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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男子惊慌的叫喊声、物件坠地的碎裂声、文忠伯夫妇强自压抑的斥责声混杂在一起,那声音钻进娴意的耳朵,有如一道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她恍恍惚惚地站在房门外,脑子里时而是阳春宴上的惊鸿一瞥,时而是奉贤居里他为她烹的一盏茶,时而是他为她拈起一缕散落的发丝,时而……是他方才意乱情迷,唤她“长乐”。

      ——长乐。

      门开之后,一片人仰马翻。侍从们忙着分开纠缠在一块儿的两人,忙着封锁消息,忙着去给文忠伯夫妇报信;大哥忙着上前给纪琢一顿老拳,忙着唾弃他枉顾人伦,对不起他的三妹妹……

      只有娴意孤零零地在门外,人人都来去匆匆,没一个顾得上她。

      鬼使神差地,她跟在大哥身后进了那间房,看到她未来的夫君正与另一个男子抵死缠/绵。那男子如同待宰牲畜般被拽着头发拖下床榻,他被迫仰起头来,教王家兄妹看清了他的面容。

      眉眼、轮廓,甚至他站直了的身量,都跟娴意相差无几。那人眼波一转,娴意恍惚间觉得看到了自己——素昧平生的两个人,竟与彼此如此相似。

      相似到但凡见过他们二人,都会下意识地有所关联。

      娴意怔怔地站在榻前。不记得礼教、不记得世俗、不记得一切束缚,她就这样盯着,盯着她的子玉被小厮扶起,整理好他散乱的衣衫,将他那腌臜物什藏回重重衣衫之后。

      纪琢此刻仍是神志模糊,面色潮红。他胡乱地挥舞着手臂,状若癫狂地寻找着他的长乐:“长乐!乐儿!我的……心肝宝贝儿……你、你到哪里去了——”

      他不断叫喊着长乐,满脸的泫然欲泣。

      “长乐——你在这里!你、你着鹅黄,真漂亮……”纪琢茫然四顾,忽然瞧见了身边的娴意。他眼神迷离地一扫,便带着沉醉的笑扑上来:“乐儿、我的心肝儿,快教我亲一亲你,我想你想得紧……”

      “纪子玉!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事!”暴怒的文忠伯一脚踏进房门,正撞见他叫喊着长乐扑向娴意这一幕。下一瞬,他那丑态尽现的独子被同样脸色铁青的王令从一把搡开,滚回了床上。

      如同被迎头一盆冷水浇下,娴意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被随后赶到的文忠伯夫人客客气气地请出了房间——纪琢与奸夫衣衫不整,她待在房内于理不合。

      她的梦啊,就这样醒了。

      “三小姐,我家夫人请您进去。”

      突然出现的婢女令娴意吓了一跳,她转身看去,那婢女低垂着头,无论如何都不肯与她对视。

      “走罢。”娴意淡淡地说。

      行至门前,她若有所觉,回首一望。身后空无一人,大开的窗户外仍是那轮皎洁的弦月,它独个儿挂在空寂的夜幕中,在内湖上投出一片破碎的、缥缈的影。

      就如同她自以为在这京城里得到过的爱慕与温柔……原只是水月镜花一场空。

      房间里不单有文忠伯夫妇和王令从,伯府太夫人、邬氏也都暗中赶来,两边隐隐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纪琢仍不甚清醒,但已经由人打理干净,昏昏沉沉地被按在椅子上;他的那位长乐则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周身只得一件脏污长袍蔽体。湖上夜风寒凉,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可惜,他的世子现下顾不上他。娴意冷眼瞧着他狼狈之态,凉凉地想。

      “伯爷,太夫人,夫人。”顿了一下,她接着对邬氏道,“太太。”

      “娴意来了,到我身边来。”究竟是自家的小姐,平日里邬氏与娴意再如何不睦,此刻在外人面前也势必要护住了她。

      看到了那娈宠的样貌,邬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便是王巡那老匹夫为了加官进爵卖女儿,拉她合谋又防备着她,害得她如今进退两难!邬氏恨得咬牙切齿,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下就算想撕了那老匹夫,也要先解决这事再说!

      娴意对着文忠伯府的长辈们略一欠身,沉默地站到了邬氏身后,与大哥令从分站两旁。

      王令从担忧地望向她,她便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无人出声。文忠伯夫妇也好、邬氏也罢,甚至纪琢自己都没想过娴意竟会阴差阳错撞破奸情。一时之间,便是文忠伯也没脸开口教王家忘掉此事,过后只作无事发生。

      邬氏倒是想开口,可王巡已对她把话说死,这亲必不能退!本就是继母这样敏感的身份,倘此时开口说亲事照旧,不说娴意会不会应,只怕话一出口,她就要先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最后,还是伯府太夫人开了口。她端坐在正中央的高椅上,神色晦暗不明道:“事已至此……我文忠伯府,便不与你王家结那劳什子亲家了。自此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罢。老婆子还有家事要掌,请几位回避。”

      “老婆子也活了七十岁了,便另外给几位一句忠告:谨言慎行。不送。”娴意闻言回首。纪老太太面无表情,双手拄在龙头拐杖上,枯瘦的手指攥紧到指节发白,昭示着她此刻极度激荡的心情——绝非像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邬氏一行被客客气气地送回了宾客间,其余人毫无所觉,仿佛他们只是被主家邀去闲谈小叙。兰氏悄悄拉住邬氏耳语:“文忠伯夫妇方才可是与你商议婚期?可要我提前恭贺一声么?”

      “莫要胡说。”邬氏神情苦涩,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提。

      “怎么?”兰氏不解追问。

      “阿芙,算我求你……别再问了。”邬氏低垂着头,声音里已带了一丝颤意,吓得兰氏急忙噤声。

      “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

      夜宴之后,王家府邸。

      “你说什么?”王巡摔了茶盏,表情与其说是不可置信,不如说他是气急败坏,“怎么可能!亲事是文忠伯先提的!他怎么会悔婚?娴姐儿不是最像长——”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面色霎时涨得通红。

      娴意惨然一笑。他早就知晓……知晓纪琢有断袖之癖,也知晓她与长乐惊人的相似。不知纪家许给他什么,教他能如此干脆地将嫡亲女儿推进火坑,做一个区区娈宠的替身?

      “你笑什么?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不想让我升迁!”王巡一眼看见了娴意的表情,便觉得是她使坏要害他,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

      “你这……同你那心肠歹毒的娘一样,都是毒妇!你们都要害我……都要害我!”他神情狰狞癫狂,娴意被他拖得踉踉跄跄,究竟在一次撞在桌角吃痛之后摔倒在地。

      花厅的门打开着,下人们却低眉敛目,无一敢看进来。唯有冰冷的月光无忧无惧,一如既往地洒在地上,为石砖镀上一层银辉。丝丝缕缕的寒意从紧贴着砖石的肌肤渗进骨头缝里,娴意却觉得,这世上再没什么能比此刻她的心更加寒凉。

      她低声道:“原来,父亲是这般想母亲和我的。原来如此,呵。”她华美的衣裙已滚满了灰尘,但她恍若未觉,杵着地面慢慢站起来,“真是令娴意,大开眼界。”

      第一次,娴意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孺慕和尊敬,只有看透之后的漠然,王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动作一顿,对自己的畏惧后知后觉,随即更加暴怒!

      “你怎么敢!”他大步流星地冲过去,高高扬起手,力道十足的巴掌就那般落在娴意脸上!

      娴意应声而倒,王巡犹嫌不足。

      “我是你的生身父亲。你竟胆敢质疑我?”他倏而从暴怒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缓步踱至娴意身边,掐住了她飞快肿胀起来的面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不若为父送你走罢。”

      他似是觉得有趣,呵呵笑起来,像只残忍的狼。

      “……”

      娴意被他一掌打得脑中嗡鸣不断,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反倒是一直在一边不敢出声的邬氏,被王巡一席话惊出一身冷汗,险些软倒在地。

      她顾不得其他,冲上去拉住了他:“老爷,这万万不可啊!”

      “哦?我却不知,你们何时这般母女情深。”王巡扫她一眼,其中深意令邬氏这十余年的枕边人也不禁毛骨悚然。

      “老爷误会了。妾身阻拦您,正是为了您的仕途。”她勉强抓着苏嬷嬷小臂借以支撑,“这、这若是被朝中言官知晓……您可就真的升迁无望了。那徐泰之早等着抓您的把柄,怎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其中种种利害,还请老爷三思才是。”

      娴意上身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是王巡松开了手。他沉思片刻,忽然贴近邬氏,温柔地扶住了她的肩头:“夫人言之有理,真乃贤内助也!”

      “来人,将这逆女带去祠堂反省。夜深了,夫人身子要紧,且与我一同歇息罢。”

      “是。老爷先请。”

      二人相携离去。在他们背后,昏昏沉沉的娴意被一人打横抱起,往祠堂走去。王令从护着娴意挡开婆子的手:“我送三妹妹去祠堂,你自去做你该做的事,仔细祸从口出。”

      东偏房。

      “不是你?那会是谁?”马姨娘焦虑地转来转去,“为何会有人暗中助力?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总之,此事的结果如我们所料,这便足够。”王令从将一纸包自袖中取出,放到马姨娘手中,“这个还是由姨娘处置罢。我不能久留,先走了。”

      “父亲没有达成目的,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姨娘,咱们该预备着下一回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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