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短篇》衣九白

34、6

　　苏昀说早先他是很讨厌我的，寡言无趣，凶巴巴的，动辄银针威胁人，也只有一张脸是好看的。

　　我听了不是很高兴，翻个身背对着他，没有捂住耳朵已经是给他面子。

　　“筝儿听我说完。”

　　“无论你什么样子，都是独一无二的筝儿，哪怕你骂我，我也喜欢。”

　　苏昀语气贱兮兮的，我听着却很欢喜，他从背后拥住我，头抵在我肩上，说起一段他知我不知的往事。

　　十二三岁那时，我就随师父行医问世，在病人面前我素来都很温和，从不会有什么脸色，也会尽量的笑笑

　　而苏昀少时有个冬天，随他大哥路过润州，在马车上无意看到我治病救人时温柔的模样，不可置信，当时就惊呆，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敢顶着被父亲责骂的危险，偷偷从马车上溜下来，尾随我一路。

　　因为他任性出走，他大哥苏将军寻了他几夜，不慎落水留下病根，祸不单行又被政敌所伤，刺伤足部，跛了只足。

　　苏将军一直都是苏家的骄傲，被苏大人当作精英培养，跛足无疑对苏大将军打击很大，他也是颓废了很久。

　　至于苏昀，回去后自然被苏大人狠狠教训，那些背上的陈年旧伤，怕就是那时留下的，听说苏大人有回差点把苏昀打死，多亏苏夫人旧友医术甚高，才保住苏昀一条命，只是苏昀和他父亲，父子也是很难再亲近。

　　不过我也难辞其咎，谁让我表里不一害的少年好奇，再被有心人利用来对付苏家。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一直用冷酷伪装自己，不想引起你和父亲的嫌隙。”

　　“都过去了，筝儿。”

　　好在苏将军的病根并非治不好，我而后几年也是尽心尽力在赎罪，寻良方治好了将军大哥的病根。

　　苏昀同样也是用功读书，他倒是说自己并不是为了考取功名，他说：“小爷要做官，养筝儿。”

　　苏昀扳正我的身子，认真道：“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救了大哥，我怕真会被父亲打死，从那以后其实……”

　　我恍惚想起十三岁那年冬日回京，师父给我接下一桩活，给某位贵族公子治病，那位公子一直都是带着面具，我倒是未见真容，他是跛了只足。

　　而我，正好随鬼医师父学过这些，很庆幸那次治疗很成功，却不想我治好的是苏大将军。

　　苏昀那时一直伪装成小厮陪着他哥，也见我尽心尽力医治大将军，说也就是那时他对我改变了态度，认为我就是个口是心非但是善良可爱的姑娘

　　苏昀慨叹完，蓦地换了个语气

　　“人家早就对傅家小姐芳心暗许，情根深种。”

　　苏昀捏着嗓子，恶心巴拉说道，这么个调笑样，纵原来九分的情意被敛去七分，谁会相信呢

　　哪怕是现在他说喜欢我，我依旧不信，唯一让我信这话的理由，恐怕就是我们在悬崖边上，他拼死也要拉住我吧

　　生死关头的选择永远都是本心所引，苏昀既然说了，我也便信。

　　苏大人在我与苏昀成婚后不久，被陛下派去出使别国，苏夫人礼佛去了，也不在府中。

　　府上只有苏昀和我，我们说开不少事，苏昀也无官职加身，他整日几乎都黏着我，而且他年少精气足，白日里是温驯活泼的小狗，夜里就，比较荒唐，成功让我见识到什么是如狼似虎，热情似火。

　　中午起时，我总是体力不支，神情厌厌，苏昀神清气爽，不知为何摁着我坐到梳妆镜前，拿起象牙梳，给我编发。

　　更过分的是他逼我穿一件色彩艳丽的百褶裙，我不同意，他直接上手，我无力反抗只能任君为之。

　　苏昀给我换上后，捏着我的肩头转了个圈，甚是满意。

　　“这样不生气了许多，原来筝儿也可以娇俏可人。”

　　我睁大眼睛，不懂他为何这么说。

　　“别看我，看你自己。”

　　菱花镜中的少女颜若桃花，星眸璀璨，唇若含朱，是我从未有过的娇媚模样，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板着脸的，古板无趣老成，还真是人靠衣装，这衣衫配发型真真不像是傅家姑娘。

　　我弯起唇角，这是发自心底的愉悦。

　　苏昀一双含情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翻涌，我看到他的喉结滚动，整个人有点迷离和飘飘然。

　　我瞪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揽镜自照，一时自己也被镜中人吸引了去。

　　“怎么样，小爷的手艺如何？”

　　我苏昀他晃动的身影拉回现实，回想他近日来的表现，技艺娴熟的很，一时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哼，没准你也为哪位姐姐梳过，谁稀罕。”

　　说完，我就要散乱脑袋上扎的辫子。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想越酸，明明以前从不在意这些的。

　　苏昀被我这模样吓了一跳，他突然抱住我，头搁在我肩上，又拿过珠花给我戴上。

　　“好妹妹，你可冤枉我了，你再这么冤枉我，六月就会飞雪了。”

　　他的指尖轻点在我的鼻尖上，说的颇为宠溺：“你呀，吃醋了就这样，偏要装作一副强硬的样子。”

　　后来几天，苏昀不知道在忙什么，一回屋满脸倦容，我询问他身边的小厮才知道，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堆珍稀药材，在书房研究怎么个种法，又偷跑到院子里去种。

　　我翻了翻那些药材，可不是他之前生气给我拔掉的。

　　我的确在药圃里找到苏昀，他一时尴尬，手里的药材不知往哪儿藏

　　“抱歉，筝儿，这些是我托人买的药材，是我拔的那些药草，我已经给你种回去了。”

　　我望着他一双满是泥土的手，我淡淡应：“原谅你了。”

　　其实我根本就没生气，苏昀拔掉的不过是一些杂草而已，他倒赔了我这么多名贵的药材。

　　投桃报李我拈起银针绣花，给苏昀送个丑丑的荷包，结果苏昀一直挂在身上到处炫耀。

　　我都感觉丢脸。

　　入夏时分，苏昀连续咳嗽了一个月，人瘦了一圈，我摸他脉象，却毫无异状。

　　恰师叔路过京城，我提着花雕登门造访，希望他给苏昀看看。

　　师叔是个怪人，行走江湖，治病全看心情，哪怕我这个师侄也得觍着脸去求

　　师叔调侃道：“丫头，为那个小白脸儿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值得吗？你以前可是连师叔都不愿意叫。”

　　我郑重其事：“还望师叔原谅筝儿。”

　　师叔为苏昀诊脉，捋着胡须出来，眉目严肃，我心里顿时紧张无比。

　　师叔沉吟片刻：“如果师叔说他命不久矣，你待如何？”

　　“师叔。”

　　我认真说，心里不免难过，似是誓言一样：“师叔，苏昀，他是我的夫君，我不能弃了他，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筝儿，谁允许你死了？”

　　熟悉的声音钻入我耳中，带着愠怒。

　　师叔也是似笑非笑，我悟了，他们又合计骗我。

　　“苏昀，你……”

　　你丫的，就为了骗我说句心悦他。

　　拳头硬了，我二话不说过去踢他一脚，他作痛苦状，我又舍不得，强拉着他检查这检查那，到最后自己虚惊一场。

　　唉，诚如师叔所说，我已经迷足深陷逃不出了，情不知所起，是温柔在一点一滴的相处时日里，慢慢堆砌而成。

　　我生气道：“你不许我死的话，那我改嫁，然后和其他人相濡以沫。”

　　“谁敢，小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苏昀咳几声，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真有其他人娶了我。

　　我顺了顺苏昀毛：“没有的事，所以你快点好起来吧。”

　　师叔说苏昀虽性命无忧，然而身有旧疾也得治，每日药石不断，我忧心的食不下咽，苏昀这臭家伙还不肯喝药

　　每次他不肯喝药，我脾气不好就会和他气一会，到最后不知为何演变成他哄着我吃饭。

　　说来也奇，苏昀这人病来势汹汹，去的也快，不出半月他又生龙活虎活蹦乱跳，我也长了点肉。

　　他还没蹦哒几天，刚恢复后想搬回我的寝居，结果在我的卧房来了个不速之客。

　　哥哥把他自个儿闺女扔我这，自己和他的媳妇儿出游去了。

　　最不满的当属苏昀，他刚食髓知味，每日都憋屈的很，我教宝宝认草药，宝宝感兴趣赖在我这儿不肯走，晚上更是扒着我睡，就不撒手。

　　小侄女有些方面像她娘，每到晚上没人守着她就睡不着，守着的还必须是她亲近的。

　　苏昀和我，她自然缠着我，要我哄着她睡。

　　苏昀黑着脸抱走她，她就哭，没法子，只能轰走苏昀去书房睡。

　　后来苏昀也不肯走了，恨生生的坐一旁啃青梅子，边看我教宝宝识草药，白玉盘里尽是他吐的子儿，怎么看都像幽怨的小媳妇儿。

　　我……

　　他幼稚到如此地步，也没谁了。

　　苏昀喜欢宝宝是一方面，然而宝宝不经意流露出类似于哥哥的腹黑深沉，苏昀怎么瞧都不舒服，就想把宝宝送到莫家去。

　　嘴上有理有据：“筝儿要为夫独守空闺？”

　　“宝宝不是有奶娘带嘛，再说她都三四岁了，你这样每时每刻看顾着她，我都要醋了。”

　　“至于吗，她还小呢。”

　　苏昀不由分说抱过宝宝，小心翼翼托着宝宝的腰，递给了奶娘。

　　“凭什么给他傅长玄带娃。”

　　苏昀过来，双指揉我太阳穴，语气满是心疼：“眼角都乌青的，我抱着你先睡一会儿。”

　　说完不容我反抗，苏昀直接按着我依在他怀里，我确实累，也不扭捏，闭上眼直接睡到了傍晚。

　　再醒一直不见小侄女小小的灵动身影，心里有什么明白了。

　　苏昀光明正大解释：“她被我送到莫府去了，在她舅舅那儿，你放心。”

　　据苏昀说，莫二哥接过宝宝时，我正在他怀里睡着，莫二哥白了他一眼，说了句你们一个个都秀。

　　我当然放心了，只不过苏昀，唉。

　　“我是宝宝的姑姑，我也有责任带她吖。”

　　苏昀：“你也知道，你只是她姑姑，不是她娘。”

　　“可是念念风寒，身子还没好全。”

　　“她身子没好全，你哥呢，他也没好全？”

　　我：……

　　“你都没有好好陪小爷，我是你夫君，你不能冷落我。”

　　说到重点了，冷落个球，难道要夜夜腻歪，谁受的住。

　　我抓过被子蒙头准备睡觉。

　　苏昀贱兮兮凑过来：“筝儿，白天不是睡过了，晚上就活动活动！”

　　好啊，预谋已久。

　　苏昀只穿了件中衣，他的中衣都是骚包红色，露出诱人的锁骨，眼尾泛红，明晃晃是在勾引。

　　我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揪过他衣襟，踮起脚把他中衣扒下，褪至臂弯处，苏昀估计没料到他夫人我也这么豪放，耳尖染上艳艳的红，然而一双水润桃花眼还是锁在我身上，我感觉自己也一样被他扒光，无影遁形，不如破罐子破摔主动到底，我闭上眼啃上他的薄唇

　　苏昀伸出双臂搂住我后背，一只手探下移向我腰带处……

　　白雪红梅，烈火融冰

　　没过多久，哥哥带着小娇妻回京，我打算回侯府看看，苏昀偏拉我去逛街，很自然遇到了哥哥嫂嫂。

　　然而哥哥嫂嫂沉浸在二人世界，压根没注意到我们两个大活人，苏昀一直盯着哥哥他们，不知在想什么。

　　我的心里没由来有些烦躁，难道苏昀对念念还余情未了，对我所说的喜欢也是假的。

　　陷入爱情里的，总容易患得患失，多思多虑。

　　我有些不开心。

　　苏昀反手握住我的手，“又多想了？”

　　我不说话，表明我确实多想了。

　　苏昀叹口气，眼神飘的很远：“以前不懂，现在羡慕。”

　　“羡慕他们年少相知，不离不弃。”

　　“你当真不喜欢念念，念念我都喜欢。”

　　苏昀深望我一眼：“我已经有筝儿了，莫念那厮，姑且认她作孩子的舅母吧”

　　什么叫姑且，不就是嘛？

　　不对，哪来的孩子。

　　我满是疑惑望向苏昀，苏昀迎上我探究的目光，笑的邪乎：“我努力些，劳烦你生一个呗。”

　　苏昀！

　　苏昀扣住我准备捶他的手，绕过他的臂弯，这明显是和不远处依偎在哥哥怀里的念念学的。

　　“筝儿就没有像莫念那样黏人过，扪心自问，你有吗？你让我很没面子诶。”

　　“好的，昀哥哥！”

　　我捏着鼻子喊了声，自己都感觉嗲里嗲气，肉麻的很

　　苏昀似乎很受用的样子，突然俯身以吻封缄，我推开他，羞道：“苏昀，你个登徒子，光天化日下的……”

　　苏昀抹了抹嘴巴，贼兮兮说道：“小爷终于明白你哥哥的快乐了，哥哥二字甚好，筝儿多叫叫。”

　　苏昀飞快又咬了我耳尖，我浑身如电流窜过，脸热的通红，苏昀这厮简直越来越胡闹。

　　“软玉温香在怀，小爷又不是柳下惠，不动手不就是傻子吗？”

　　混蛋！

　　苏昀其实聪敏的很，很好，他完美避开了我的死亡问题，并且成功转移我注意力，甚至花言巧语别出一层，越来越会了。

　　他说他只喜欢我，以后再不去花楼，本姑娘心眼大，姑且就信他罢，又不能随便离，凑合着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