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揽芳华》溪畔蔷薇

53、噩耗

　　俞幼薇微微侧过头，见阳光下一女子红颜绿鬓，款款而来。

　　晚莹附过来咬耳朵：“夫人，这个就是奴婢打听过的那个绿漪。”又说：“侯爷那个。”

　　俞幼薇倒也没将晚莹打听来的消息当真，只是说到梁绍，俞幼薇不免有些心虚，想了想，那人已经离开几日了，也不知日夜行军，可否能睡上几个时辰。

　　引了人进屋，奉了茶，绿漪便言明了来意：“.....原是该遵从俞夫人的吩咐，不让郡主您知晓，可我想来想去，郡主是晚辈，如今嫁了人本就不必为祖父守满一年的孝期，若连这七七四十九日停灵跪拜都做不到，只怕来日会悔憾终生。”

　　而这边，俞幼薇早已泪流满面。

　　她一时心潮起伏，只得告罪离去，自到内室哭了半晌，这才转回正堂。

　　“多谢你告知我！只是不知姑娘是如何知晓的然我家中并无消息传来。”

　　绿漪便将如何在京都与人周旋救出困在香袖楼中幼童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原是在街上听了消息，手上又正好有侯爷私印，便借着胆子去俞家门外看看，不料正看到下人抬了空棺椁进门，遂只好厚着脸皮到俞府走了一遭。郡主未收到消息，想来是夫人不欲郡主伤心，这才瞒下了。”

　　俞幼薇沉思片刻，便打发人送绿漪离开，又叫来方孟：“你日日跟在侯爷身边，这绿漪品性可有了解”

　　方孟实话实说：“侯爷对绿漪姐姐很是器重，便是连馆中的几个姑娘被恶霸瞧上，也是姐姐求到侯爷面前给救的人，这些年姐姐也帮我们筹集了不少大宗军粮。”

　　既是侯爷信得过的女子，如此说，便是带来的消息属实了。

　　俞幼薇不免心焦。虽答应了梁绍留在边庸等他回来，可到底事发突然，不得不更改决定，她自去了梁母院子哭诉：“母亲，侯爷不在，我本该留下尽孝，只是...”

　　梁母又哪里有不明白的：“我的儿，你自去，千万别担心我，将该带的人和东西都带上。”又不放心，叫来方孟和王伯细细嘱托，将护卫和一应随身物品都给备齐，这才握着她双手送出门：“..去了那边，切莫担忧为娘，我自有下人们照看，又不出府，没什么需要记挂的，待见了亲家伯爷和伯娘，也要为我告声罪，不能亲往，实在是失礼至极！”

　　梁绯见俞幼薇伤心，不由也红了眼睛，勉强笑着：“嫂嫂尽可去罢，母亲有我，不会有事的。”

　　俞幼薇点点头，又抱着梁母哭诉片刻，这才不舍坐上车去。

　　刚出了城门，便见绿漪等在城外。

　　晚莹嘟囔道：“真是阴魂不散！”

　　俞幼薇不知她哪来的戾气，瞪她一眼，开了车门下来与绿漪招呼：“姑娘这是”

　　绿漪冁然一笑：“郡主对侯爷万分重要，妾自小浪迹江湖，懂些拳脚，自请一路护卫而去。”

　　俞幼薇刚欲推辞，便听绿漪又道：“侯爷待妾恩深似海，恨之不是男儿身，不能随爷征伐攻略，但为爷守好后方，护卫郡主安全自问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望郡主成全，切莫嫌弃。”

　　她如此说了，俞幼薇便不能再说什么，只道了谢，又请绿漪同车，绿漪婉拒，驰骑而行。

　　俞幼薇坐回车中，晚莹辗转抱怨，俞幼薇也受了些影响，遂问长月：“你一向心细，可觉这女子有否不妥”

　　长月细想一圈，口中喃喃道：“有她还上的侯爷私印为证，又与府中家丁相熟，连老夫人亦是对其夸赞不已，除却不得已委身馆中，其他似乎并无可疑，许是奴婢眼拙还未看出。”

　　俞幼薇听完点点头，可总觉心中不安，方才那女子句句不离侯爷半分，实在让人不舒服，可话又说回来，若非人家，俞幼薇只怕还被家人好心蒙在鼓里。

　　老国公这一去，俞幼薇便又失去一位至亲。

　　如此一想，便又觉自己多心，生了几分内疚。

　　就这般日行夜宿，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而此时的梁绍才刚见到小禅。

　　少年比之方认识梁绍时已开朗了许多，规规矩矩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汉礼：“叨扰侯爷了！”

　　梁绍读完俞幼薇的来信，知道她一切平安，心下不免放松几分，也乐得给他个笑脸：“你小子这是想通了”

　　小禅只是个半大少年，性格又有些腼腆，只点点头：“躲避是不能将发生的事抹去的，小禅迟早都要回去面对亲人的。”

　　梁绍方才已从俞幼薇信中知道了事情大概，抬眼目视他：“你可知道如今勅摩和大周之间是个什么状况”

　　小禅点点头。

　　“若我将你就此扣下，用来威胁胡东部归顺，也无不可，只是此举卑劣，我不屑做！可若护你归去，也是违背了我十万镇北军聚集于此的初衷，故此，我是定要从你身上讨回些裨益的，你可明白”

　　“小禅明白！”

　　一旁的王朝阳和裴英却是有些意外，这少年年纪这样小，却十分通透，也不知是否跟这场灾难历练有关。

　　裴英便问了他部落中一些情况，都一一得了回应，又问：“你父亲可是下一任胡东部的族长”

　　小禅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是的，他是勅摩八部选出来的下一任大祭司。”

　　闻听此言，场内之人无不面露诧异。

　　勅摩八部的祭司权力很大，传闻身负塔木河神之预测之力，他祈祷过的地方，来年不但能风调雨顺，硕果丰累，还能消弭动乱，熄灭战燹。但大祭司乃是天选之人，其选拔的过程不亚于大周的三元及第，加之勅摩是游牧民族，依赖于上天馈赠牛羊和高粱，是以便对这大祭司预测之力更加信赖。

　　因此，一旦八部中有谁中选，便不再是仅仅一部的祭司，而是全勅摩人的希望和信仰。

　　自然了，祭司大人一旦被选出后，也就不再沾染八部中的烟火琐事。

　　也就是说胡东部下一任的族长很有可能便是小禅。

　　梁绍按下不提，自让军士带了小禅下去休息，又与裴英等将领及幕僚孙邈商量了一会儿军务，便有了主意。

　　待众人散去，梁绍又叫来姜卫，细细问了家中情况。姜卫临行前，并不知俞幼薇收到了京都消息，准备动身回京，是以回复梁绍家中一切平安。梁绍近两日却总是心神不宁，他历来也不信神佛，闻听此言倒是安心不少。他此次是出来打仗，又是这样一场关键的战役，总不能将心思尽数停留在儿女私情上，是以再多情愫也只能留待来日。

　　午饭后，梁绍又让斥候侦查了一遍敌情，确认断马山和蔷城大体情况后，便招来军师孙邈再谈。

　　孙邈奉于军中已经十年了，早年间就是个落魄秀才，因下场考了多年，始终未能中举，只好留家乡做了教书先生。

　　本妻儿老小一家，生计无忧，也算和乐，只是有一日村子遭了山贼，全村只活下来他一个，为此他性情大变，誓言定要入得军中，亲手为妻儿宗族报仇，可一介书生能有多少力气，梁绍之父可怜他，为他报了仇，便将他留了下来，又在几次战役中发现了他在战术上的才智，这才破格提拔他做了长史，而后又成了军师。

　　梁绍对这位军师还是颇为敬重的，凡任何军事也都会先征求他的建议，正如现在，梁绍先说了周围敌军的侦查情况，这才转向孙邈恭敬道：“先生智计无双，既然如今得知胡东部下一任族长便在此处，可有良策助我夺下蔷城”

　　孙邈对梁绍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他主意大，他心想，自己自然是有计策，只是若说的不对侯爷的心思，岂非造成军心不稳，待我先听上一听侯爷的主意再补充一二也可。

　　想到这，孙邈便落了粗茶，抬眼道：“这小禅少年在侯爷府上逗留如此之久，想必他的性情侯爷也是了解一二的，若咱们暗中支持于他，可会能与恶勒几部分庭抗礼”

　　梁绍就知道孙邈一眼便能看出他的想法，挑了挑眉，没有悬念地揭破：“了解倒也谈不上，只是内人疼他如弟，当是性情温和但坚定之人。”

　　孙邈：“既非滥杀之人，倒是与我等初衷相符。”

　　于是二人一合计，心中便有了计较。

　　腊月三十一，年关最后一夜，本寂静无声的镇北军率先发起进攻，与守在蔷城内的勅摩兵展开了激战，又引来断马山后毕渥带领的援军，双方于蔷城内展开了巷战，而此时，梁绍带了一批人马于小路一路摸进了胡东部所在的赤霞城。

　　因有小禅这个世孙在，梁绍顺利见到了胡东部的族长古日樊。

　　古日樊还当小禅早已身死，见了心爱的孙子不免老泪纵横，又听孙儿细细说来遭遇，对枪赤部更是愤恨不已，当即便要点兵同他们决一生死，却被梁绍给拦住了，“老族长可否听在下一言！”他也没隐瞒，将自己的身份，对着老族长和盘托出。

　　古日樊起初还当送孙儿回来的是几个普通汉人，本打算备好了黄金白银等贵重物品好好感谢一番。哪知对方竟是敌军首领，不免沉了脸，对着孙儿言语几句。

　　梁绍自是听不懂勅摩话的，这些都只能由小禅转述，只见小禅听了祖父几句话，低头沉思片刻，便走近梁绍左手覆在胸前，弯腰做了个勅摩礼节，轻声说：“祖父说感激侯爷高义，此番大恩，我们胡东部记下了，侯爷既是三军统辖的强者，我们这点金银想必也入不得侯爷眼中，待来日侯爷但有驱使，我等以命相报，但若侯爷以为经此一恩，便能哄得我等族人叛离勅摩，那是万万没有可能，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备下好酒好菜款待侯爷，其它之事恕难听从。”

　　梁绍笑了，执手施了一礼，这才道：“若我能帮族长除去枪赤族长，致使胡东部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报此大仇呢？”

　　梁绍自然不做空手准备，胡东部虽游弋于八部边缘，但毕竟也同其他八部一起宣过誓，是根须相连的兄弟，他不会真的以为有小禅这个少年在，他只身进城也能百分百全身而退，故此，来之前便在城外安排了自己许多暗卫，令姜卫带人捉了这族长出外打猎的一名小妾做人质。

　　待两人谈妥，再悄悄将人给送回来，只要梁绍没有危险，那些暗卫身份自然不会被叫破，也就不会生出什么嫌隙。

　　如今看来，此事可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