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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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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思像是明月牵动的潮汐般滚滚翻涌,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柳致抬起脚尖,自左一旋,往后撤了半步。
明月高悬,惊涛拍岸,终是退潮。
裴宴的视线黏在柳致身上,问她,“你嫂子应该还在无量寺,不打算进去看看?”
柳致反手指向山顶,“娘和嫂子待在无量寺不必忧心。我们要去的是山顶。”
小别山山脉绵延,山头一头叠过一头,离无量寺最近的山头朝着正南面。没有夏日的绿叶繁盛,秋叶凋零后,枯净的枝丫暴露出建在山石间的高耸楼宇,绵延数丈,雕梁画栋,百鸟蹁跹,金玲于山间回荡。
身在远处,渺渺可见水榭门廊边的值守护卫。裴宴惊于山涧之中竟有人建此精致楼宇而不被人察觉。
“雾山。”
裴宴心头一跳,“这就是雾山?!就在小别山,陛下竟然都不知道?”
“这就是太子殿下的高明之处。”柳致目光杳杳远眺,长远的神色里肉眼可见冒出了钦佩。
裴宴心头划过不爽,躁意跳动得过于明显,他把谈话从谢昱宸这个人扯到自己身上,“你带我过来做什么?”
柳致的思绪果真被他带回来,眼神重新落到裴宴身上,“你不是想回南境?”
“你有法子?”
柳致眼珠一转,笑容里便藏住了狡黠。
裴宴现在已经不同于两个月前,非要柳致与他对呛或是经别人挑唆才知道这丫头要耍坏心思,他已然能从柳致神态的细微变化里瞧出几分不对劲,“给我打住,我不会再中招。”
柳致听他提防,反是倾身贴过来。
裴宴要躲不躲,只抿着唇,装腔作势假意顽抗。
“你紧张?”
“胡说。”
柳致便笑。
裴宴抿着唇,毫不犹疑的望着柳致,望着她衔笑的眼眸,直把柳致望得羞赧不自持,自己经不住缩了回去。
裴宴暗自深吸一口气,任谁都能看得他的笑话,偏是柳致不可以。
柳致没看过来,闷声问,“谢帅让你早日回南境,你打算什么时候回?”
“早则年末,迟则明年初。”
柳致这才看过来,“你竟真有打算?没陛下的旨意你怎么去南境?”
裴宴两根指头比划着,“自然是骑马过去,难不成还两条腿奔过去。”
言下之意,师出无名裴宴也会去南境。柳致听得懂,没问,偏又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合适吗?”
裴宴不喜欢解释,其次这只是他自己的事。柳致问他,他内心深处的念头竟脱口而出。“谁来怪罪都无妨,但我需要一个真相。”
柳致劝解的眼神一溃千里。倘若给荒唐一个借口,裴宴的答案无疑是叫柳致信服的。
“距离年末尚有两个月,与其你安排回南境的行程,不若我给你支一招。”柳致总归放不下,“找回太子。”
裴宴乐得发笑。
柳致不悦,“我没在诓你。”
裴宴摆摆手,“我不是怀疑你说的有假。我只是高兴,高兴你这么担心我。”
“这会不觉得我又要带你入局了?”
*
柳致让裴宴远在百丈外等候,孤身一人进了雾山。裴宴要一个理由,柳致只说让他等着,并且一步三回头的提防着裴宴跟上来。
初一亦是不解,“柳小姐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再加上的风波,孤身回雾山怕是凶多吉少才是。主子你一道前去万事都能有个照应。”
裴宴静默立了半盏茶,给了原因,“雾山终究藏着谢昱宸太多秘密。就算谢昱宸算计过她,她也不想让我插手。”
初一听得出裴宴的酸楚,尝试安慰,“许是柳小姐不想主子你牵涉太多。”
裴宴犹记自己初闻柳致和谢昱宸关系时的不以为意,他过于放纵自己,不由分说的牵住柳致,熬成今时今日不得不去在意。
大抵半个时辰后,雾山陡起异动,震天撼地般惊走深林飞鸟,西边阁楼坍塌,碎石翻滚,霎起沸腾人声。
裴宴心念一动,前脚要奔过去瞧个明白,后脚柳致便是急掠而来,怀里抱着什么,冲他大喊,“撤。”
裴宴和柳致前后跑下山,他好奇,抽空回望一眼,只见山石上的楼宇人影交错,灯火辉煌,雾山已然坍塌一半。
柳致拽着裴宴漫山遍野的跑,带他躲进背阳面的一处山洞。
柳致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险些没溜掉。”
裴宴一路没感觉到有人追来,却大抵明白柳致的溜是为何意,“你炸了雾山?”
柳致没做声,只张扬的挑眉。
“太子数年心血毁于一旦,你不怕他找你麻烦?”
柳致铺开山洞里的干草,不以为意,“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
谢昱宸算计柳致,柳致毁了雾山,没有丝毫的芥蒂,好似这样交涉已经在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次,对谢昱宸的事无所不察,对谢昱宸这个人甚是了解。
裴宴想忽视柳致语气里的熟稔,这个事实反而在太子殿下、举世明君、深谋远虑的众多修饰下愈发夺人耳目。
柳致揣回的是一个五寸见方的漆红木盒,“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殿下若要走,行踪必是难以捉摸。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查明殿下究竟为何要离开京华,先他一步抵达。”
柳致开箱,裴宴却是一把按住,另一手擒住柳致的手腕,凝望着她,说,“你可知,你是我未婚妻。”
“裴宴,别叫我瞧不起你。”
什么意思?这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用一纸婚约捆住她让她心上不是舒坦了?天可怜见,他万般没存这样没品的心思。或是觉得他小气了?可这种时候他自然大方不起来。
“我败给了时间。但我不会败给时间第二回。”
裴宴把话撂下,垂眸翻看木盒里的案卷记录。他没凝神,留意着柳致的回应,许久,听得忐忐忑忑的飘来一句,“就怕……没有时间。”
裴宴抬眸,眼底洗去了三年来的轻浮纨绔,余下的是十九年来效命沙场的冰冷和淡漠,扎进了不容拒绝的坚定。
“你不会死。”
裴宴静悄悄的等待,柳致望着他的肃然,稍微脱力坐到草铺上,手肘落在膝盖上,虚虚的没有力道,脑袋垂下去,噗嗤便笑了。
笑声很重,压进胸腔里稍稍震出来。
裴宴时常反思,他做的,他说的,是否不够妥当,是否让人无法接受。柳致的反应告诉他他的确不怎么懂女人,就好似他不懂为何他说了这么动听的话,柳致没有感动得痛哭流涕,反而垂着眸子笑得像个傻子。
好似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见一个姑娘,看不明白,还非得时常瞅几眼。
“就不能憋着?”裴宴捂住眼睛。
柳致深呼一口气,在眼睛边好生扇了扇风憋住了眼泪,“看看木盒。”
裴宴打开木盒,里面堆着是三套卷轴,用黄帛封口,整洁干净。腰封上依次写着萧公传、沈氏家谱以及火旗营。
萧公乃沈氏一脉最为耀眼之人,青史留名,举世皆知。沈氏家谱是从百年前沈家镇守北境伊始编录的沈家族人的生平。火旗营乃萧公招录北境军中各类人才创办而成,集北境兵力之最。
裴宴以眼神询问这些是什么。
柳致说,“我从中秋夜往前推近一年,在造访雾山案卷阁的人员中发现约莫每个月都有太子心腹去取有关沈家的消息。这三份卷轴是他们查阅最多的。”
即是说谢昱宸在查沈家。沈家引人瞩目的无非有两点,一是沈家嫡系镇国公独子沈默。二是自萧公死后便销声匿迹的火旗营。十一年前沈默因弑师的罪名锒铛入狱,至今还在玄天府的地牢吸霉。谢昱宸若是为了请沈默出山笼络北境军,他不见踪迹便是为了寻找救沈默的法子,要么是沈默本就冤枉,他察觉端倪,在盘算着为沈默伸冤。谢昱宸若是为了火旗营,那显然就是已经有了火旗营现世的踪迹。
试想,若是沈默真是冤枉,入狱十几年还没设法运用沈家的势力为自己伸冤,那沈默的才能便值得怀疑。若沈默确有其罪,谢昱宸不会为了一个不成气候的沈家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倘若谢昱宸认定沈默是他的肱股之臣,捞出沈默的法子千千万万,倒不至于闹出现在这样活不见人的场面。
谈及火旗营则大不相同。四方军统帅没有一位对这位太子爷有过明确示好。反观谢昱珏却有外戚的西华军坐镇。找到火旗营并收为己用必能成为谢昱宸守住储君之位的一大助力。
裴宴有些好奇,“我听说,当初柳帅为你我请旨赐婚的原因是你入雾山帮太子办事?”
柳致知道裴宴想问什么,“父亲从不结党,就算是承继大统的太子他也不假辞色,他效忠的只有皇帝。”
“这么说来,太子更可能是找到了火旗营的线索。”裴宴分析着,“但我还是很好奇,京华勋贵如云,当时我可是寂寂无名,柳帅为何千挑万选相中了我?”
柳致歪头斜他一眼,“你是在求夸么?”
作者有话要说: 心意上是互通有无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