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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怪梦 ...

  •   “几位快歇歇吧,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我家炖了锅白菜粉条,还有刚炸的猪肉丸子,先吃饱了再干活。”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仰头看向正在房顶上忙活的壮汉。

      李伯年纪大了,年轻时家底厚实,宅内盖了三间屋,如今独子住在正屋,孙女住一屋,他住在东头那间。
      前夜屋顶就塌了小半边,昨日又下了一天雪,待西洲来时,房顶大半都已被毁,只能拆了重修。

      “你们去吃吧,我把这点做完,下午就不来了。”西洲扭头对几人说完,转身继续干活。

      这次他主要负责搭梁和上泥底子,其他几人负责后面铺席子,上麦秸泥。
      临近年关,出去的人大都回了村,人手充裕,又多是熟手,上午很快修好一家,李伯是第二家。

      里正家长子郭兴也在,他没怎么干过粗活,说是被他爹安排过来搭把手的,其实跟混子没什么两样,心里盘算着靠此事在乡邻中捞些声望。
      干了一小会儿,郭兴就累的发懵,早闻见厨房里传出的香味儿,趁着旁人不注意,蹲在正房门口喝茶,就等着李家人叫吃饭了。

      吃上了白菜粉条炖菜,他心情不错,捧着个饼子啃了两口,巧在这时,李家孙女端着盆刚炸好的肉丸走出来。
      “李伯,您太客气了。”众人闻着香味起身,要去夹时,身后挤进来一个人。

      郭兴个头不大,眼疾手快拿起筷子先给自己碗里夹了四五个。
      干活的伙计们见状顿时心有不快,却未表达出什么,再加上郭兴是里正独子,娇气些也算正常。

      “西大哥,你也下来一起吃点吧。”郭兴吃的满嘴是油,招呼还在房顶上铺席子的西洲。
      “洲子哥不会吃的。”虎子招招手,示意他不用管。

      “为啥?”
      “他要回去给他媳妇做饭,一起吃。”有人半开着玩笑说了出来,其他人跟着笑笑,似乎都习惯了。

      郭兴一听,笑着道:“哪儿有爷们给媳妇儿做饭的,那要婆娘在家干啥?”
      “嘿,这你就别管人家日子咋过了,反正洲子哥乐在其中。”虎子又道。

      “当”的一声,蹲在房顶上的男人突然把手里的工具重重一摔,随意拿布包好,方才讲话的几人瞬间禁声。
      “走了。”西洲麻利下来,只冷冷留下二字,带着工具,头也不回的出了院。

      这时,李家孙女从厨房里端着碗炖菜走出来,眼巴巴的望了望远去的背影。
      没人注意到,她端着的那碗上飘着一层丸子。

      “西大哥这脾气可真够大的。”郭兴听他爹讲过村里新来的西洲是个能干活的,待人和善,今日一见,并不是这么回事。
      “洲子哥一直这样,只要旁人议论他婆娘,一准儿翻脸。”

      郭兴哈哈大笑起来,“哦?西大哥原来是个妻管严?看他容貌不错,干活也利索,不想是个怕婆娘的软腿汉。”

      “什么妻管严,沈氏娇跟花似的,可一点都不凶,人家美若天仙,洲子哥算是个痴心汉还差不多。”
      “美?有多美?”

      一听美人,郭兴来了兴趣,再追问时,周围几人都闷头吃饭,没人再搭这话茬。
      郭兴是个没眼力见的,也不管旁人如何,自顾自的问,直到陆陆续续有人从他这儿挪开,才察觉出什么,冷喝一声,起身走了。

      “呸,都什么东西,不就是臭群泥瓦匠,老子愿意跟你们说话是瞧得起你们。”郭兴蹲在屋外干草堆旁,气冲冲的骂着,脑海忽而冒出个模糊的影子。
      沈氏……

      西洲这家搬进村时他正好在外办事,到现在,还真没见过沈氏。
      嘿,他到要去看看,这沈氏长的到底有多美。

      若是个平庸的,回头非得找机会修理这帮没见过世面的狗东西。

      *

      处处飘着袅袅炊烟时,西洲回家了。
      推门前,听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响动,心头一沉,紧着唤她,“青青?”

      “阿洲。”
      沈青青扭头见是阿洲回来,想要起身,奈何蹲了太久,一时没能起来,半跪着倚上木柜。

      西洲三两步走过去,赶忙将她横抱起来。
      “找什么呢?瞧你满头大汗的。”他将人安放在椅子上,用袖口蘸了蘸她额间的水润。

      显然,沈青青在这找了有一会儿了,日光透着窗户照进来,照的她肌肤透亮,红润有光。
      “之前画好的一幅画,突然找不到了。”

      她以为他得出去忙活一整天,念着这些日子天天下雪,怕木柜里的画卷发霉,便趁着今日日头好,拿出来整理一下,却不想,她早早备好的一幅画竟然找不到了。
      这才有了方才翻箱倒柜的一幕。

      “什么画?让你这么宝贝。”西洲折身去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先缓缓,东西找不到了别着急,兴许不找的时候就出来了。”

      “阿洲别安慰我了,箱子已经翻了三遍,确定没有。”沈青青顿了顿,忽而想到什么,“许是我上次拿画卷托你去饶州帮我卖时,夹带进去了,当时书画店的掌柜可有当面清点?”
      “这……”西洲哑然,他已经帮妻子卖过几次画,双方交易轻车熟路。

      每次都是送一竹筐的画,里塞个妻子早已写好的纸条,掌柜收好,待下次去时,再按照售卖情况结账。
      所以,若是上次夹带进了其他的画,也只能等去取银钱时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这时,沈青青想到那张画的内容掌柜应该不会随意摆出来卖,待阿洲下次去再拿也不迟。
      小脸转忧为喜,“算了算了,其实也不急,我估计那画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的。”

      “嗯?什么画。”
      “美人出浴图。”她掩嘴一笑,明显是在开玩笑。

      “这……”西洲话音未落,手里攥着的杯子突然“啪”的一声碎了。
      沈青青一愣。

      很显然,对方没把她的话当成玩笑。
      “逗你的,不是什么美人出浴图,就是个寻常的画罢了,快让我看看,手可别伤到了……”沈青青抽出帕子,捏起他的手仔细查看有无伤口。

      方才妻子提到画会不会误送进书画铺子时,他心里就冒出个念头。
      能让青青着急去找,而铺子又不会轻易卖掉的,大概是一幅画像。

      西洲敛好不安的神色,待妻子确认手没受伤后,才把手抽出,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我没事的,青青把这儿收拾下,我去做饭。”

      “嗯。”
      沈青青敏锐察觉出阿洲眼中遮掩下的忧虑,他怕是误认为夹带出去的是她的画像,估摸着醋上了,便没多想。

      其实弄丢的是她悄悄为阿洲画的画像,准备过段时间送给他。
      算了,既然丢了,改日再画一张就是。

      *

      萧应睡得迷糊,囫囵地翻了个身,眼上蒙着布条,朦朦胧胧发现榻边坐着个人。
      谁?!

      萧应立刻坐起来,听对方沉声道:“是我,你在这儿休息的倒是不错。”
      “……爷,您什么时候进来的?”萧应暗道不妙,小公爷虽失忆,但身上的功夫是在的。

      是他睡的太沉,竟连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再听小公爷讽刺意味十足,萧应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两日他是过得惬意,吃了睡睡了吃,比在国公府时清闲多了。
      “你来找我前,就已经把画像送回国公府了吧。”西洲冷不丁的说了句。

      “是啊,那个……,爷您听我说……”萧应对爷的话自然是不敢隐瞒,但直接说出来又不太对。
      不过萧应纳闷,爷是怎么知道他行踪暴露就是因为一幅画像的呢?

      说起来,发现小公爷画像这事实属巧合。
      那日他去书画铺子,打算找人再拓几幅画像,掌柜热情,推荐了一位画师,展开例图一瞧,那不正是他所寻之人么!

      萧应想着,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捏上他颈子,毫不留情的将他从回忆中拽出来。
      “呃……”

      西洲手中愈加发力,察觉到手下的少年身子一僵,面露痛苦,闷声啊啊了两声,想要扯他的手悬在半空,又垂了下去,甚至连叫声都没了。
      少年竟将本能的求生欲都压制了下去。

      这孩子……

      萧应不懂这突来的杀招是何意他的命是小公爷给的,人是国公府养大的。
      主子要他死,他便不能活。

      这是身为家奴的本分。

      可这死的也太憋屈了,要是让国公府里那些同僚知晓,不得笑掉大牙。
      萧应闷闷想着,眼角无声落下两行热泪。

      倏地,颈间一松,他本能的猛吸了口气。
      “起来吧,把布条摘下来,青青特地给你烧了热水,去洗个澡。”西洲淡淡说着,看少年憋红了脸,愣着不动,不温不冷地补了句,“你身上的确都臭了。”

      萧应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前一刻还打算要他命的人,怎么突然让他洗澡?
      还有爷口中的那句“的确”是什么意思?

      他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臭。

      西洲折身去拎热水,想着少年方才认命不反抗的模样,无奈长舒口气。
      他是显国公世子的事,大抵是不会错了。

      本就没打算要他的命,西洲所为,不过是试探萧应的反应罢了。
      若说之前他对少年的动机与身份持怀疑态度,此事之后,十分已信了九分。

      生死一线,少年本能展露出的隐忍与委屈,是下位者的无奈和顺从。
      萧应磨蹭起身,听一旁的男人沉声问:“你觉得,府里的人找来三溪村,还要多久?”

      西洲想不起曾经的事,但随着身子健复,所能之事愈加显露,特别是武功与体力,绝非平常人,可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当初身体恢复后,煮饭、打猎、甚至盖房子,所有的粗活累活,他都做得心应手。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金屋娇养出来的少爷?

      直到萧应的出现,除了显赫的家世,他的将军身份恰巧解答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少年将军孟西洲驻守边陲多年,是真刀真枪里杀出来的男人。

      依着自己亲力亲为的性子,会做这些下人的活儿,也就不稀奇了。
      可这亲力亲为的背后,怕是掩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无奈与艰辛。

      这世子爷的身份,他是一点都不稀罕。

      “……短则二十日,长则也不过三十日。”萧应如实回答,此时正值雪季,驿道再好走,从饶州进京也要十日,再加上他当初传信时,只讲了小公爷在饶州,等府里人顺藤摸瓜的找到三溪村,还要一两日。
      此时,他来三溪村已有五日,怕是再等两天,找到小公爷的消息就传到国公府了。

      到时候,早就盼子心切的老国公爷怕是会亲自赶来接小公爷。
      萧应将自己所知所想,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不知为何,萧应觉得,小公爷的反应不太对劲,按理说一个普通人突然知晓自己是达官显贵,能过上人人仰望的富足生活,怎么都会高兴吧。
      可小公爷完全不同,他起先是拒绝,紧接着是怀疑,到现在,终于认了这个身份,却依旧不见半分喜悦。

      他是真的搞不懂,人人羡慕的身份,如何到爷这儿就一分不值了。
      甚至……有些嫌弃。

      看来小公爷的脑子伤的不轻啊。

      “关于我身份之事,半分都不得让青青知晓,日后若回了府,有关青青的事,也绝不能在人前提起。”男人一字一顿地说着,萧应意识到,爷每次威胁他时,就不会由自主的威严起来,恢复成往日疾言遽色的世子爷。
      刻入骨子里的性子与习惯,是抹不掉的。

      “是,请爷放心,萧应明白,定然不会向其他人吐露半分。”他垂眸应下,眼前飞来条巾子。
      “行了,快点洗吧。”西洲又递给他两身衣裳,随后坐在一旁,幽幽的看向去,不耐烦的催促着:“快点,还等什么?”

      说实话,西洲现在有些后悔了,给这小子安排了个伤到眼睛的谎言,到头来,吃喝拉撒都要他去照顾。
      也不知道现在青青睡了没,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并没被世子身份的事情所困,反倒更加冷静地开始思考起二人未来。

      倏地,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夜。
      西洲赶回主屋,见小姑娘坐在榻上,神情恍然,满面泪痕怔瞪着前方,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青青,是不是做噩梦了?”他走过去一把将人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颤抖的肩头,“没事的,梦里都是假的。”
      此刻,沈青青心绪乱成一团,丝毫听不进阿洲的安慰。

      满脑子只有怪梦中出现的系统提示音。
      【洪荒系统温馨提示,距离您的角色失效,还有十五天】

      梦不是假的。

      最害怕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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