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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误伤 ...

  •   怀绮挣扎了半天,除了疯狂转头,双手双腿都没闲着,又是踢又是打,试图从他嘴下脱身。她知道他体格好,耐受力强,故而没有吝啬力气。可他却毫无反应,一通拳打脚踢下来,他只是稍稍后移了一些,想躲开她,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让怀绮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痛觉。

      慌乱之中,她的手鬼使神差地摸到了那日昱霄送她的小刀。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但并不能消除她此刻的恐慌,她情不自禁地握紧刀柄,一刀刺去!

      并非真要杀他,只是想让他放开而已。

      但因之前的挣扎,她习惯性地用了同样的力气,使这一下蓄满了杀意。刀锋不偏不倚正中昱霄的胸口,怀绮听到了响亮的血肉割裂的声音。她有一瞬的怔愣,下一秒,昱霄吃痛地闷哼一声,腰本能地一弯,终于放了手。

      怀绮却僵住了。

      四目相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右手剧烈颤抖。而他后退一步,彻底醒了过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说了要保护她,却做出这种事。

      他低头。

      胸前插着那把刀,刀刃没过了胸膛。

      他黑瞳平静无波,一把握住刀柄,猛一用力,竟将那刀插得更深了。他一声不吭,嘴角流出鲜血,却未停手,又转动刀柄……

      他清晰地感觉到刀刃在心脏中搅动。

      过瘾。

      谁也不能伤害她,包括他自己。

      他可以痛一点、再痛一点,既然他不会死,那就用生不如死的疼痛,来惩罚自己。

      “昱霄你在干什么……”怀绮声音颤抖,瞳孔紧缩,脚步不稳地扑过去阻止他的动作,“昱霄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疼痛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嗯”,可他意志坚定,死死攥着刀柄,一点点转动,没有撒手。

      “昱霄!”

      他站不住了,差点儿倒下,是怀绮扶住了他。他双腿发软,还是没有撒手。

      怀绮掰他的手指,全身颤抖。

      她似乎还说着什么,他听不太清。他只是道:“对不起啊怀绮……你不会讨厌我吧……我还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你在说什么啊昱霄!松手、松手!”

      “嗯……”

      他听她的。

      刀从他胸膛滑出来,掉在地上,刀面上鲜红的秽物霎时被雨水冲刷干净。可他胸口的血,却映满了怀绮的眼眶。

      她当即按住他的伤口,拼命将他往马车方向拉扯,“我带你去找大夫,快上马、上马!”

      昱霄一步不动,将手盖在她手上,鲜血从他们指缝中溢出来,像一朵朵盛放的红玫瑰。握到她的手,昱霄觉得还是自己占到了便宜,全然不在意点这伤口。他看向她,唇边带着笑意,眼神明亮,如有万家灯火。

      “怀绮,你不会讨厌我吧……”他道。

      怀绮急死了,怎么这种时候还在问这个!“不会不会!先去看大夫,好不好?”

      “那就好……”他闭闭眼,“先炸。”

      他流血不止,怀绮急得快哭了,又将另一只手覆上去,仿似只要堵住指缝中的血就能堵住他伤口的血一样。她又推又拉地带他走向马车,“不炸了!不炸了!快上马,看大夫!”

      “别。”

      她被他定住。

      他呼吸微喘,声音却依旧柔软,“这是我们共同完成的第一个目标,绕了这么大的弯,好不容易就要达成了,不能放弃。”

      怀绮神色微变。

      他说的好像,以后他们还会有共同完成的第二个目标、第三个目标、无数个目标一样……她一直以为,他是他,她是她,只是恰巧有一件事,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她根本没有想过,他真的会一直留在她身边,像他说的那样。

      既然如此,她亦不能放弃。

      “那我来点黑-火-药!”怀绮忙松开他,将马儿卸下马车,“你上马等我。”

      他微笑,“好。”

      嘭——

      黑-火-药爆炸时,两人策马而去。与此同时,予温和临渊正在福寿堂议事,忽闻一声惊天巨响,墙体、房顶,尽数崩塌,临渊忙运功护住自己和予温,黑-火-药的冲力如一阵烈风席卷而过。转眼,周围便成了废墟,影卫们纷纷从空中摔下,其中一个奄奄一息道:“膺、膺华苑被炸了……”

      话落,他咽了气。

      予温与临渊对视一眼,当即前往膺华苑。院外山头塌了大半,山火四起,铁墙崩塌,硝烟弥荡,碎石、土块……所见之内一片狼藉,石台更是炸得连渣都不剩。

      那是临渊专门为予温建的练功台,足足花了半年有余,再建一个,恐怕来不及了。

      “这、这、这……”临渊难以置信,“这是谁干的!”

      “还能是谁,您的宝贝孙子呗!”予温怒不可遏,“现在知道星神的计划了吧!我给您说,他俩绝对是一伙儿的!这下好了,自己的外孙跟敌人搞到一块去了,还联合起来把您的石台炸了,您说您,要这外孙有何用?依我看啊,您也别惦记着认他了,白眼狼警告!”

      方才临渊已将昱霄的身世告诉了予温,也听予温说了一些昱霄的事,眼下这情况,除了他断不可能是别人了。但出于个人的考虑,临渊摇头叹息一声,并未说什么。

      予温干着急,“我一凡人修炼法术不容易,全靠您的练功台,现在台子没了,之前的计划全部泡汤,我这庄子重建还要花点时间,冥王,您不糟心我糟心呐!”

      临渊皱起眉,虽也犯愁,但语气十分干脆,“庄子我帮你重建,计划的事,给我几日时间,我另作打算。”

      “不是冥王,不是这么回事。”予温苦口婆心道,“首先,他已经和星神联手了,说不定和仙界也有来往,您想想他在牢房时看您那眼神,那是把您当敌人对待呢!他可能和您站一条战线吗?其次,他从小又没在您身边长大,对您有感情吗?对冥界有感情吗?您以为您把他带回去,告诉他当年的真相,他就能乖乖听话了?指不定琢磨着怎么反间你一计呢!再其次,以现在的形势,您不怕您新计划出来了他接着破坏?没头的!留着他当真是后患无穷啊!”

      “什么叫留着他后患无穷?”临渊瞪向予温,突然发飙,“予温,我再给你说一遍,他是我外孙、亲外孙!是冥界少主!是你应该尊重的人!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予温脸色唰地白了,方才的不满和愤怒全抛到了脑后,忙挽住临渊的手臂赔笑,“哎呦喂冥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让您管管他,把他关起来什么的,别让他乱跑,这不是一着急,说错话了吗,您瞧我这嘴,狗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扇我自己、我扇我自己!”他说着自己抽自己嘴巴子,一下一个脆响,倒显得尤为真诚。

      临渊无心和他计较,发愁地捏捏印堂,语气软下来,“他叫昱霄是吧?”

      “对对对!叫昱霄。”

      “行,我记住了。”临渊思忖着道,“待我回去查查他的过往,看看他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再做打算。他若真在为仙界办事,我自然会管束他。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你若敢伤了他,我定加倍奉还给你!”

      语毕,他化作一团黑烟飞走了。

      予温松了口气,怒火重燃。

      身后撑伞的影卫目送临渊走远了,试探道:“主上,那咱还行动吗?”

      “当然行动!”予温不假思索。当着临渊的面儿他不敢妄为,但临渊走了,他哪还管那么多,当即喝令,“冥王护他,我可不护!赶紧带人去追!”

      反正尸体又不会说话,如何知晓是谁杀的呢?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色昏暗,大雨滂沱。雨水络绎不绝地从予温伞面上流下,遮掩着他阴险的笑容。

      *

      马蹄踏过浅浅水洼,溅起朵朵白浪。雨还在下,虽比之前小了很多,但街上仍是万籁俱寂、阒无一人。怀绮驾着马,加急寻找医馆,但因为时候尚早又下了雨,街上店铺没一个开门,更别说医馆了。

      她驰骋在路上,从未觉得如此绝望。

      昱霄坐在她后面,给她撑伞。他们挨得很近,风儿吹过,她襟飘带舞,发丝携着雨水的凉意,让他仿佛一下子回到那个晴天,她就是这样坐在他身前,侵占了他全部视野。

      他不知不觉便已沉沦。

      徐徐地,他阖上双目,将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这一瞬,游离许久的心神,终于找到了片刻归属。他不禁暗叹──

      真好。

      感觉到头顶的伞举得愈发无力,怀绮偏头看向后面,昱霄闭着眼,面色苍白,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身体无力地弓着。

      “欸,你怎么样?”她急道,腾出一只手去探他的鼻息——他呼吸极为虚弱,对她的问话也没反应。怀绮彻底慌了,拔高嗓门大喊一声,“昱霄!你怎么样!”

      昱霄感觉到她的在意,表面未有反应,但心里已乐开了花。他体质特殊,哪怕是致命伤也不会死,眼下他血止住不少,回去休息休息即可。他装模作样地呻-吟一声,淡淡道:“死不了,不要急,先找客栈。”

      冷静的气息呵在耳边,给了怀绮莫大的支撑,她完全不知道昱霄此刻已经开心到颤抖,狠狠挥鞭,“好,你坚持住!”

      “快!他们跑不了多远!快追!”

      忽然间,后面有人追来。怀绮心一咯噔,与此同时,昱霄的手臂从背后伸来,一把勒住缰绳,“下马。”声音强硬。

      又一声:“来。”怀绮被他抱下马放在地上。他一脚踹向马屁股,马儿仰脖一声嘶鸣,狂奔着拐过前面路口。

      “有马鸣!我们快追!”

      一切都快到来不及怀绮反应,昱霄便拉着她躲了起来。这是路边一个草棚,棚中有一排用来放商品的木架。他们蹲在木架之后,轻而易举躲过了予温的追杀。

      透过木架隔层注视着影卫们远去,怀绮心却仍是无法放松,她担心昱霄的伤,也担心敌人——客栈和医馆都未找到,他们就已没有坐骑了,倘若真与敌人狭路相逢,她不确定,以昱霄现在的身体状态,还能不能……

      “放心,这种杂碎再来十倍我也可以。”

      闻得他开口,怀绮忙转过身来,一下子接上他的目光。他嘴角弯弯,正欣然地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怀绮一怔,还是愠怒地斥道:“你厉害!行了吧!就算伤口不致命,出血过多也会有生命危险懂不懂啊!”说着就要扶他起身,“我们快走!”

      他任性地撇开她,眼睛亮晶晶地,“如果出血能换取你的关心,我可以再——”

      捅自己一刀。

      “胡说什么呢!”怀绮打断他,“你的命就是拿来换取我关心的吗!”

      明明是在斥他,他却一板一眼地答道:

      “流点血,不会死的。”

      “你真是疯了!”怀绮气极,“亏我担心了你一晚上,原来你就是这么对你自己的,血说流就流,伤说受就受!你能不能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昱霄愣住。

      这刻他想用受伤换取她关心的心思显得格外卑劣,他意识到,他不该这样。

      人的感情,远不止他想的那么简单。

      时间拨回两千多年前,老到发黄的过去,那时他三岁,与晴雪灵人学长-枪。晴雪灵人刻板严格,教了基本功之后,就让小男孩跟他实战练习,小男孩没多大劲,也不会闪躲,被晴雪灵人一枪-刺到胸口,流了好多血。那是他第一次受伤,昏迷了好几日,高烧不退,可晴雪灵人完全不管他,只骂他废物。

      昏暗简陋的茅草屋,小男孩一个人躺了很久。若非他体质特殊,他或许会死在那个清晨。

      后来晴雪灵人来拿东西,才推门进来。

      小男孩感觉到光亮,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师傅的身影,以为师傅是来看他的,很欢喜,努力开口,“师傅……”

      晴雪灵人充耳不闻,拿了东西便走。

      房门又关上,小男孩的笑容消失在昏暗里,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永远不会有人关心。

      平常不会,受伤时也不会。

      这次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用受伤看看她的反应。可她让他好好的,别让她担心,淡淡的暖意蓄满他心口,取代了伤口的疼痛。

      他是如此渴望着……

      像一个寻常人,拥有寻常的生活。

      “算了,给你说你也不懂。”怀绮扶起他,“赶紧走吧,伤势耽误不得!”

      昱霄没有多余的反应,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跟着她走,目光一寸不离地注视她。他没有看直,只是单纯不想挪开视线,不然心中这满满的情绪都将无处安放。

      他分不清,这是他自己的情绪。

      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应。

      雨水冲刷着伞面,声似鼓擂。他的伞一直向她倾斜,连自己淋着雨都不自知。还是怀绮先意识到了,忙挽住他的胳膊,挨着他走,才使头顶的伞也罩住他。

      而就在她挽住他的瞬间,昱霄呼吸一滞,全身肌肉都绷紧了。雨明明下得很急,可这一刻,他却觉得雨停了,空中飘着五彩斑斓的云朵,太阳从云朵中升起,洒下万道金光。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放慢脚步。

      既然时间无法静止,那就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吧。

      怀绮全然不知青年的心情。

      见他步伐缓慢,面色苍冷,她有些担心,手掌按住他胸口,“怎么,还不舒服吗?”

      像是有一道电流钻入他心口,青年脚步一顿,当即打开她的手,侧开头道:“没有。”

      他耳朵慢慢热起来。

      她应该没注意到他的心跳吧?虽然他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那就好。”怀绮半信半疑看着他。青年侧脸立体,皮肤苍白,耳朵微微发红。

      真是奇怪呢,脸色这么差,耳朵却是红的。怀绮没再多问,继续搀着他往前走。

      湿热的空气,让她想起雨中那个吻——他紧紧扣着她的腰,呼吸似乎还在耳畔。

      她竟然,也没有那么排斥。

      她以为自己很理智,能将“好感”和“喜欢”划得很清,可她错了。她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低估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虽然有的时候她会觉得很没安全感,但更多时候,她是满足的,就像此时此刻,和他并肩同行。

      只是……

      如果能再多了解他一些,就好了。

      两人拐过这个路口,前面刚好有家客栈。

  • 作者有话要说:  昱霄:一刀换一吻,值。
    读者:霄霄疯了!!!他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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