天府轻易不会妄动。况且这次用的名头还是倒卖禁药伙同吏部侍郎玩弄教坊女草菅人命这种重罪，稍有不慎牵连甚广。

　　可长公主谢凌霜亲自带了苦主杀上玄天府，连吏部侍郎都被谢凌霜连捆带绑的丢进玄天府光明正大的匾额下。府尹没得奈何，出了一半捕快查抄醉花阴，势要把醉花阴里外翻个遍找出证据。

　　福伯和初一听闻消息，忙不迭是的赶去醉花阴，从床上拽起裴宴，“小王爷快起来，醉花阴被查抄了，官兵就在下面！连长公主都来了，你快起来！”

　　裴宴听着楼下官兵呵斥的动静，还有不绝于耳的女子惊叫与哭嚎，慢悠悠的直起身。

　　初一给裴宴穿上外衫，匆忙去找腰带，“主子你还有力气没，我背你回府。福伯你快去外面看看长公主到哪了！”

　　福伯匆忙应了一声，给门开了一条缝，惊骇的催促初一，“你快些，长公主上楼梯了！”

　　初一索性扯了条白绳系上裴宴的腰，背起松散的裴宴踏上窗沿就要往下跳。

　　哐当一声，千山踹开了门。屋内酒气熏天，和着整天整夜燃烧的熏香，相互绞压着，糜烂的滋味几欲冲天。

　　谢凌霜一身宫装，发髻高耸，步摇轻动，妆容华贵，步伐端庄。神是八风不动，目光寸寸逼上初一，宛如九天寒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