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亮》初様

4、当年两小无嫌猜

　　钢琴老师进入琴房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钢琴房里坐了一位没见过的小朋友。腰背挺直，端坐着一动不动。
　　乌发墨瞳白肤红唇，叫他想起家里的小侄女爱不释手的BJD娃娃，漂亮的不可方物。

　　谢嘉誉穿着白衬衫，白净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肃着，也一动不动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他没有仓促地走进去，而是在门口静静地瞧。

　　这个钢琴房在主楼的西面，琴房的北墙是一整个落地窗门，入目皆是后花园的景色。
　　北面宽阔的落地窗后的紫藤花架，蓝紫色的花穗挂落下来，这两人一人端坐一边，仿佛落进一幅画里。
　　钢琴老师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个词：金童玉女。

　　他站了一会，两个小朋友还是没有动。
　　他走进去，皮鞋触到地板的清脆声音，将两个人惊动，打破了这场没有明说的僵持。

　　谢嘉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给老师鞠躬。
　　“老师好。”

　　陆霜微也依样画葫芦，“老师好。”

　　钢琴老师眯着眼睛回好。
　　还挺乖。

　　他刚收到一条，他的课上要加一个小朋友同时给加钱的消息，那他就得对新的小朋友有一个了解。

　　“老师，我叫陆霜微，老师可以叫我微微。”
　　“好，小微微，会弹钢琴吗？”
　　“微微会。”

　　钢琴老师颔首，陆霜微就坐在谢嘉誉隔壁的钢琴前，双手放好。
　　他原以为小朋友的会，最多就是会谈个“拍手歌”“世上只有妈妈好”这一类的。
　　谁知——
　　陆霜微手指轻翻，一段轻快的节奏翩然而出。
　　是《牧童短笛》中的一小段。

　　陆霜微学的不多，她把这个曲子练得十分熟了，每次家里来了什么姨姨，都会叫她展示上一段。

　　谢嘉誉乖乖坐着等。
　　老师问陆霜微会不会看谱子，她摇摇头，“老师没教。”

　　钢琴老师点点头。
　　他知道行业里的这些现象。

　　这是一部分不负责任的老师教孩子学习时会走的捷径，往往教他们一段，多练习记住键位，敷衍了事也就得了。
　　孩子这么乖，他一定要好好的教。

　　今天谢嘉誉的任务就是对着谱子练习新的一段钢琴曲。
　　陆霜微还不会看谱子，钢琴老师便决定和陆霜微坐在另外一边教她看谱。

　　不过陆霜微是个好动的，她没坐多久，钢琴老师的声音就形如魔咒，她也开始东扭西扭，屁股在钢琴凳上动来动去。

　　陆霜微学了一半，谢嘉誉的钢琴声响起，她的注意力就再也不能集中了。
　　完全放在了谢嘉誉的身上，对钢琴老师的声音充耳不闻。

　　“这个音符……”
　　等钢琴老师抬起头的时候，面前哪还有陆霜微的影子。

　　本该在老师面前乖乖坐着的陆霜微，此时攀着爬上了谢嘉誉宽大的钢琴凳，挨着坐在了谢嘉誉的旁边。
　　“咚”地一声，谢嘉誉的按键错了一拍，按错了一个键。

　　陆霜微也“咚”地一声，帮忙接上。
　　谢嘉誉淡然的余光扫了她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往下弹。

　　过程中陆霜微见缝插针，随时在钢琴上按一个间奏，居然配合还算和谐……

　　钢琴老师：“？”
　　说好的不会看谱呢？

　　一场钢琴教学最后在钢琴老师的自暴自弃下变成了两个小朋友四手连弹的游戏时间。
　　“哈哈哈哈……”
　　“哥哥，哥哥，微微厉害不厉害呀~”
　　整个琴房都是陆霜微清脆好听的笑声。
　　就连谢嘉誉也难得卸下了严肃的冷脸，在不知不觉间眉眼和唇角上都染上了笑意。

　　钢琴老师：“……”
　　算了，孩子高兴就成。

　　晚上苏素收到了钢琴老师关于这场教学的报告。
　　她沉默了片刻，拿着手机去了书房找谢程前。

　　陆旭走前就希望等陆霜微适应了以后，能送她去当地学园学习。
　　虽然谢家有优秀的家庭教师，学习什么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小孩子也不能和社会脱节，这是家教老师没办法教给孩子的来自于社会的教育。

　　苏素很赞同他的观点，再加上今天钢琴老师的报告，让她更有信心劝说谢嘉誉重新去学校学习。

　　吃完晚饭，苏素就挑着两个孩子都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间隙询问了问陆霜微。

　　陆霜微乖乖地坐着，安静地吃着水果看动画片。
　　听到问话，她歪了歪脑袋，点点头，“好呀。”
　　她把水果咽下去，“微微要去上学。”

　　她又叉了一片桃子，转过头问谢嘉誉，“哥哥去吗？”

　　苏素的目光也假装不经意地投向谢嘉誉。
　　谢嘉誉眼神淡淡的，摇了摇头，吃下一颗葡萄，“我在家里学习。”

　　陆霜微很遗憾，嘴里的桃子都不香了。
　　“哥哥不去的话，微微也不去了。”

　　“你跟我学什么？我学的六年级。”
　　六年级被他说得满不在乎。
　　但一只眼的余光扫过去，果真扫到陆霜微因为这句话不自觉张成一个“O”字的小嘴。这才低下头，掩盖他嘴边不自觉翘起的一角笑意。

　　“哥哥好厉害。”陆霜微大眼睛瞪得很圆，但眼睛里流转的不开心也很明显。
　　“那微微要一个人去上学园了吗？”

　　苏素是个舍不得漂亮宝贝流露出这般神情的解语花，马上就帮腔，“哥哥可以跟着妹妹一起去，我和园长交代好了，你还是可以学6年级的课。”

　　“好呀，好呀。那哥哥……”
　　“不行。”

　　陆霜微眼睛里的光顿时黯淡下来，里头波光盈盈，似有水珠转动。

　　谢嘉誉适时把视线重新聚焦在果盘上，尽量不往隔壁瞧。
　　好险。
　　果然是个爱哭鬼。

　　陆霜微一腔可怜没了用处，她吸了吸小鼻子，眼睛里的泪水收了一些，留了一点潋滟，迎着顶头的灯光，仍然泛着湿漉漉的可怜。

　　谢嘉誉不经意看了一下，差点又要反悔。
　　那“好吧”两个字绕了一圈舌尖，又绕了回去。

　　眼看着谢嘉誉没有答应。
　　苏素也有点失落，不过她不着急，总有机会的。

　　-
　　第二天，陆霜微背着粉色兔兔小书包，穿了一件米白色公主裙，牵着苏素的手，从家里出发。
　　陆霜微撅着嘴，三步一回头地盯着书房看。
　　白色冷淡的书房门隔绝了她一切的目光。

　　随着陆霜微的房门被关上，谢嘉誉从课本里抬了一下头，望了一眼书房门的方向。

　　没了聒噪的捣蛋精，他今天一天的学习效率都会非常的高。

　　贵族学园都是采取的小班制。
　　他们从幼儿园转到一年级，基本上都是一个班的学生，由于谢嘉誉没来上学，所以他们一班目前就4个孩子。
　　三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

　　听老师说要新来一个小女孩，三个小男孩都开心炸了锅，一整个早上都在讨论她。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向来在班里被簇拥着的，独苗苗女孩，李恬馨。

　　真是讨厌鬼！
　　眼看着人还没来呢，自己的风光就已经被抢走了。

　　陆霜微办完入园手续，第一节课被老师带着到了班上，苏素站在教室的外面看着。

　　“小朋友们，今天来了一个新的小朋友。”

　　底下三个小男孩都发出了“哇”的声音。
　　“好漂酿！”
　　“比馨馨漂酿。”

　　“我叫陆霜微。”
　　甜甜的自我介绍迎来一片小朋友们的欢呼声。

　　“看来咱们微微很受欢迎呀。”
　　班主任是个小眼睛的姑娘，笑起来两个眼睛眯成一缝，她随手指了一个位置。
　　“微微，你就坐在那个小朋友的前面吧？”

　　苏素看到陆霜微坐下，在窗口朝着她挥了挥手，陆霜微也跟着挥挥手，她便离开了。

　　陆霜微一坐下，坐在后座的男孩，就趴在自己的小桌子上，俯过去。
　　“新朋友你好呀。”

　　陆霜微笑起来，长睫毛扑闪了一下。

　　小男孩脸上一红，“我叫陆成勉，和你一个姓呢。”

　　陆霜微点点头。

　　“那，我可以叫你微微吗？”

　　“好呀。”
　　他的自我介绍有点轻，陆霜微听得不是特别的清晰，只知道和自己是一个姓。
　　而且对方叫了自己小名，为了表示友好和尊重，她迟疑了一下道：
　　“那我叫你，咩咩？”

　　咩咩？
　　不就是羊吗？
　　一点都没有男子汉的气概。
　　陆成勉有些不愿意。

　　可一抬头，就见小姑娘长睫毛垂落下来，盖住了一半大眼睛，露出的部分波光粼粼，像是被飞鸟翅膀掠过的湖，好看得叫他不忍心拒绝。

　　好吧。
　　咩咩就咩咩。

　　上完第一节课，其他两个男孩也围拢过来。
　　“我叫钱多多。”钱多多眼睛下面有几颗小小的灰雀斑，他又有点活泼好动，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小山雀。

　　钱多多话比较多，一把薅过安静站在一边的徐牧，介绍道：“他叫徐牧。”

　　徐牧是个清秀白净的男孩，脸上架了一个细边眼镜。

　　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很简单，熟悉了片刻，就能玩在一起。

　　-
　　按照陆霜微的性格，苏素一点也不担心班里小朋友之间会有什么矛盾，哪成想，等苏素再去接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可怜。

　　老师把实际情况跟苏素说了，苏素听了以后哭笑不得，一边心疼地安慰她，一边又有点好笑。

　　陆霜微哭了一会有些累了，坐在苏素的车里睡着了。

　　到了家里，陆霜微止住了抽噎，但眼睛还是红肿的。
　　墨色的眸子似乎浸在润泽的水波里，像闪着荧光的黑色琉璃。

　　连谢程前都看出了端倪，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站起身问苏素：“怎么回事？”

　　说完蹲下来摸了摸陆霜微的小脑袋，“美丽的小公主怎么哭了呀？”

　　苏素虽然整个目光都放在扑在谢程前怀里的陆霜微身上，但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谢嘉誉。

　　只见她家儿子虽然好像还在若无其事地翻看课外资料，但明显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

　　“嗯，可能是咱们微微又萌又软，所以刚到园里就被欺负了。”

　　在苏素的余光里。
　　果然——

　　谢嘉誉手上的课本已经阖上放在了一边。
　　两个小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