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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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于下来了，梁绍戴了斗笠，身披蓑衣，带着十几个手下赶至江边时，江水已然涨满，他带人以轻舟渡江。
白浪翻滚，雨势磅礴，几次三番，险些将他的小舟拍死在浩瀚的怒江之中。
终于，在翌日橙黄色晨阳升起前，他成功绞杀了一批韩家军，并引开剩余的数百名，将江边堤坝上的黑火、药挖了出来。
一连昼夜，被冰冷的江水泡着，如今又被数百名韩家军追赶，他已近虚脱，陷在泥泞中的双脚如同灌了铅水，再也走不动了。
他扑倒在一望无际的潮田中大口喘气，看着东面渐渐升起的红日，慢慢闭合了双眼。
耳边响起一阵烈马嘶鸣之声，很快便是刀枪剑戟的作战声响。
但他眼皮沉重，握在双手中的断虹日已然被鲜血染红，却是连抬起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了。
厮杀声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待他睡醒，却发现已然身处一片干燥的土坡上，身上的衣衫虽然还是泥泞不堪，但已被烘得半干。
他艰难地抬眼，见到身旁不远坐着一个面相清隽的青年，不远处还有一群露着膀子正在捉鱼的莽汉。
王吉见他醒了，将手中刚烤好的烤鱼递上去：“饿坏了吧”
梁绍不解。
王吉挑挑眉毛：“你夫人说得对，你梁家不欠我们百姓什么，倒是我们百姓受你们梁家庇护，却从来不知感恩，我那日口出恶言，你不怪罪，我感激地很，想了许久，虽你放了我们，可我们也不能总是靠着坑蒙拐骗过日子！”
梁绍已两日未进食，嗓子也干得要冒烟，拾起旁边的缺口大碗一口气喝了整碗，这才接过他一直举着的烤鱼：“你今日救了我，想要点什么？这时候开口，我通常不会拒绝。”
王吉望了旁边玩闹的几个兄弟一眼，“我不想要什么，就想要个堂堂正正活着的身份，能为了我逝去的亲人再次驻守边疆。”
梁绍抬眼，“我应了！”
梁绍休息了半日，便带着王吉几个来到芙蓉小镇。走在街上，见小镇虽凋敝，生意却也做得像模像样。
这时，旁边一个下属指着一家店铺道：“侯爷，你看，这是我们夫人的分店。”
梁绍一看，正是一家女容分店。他心口一酸，下意识便抬脚进了铺子，见铺子客流不小，妇人们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几个大男人跟桩子似的杵在那，便有些突兀起来。
掌柜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圆脸男子，生得儒雅和气，见来了这样多的男子，急忙上前：“不知几位公子是想选什么？本店有上好的口脂和胭脂，还有时下最时兴的从京都运过来的女款成衣，几位若是想为家中夫人选几身新衣，不妨到二楼雅间，那里有我们的大师傅亲自为几位搭配颜色，保管家中夫人见了喜爱得合不拢嘴。”
梁绍想起俞幼薇，目光黯淡下来，但对这个跟她有联系的铺面还是有诸多好感的，他的人已经在整个镇子开始悄悄搜寻，他也需要个地方等消息，闻听此，便点了点头，让王吉等人在下面等，自己去了二楼。
掌柜的带他进了靠里的一间雅间，让随行的伙计去叫大师傅出来。
错眼间，门扉转动，梁绍便看到一个身着杭绸青面春衫，鹅黄裙子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脸上缚着面纱，步伐婀娜轻盈，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看向梁绍时，却呆住了。
梁绍脸上亦有错愕：“寿安？”
俞幼薇怔了怔，取下脸上白纱，颤声说：“侯爷怎在此？”
梁绍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要裂开了，他起身绕过长桌时，不慎撞到了桌角，桌上梨花白的瓷器哗啦碎了一地，他就这样一步步朝着俞幼薇挪了过去，却在下一刻，狠狠将人抱在了怀中。
俞幼薇亦是颇为动情，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想到自己险些再次走了前世的老路，心惊之余，不免后怕，她突然意识到，似乎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然全身心地相信了眼前这个人。
那日，韩暨昏迷后，她在房间内点了火，待火势烧起来后，她沿着马头墙溜去了臭气熏天的茅厕，顺着墙爬到了墙外那棵葱郁的槐花树上。
说来，还是感谢自己对于前世韩暨的了解，她料定韩暨自大，说将属下遣去了院外，便真的遣去了院外，而如果那些人一旦发现韩暨昏迷，首先想到的便是她的去留。
因此与其漫无目的地逃跑，不若就待在原地，只要对方将小院查找几遍，寻不到她的踪影，自然会错误地断定她已然逃出了镇外。
只要对方派人去追，她便可以一直等，等韩暨的人马撤出芙蓉小镇。
她一直在大树上隐藏了两日，确信韩暨的人马不会再回来，这才下了树寻到街上来。
说来也巧，便在这时，遇到了寻她而来的叶掌柜。
在梁绍寻来以前，她也曾无数此想，第一个发现她失踪，赶来救她的人会是谁，可想来想去，脑海中最先浮现的都是这个人的身影。
她抬起头，目光落到梁绍的下巴上，那里出了零星的胡茬，再往上，男子眼中噙着热泪，神色憔悴，脸色灰白，望着她的目光温柔而又多情，满满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二人阔别三月，却似经历了一世生死。
俞幼薇只觉被这样一个人抱着，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和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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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镇北西南联合军大败韩家军于芙蓉镇，韩暨被擒，刘章落网。
梁绍带领镇北军回蔷城，途径京都，兵临城下，以清君侧为名，强行将曹谦控制起来。
“侯爷好大的威风，如今二十万镇北大军无诏驻扎城外，是想逼宫不成？”曹谦如今重掌锦衣卫，若非事发突然，他定然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梁绍冷笑：“本侯不过是借道而已，镇北军是奉了朝廷的命令绞杀造反的韩家军，如今功成身退，自也是退去蔷城，又不回西北，经过京都的这条路自然是最近的。”
曹谦黑着脸：“那不知侯爷这又是何意？下臣可是犯了何罪？”
梁绍如今兵权尽掌，经过芙蓉城一战，镇北军人数已然达到了二十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然不会再看朝廷的脸色。
“何意？曹大人，你我可是有杀父杀兄之仇，却问我是何意？”
曹谦脸色大变，刚欲争辩，梁绍便冷声说：“香袖楼背后的主子是你吧？能同时将姜氏和韩家搅弄得风云大乱，又能做到雁过无痕，你的深沉实在是超出我的想象，若非柏锦轩那里露出马脚，我还竟不知，你在数年前曾游学敕摩，也算半个敕摩人。”
又道：“当年的那名碧血戈的鸽子细作是你驯养的吧？你利用他挑拨了咸奉帝和废太子的关系，又用他令太子对我父施压，害得我梁家几乎满门不保，你说这样的深仇大恨，我该如何回报于你？”
曹谦双肩绷得笔直：“此乃污蔑！”
梁绍微敛下颌，肃色道：“你这是不承认了？好，那不如我们将疯魔的长公主叫来认人，看看她是否能认出来你便是当年诓骗她且离间了咸奉爷父子三人的那名幕后黑手？若我所料不差，长公主不认得谁也不会不认得你的。听闻她曾在公主府包养过一个戏子，可是后来这名戏子却是无故没了消息，旁人都说是被承平先帝派人除去了，可事实并非如此，以长公主当时的势力，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可以轻易将你给从那场灾难中偷换出来。之后你便换了身份，老老实实待在锦衣卫，即便是上次韩氏逼宫，长公主都站到了朝堂，你仍然选择了躲在黑暗中，因为你要看着两方厮杀，要待价而沽，而此刻，你施展才华的时刻到了，陛下这样的年纪，正是容易摆弄的年纪，你借此取得了他的信任，若是我今日没拆穿你，你便能沿着这条路一直向上爬，适当时机，杀了太皇太后取代姜氏的力量，站在陛下身边，我说的对吗？”
曹谦瞪着双眼。
啪！梁绍拍在桌上，对着外面吩咐：“去请长公主！”
“不必了！”曹谦颤声道，“你说得都对！我只是再不想被人踩在脚下，像滩烂泥一样。”
“所以便用旁人的性命为自己打造升天的台阶？”梁绍沉着脸。
梁绍性子跳脱，不喜束缚，也不爱束缚他人，所以平日里总是一副狷狂洒脱的模样，难得生一次气。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在军中泡了多年，身上早浸了那种烈日浓云般的血气，作为统帅说一不二，权威极高。这样一句话，周身气场一冷，带着杀伐森森的金石之声，竟将曹谦震在了当场。
他嘴唇开合了几次，也没发出声。
“碧血戈的成员，交代清楚吧！”
出了门，梁绍错脚一步，等王朝阳追上来后，笑得眉飞色舞，“怎么样？刚才本帅表现的如何？”
王朝阳知道他方才是真的动了怒，只是这家伙表面会装，越在意，越装的不在乎。他不拆穿他，只微眯了眼眸，一只手托着下巴围着他转了一圈，私心里想给他打个九十分，又怕这家伙太过厚颜无耻，恃宠生骄，于是违心说道：“五十分吧！发挥的也不是太好，要换做是我...”
梁绍拉了脸。
王朝阳忙拍拍他肩膀：“我的意思是尚有发挥的空间，基本方向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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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幼薇已派人找回了长月和晚莹，此刻正在宫中陪伴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对梁绍将镇北军停在京都城外十分不喜。俞幼薇好说歹说，总算劝通了，让她不与梁绍计较此事。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红润，星眸透亮，对服侍一旁的令韵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以前闹着不想嫁，如今不过才一年左右，胳膊肘已然朝外拐了，我看啊！明年这个时候我就能抱上曾孙喽！”
俞幼薇此次回京本意是为了祖父守完七七四十九日灵期，可她中途出了事，这孝期自然是没守，但她已在心里做了决定，这次回京说什么也要为祖父守孝一年的，闻听此，便摇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外祖母还说我，您也是越老越不正经，我还要守孝期，哪里就扯到生孩子。”
本朝的规矩是孙辈无需守孝，但若有心，守四十九日的灵期也可。出嫁的孙女更是无须再守，可俞幼薇能这样坚守，却是晚辈的孝心，太皇太后虽不想她苦了自己，但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拉着她唠了几个时辰的家常，便让人送她出了宫。
甫一出宫，便看到梁绍等在外面。
“宗敬！”她雀跃向前。
周围尚有交班的侍卫，梁绍却是丝毫不想避讳，直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你做什么？”俞幼薇吓了一跳。
她刚在太皇太后面前承诺了要为祖父守孝。
梁绍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待抱她进了马车，将女孩放到他膝上，低头亲吻了许久，两人都气喘吁吁后，梁绍这才放开她，为她整了整衣衫道：“你放心，你既要为祖父守孝，那我们便一同守！不就是一年，我等得起！”
俞幼薇是两世为人，自然知道‘等得起’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不免羞红了脸。
心里又暖又甜，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句呼唤：“寿安，你可在里面？”
是严淑君！身后还跟着刚升了军职的王吉。
这两人是怎么到一块的？俞幼薇不解地看向梁绍。
梁绍却是有些心虚。
严淑君瞪了身后一眼，上得前来：“寿安，我店里新研制出了适合干燥肤质的新款胭脂，你——”
“我可以，我可以！”王吉大声道。
严淑君有些生气：“你可以什么？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王吉不以为意：“不就是试色吗？女人能试，男人就不能？这是哪朝的律法？”
严淑君一愣。
梁绍已随手关了车窗，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内里传出：“人介绍给你了，能不能把握住，我就管不着了。严姑娘，试色这种小事，不用麻烦我夫人，找这呆子就成！”
说完，便吩咐马夫起了驾。
作者有话说第57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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