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零·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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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街尽头的铺子开了。
铺子名字倒是简单——长明街86号。且不说长明街的店铺人家没有门牌编号，就算有，这长明街满打满算也就16户人家，那铺子顶多算是个长明街16号。但铺子名全凭着老板的喜好，86号也好，毕竟人家就是起个“长明街大号”也轮不到别人置喙。
总之，长明街86号开了。老板说要去云游去闭关，三年后，这铺子又开了。虽然，在长明街也没人去关心铺子到底开没开。
长明街的人家，都是怪人。铺子不做生意，人家没有往来。没有人来管这条不长不短的街，也没有人来这条街捣乱。一年到头也不见街上有几个人逛。明明，还是在热闹的地方，长明街就有这个本事安安静静的。
长明街，也就长明街86号的老板偶尔会招待几个累了的旅人。长明街86号关了三年，长明街就静了三年，没有一个人能敲开长明街任何一户的门。明明，这长明街还有另外几家铺子。隔着玻璃，店里的样子好像极引人，但无论旅人大户怎样眼馋，没有一个铺子开门。
长明街86号再开张的那天，也没有热闹，没有多少人知道老板回来了。只是有人路过了这地方，一瞟——哎！这长明街86号又开了，老板坐在他那宽敞舒服的藤椅上，膝上放了一本古朴的线装书，薄毯滑到脚上危危险险地挂着，藤椅旁边的实木桌上摆着老板常常把玩的变了颜色的砂壶，一个紫砂茶杯放在跟前——这大概就是老板的新玩意了。
明明里里外外都亮得很，偏偏只能看清那张小实木桌、旁边的旧藤椅和藤椅上睡觉的老板——他就那样睡着，透过窗子看去，那么亮的灯光下，他睡得安稳，安稳得无端就难过了。
长明街86号，也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长明街里的故事，也不是谁都能讲出来的。但总要有人站出来，讲一讲长明街的故事——毕竟，长明街的故事若没人继续，长明街也就不在了。
所以前几年有个叫何安的丫头一头闯进长明街86号，约莫是看上了老板的好颜色，也不计较老板半天不理人的模样，常常往这边跑，时间一长，老板也有些软和，偶尔有了兴致给何安讲些故事。
长明街有16户人家，偏偏有人开了个铺子叫长明街8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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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不知道，穆老板还有云游闭关的爱好！”
何安进了门，一副闲庭漫步的样子，谁知道她在听到穆知白回来了的消息的时候是用怎样的心情捏断手里那只钢笔的——那可是钢笔！
穆知白看着自己高高大大的书柜，正思索着是不是要把这些书的顺序再换一下，就听见何安不阴不阳的调调。懒懒地转头看了一眼，觉得何安还是那副别别扭扭的大小姐模样——嗯，也还是那副再打扮也一般般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何安你……”穆知白顿了顿，稍稍歪了头，一副苦恼思考合适语言的样子，“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副刚出狱的样子？”
“我……”何安正要反驳，就被穆知白无情地打断了——
“也是，何安你总是不拘小节。”
说罢，将手里的旧书递过去，也就不再理会何安了。穆知白对何安，能说这样两句话已经很难得了。若不是穆知白不告而别三年未见或许心有愧疚，大概穆知白在转头看何安一眼之后就不再理会了。
何安是长明街86号的常客——或者说，这么些年，也就何安这样一个不修边幅别别扭扭的姑娘能常常来这长明街86号了。她来了，长明街就再也没接待过旅人了。
何安撇撇嘴，愧疚？
穆知白有愧疚之情，那太阳都能从西边儿出来——当然，这话也就她自己心里默默想想。她是长明街的常客，这就能是她何安一个大大的谈资了。于是也不多做纠缠，随后拉过一把椅子歪歪斜斜地坐下去，又将手里颇有些年份的线装书随便翻了翻，那上头不过一些连环画一样的图案，只是手法着实粗劣，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故事。无趣，便又将书合上，看着穆知白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书本中穿梭，好看的紧唉~
可这店里头明明亮堂堂，每回来都是开着灯的，就是见不着除了穆知白站着的其他地方，就像这会儿，只能瞧见穆知白眼前那一个书架，说是“一个”也不对，因为其实只能看到中间两层罢了，却是空荡荡的——只放着两本旧书，一个卷轴，原本应该是三本书，现在一本就在何安手上随便撂着。
这应该是以常理来论不符合的场景，可时间长了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长明街在这里，原本就不是什么合乎常理的存在。而且，何安知道，就算问了穆知白也不会解释的。
只是再好看的人、再好看的手，站在那里重复着一个动作，还是很有催眠作用的。就在何安看着穆知白对着那两本书反复抽出、放下，又摆弄摆弄卷轴这样无聊的动作感觉昏昏欲睡时，忽然听到穆知白说话——厉害了，穆知白可不是经常主动说话的！
“这长明街，还有五家铺子，算上我这里，应该是六家，只是如今，就我这里还开着门。”不悲不喜，何安觉得这话应当是很有感慨的，但穆知白说来，也就这四个字。
“为什么他们不开门了呢？”何安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我原本想着，三年过去了，我就算再开了门，你大概也去了别的地方不会过来了。”穆知白又起了话头，还是没头没尾。
“啊……”何安这就词穷了，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啊，我去了别的地方，可觉得没一处比这里好，于是常常蹲守着看你回来没有吧——即使她有些不修边幅大大咧咧，但毕竟是个女孩子。
况且，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说这样有些情意绵绵的话更是难为情一些的……
“我原本以为……”何安扭捏的姿态穆知白并没有注意，可这句话也只说出了半个就成了另外一句话，“我同你讲些故事吧，你照着那本书看，大概更清楚些。”
“噢……”何安又能说些什么呢？
“七十载匆匆，一条长明街！”忽然这句话响起，振聋发聩，悠远苍凉，像是自带着伴奏，让人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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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街原先不叫长明街。”穆知白说罢这句话，看着何安出神的样子便在一旁安静等何安回神，然后继续说道，“不过是天子脚下一条平平无奇的街，占着不小的地盘，但因为位置有些偏很是冷清。”
“冷清？”何安疑惑道，复又点点头，“确实冷清，改了名之后也不见热闹。甚至到了现在依旧冷清。”
穆知白听了这话却是倏忽一笑，难得一见的笑颜差些让何安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来，完全没心思去细究穆知白那一笑的含义，就听穆知白继续讲下去。
“长明街一共八十六户人家，历经千百年，这里的人至少不多。长明街的主人是第一户，住在一号。没人知道他是何时来到天子脚下，又是如何让天子御赐一条街。只道他贪心不足，辜负了天子的信任，后半生被困在这条代表着荣耀的街上。”
“八十六户人家，住在别人的街上？他们是这条街主人的亲朋么？”何安听穆知白这短短几句话，只觉得毫无信息量，但又有很多疑问，于是把疑问一条条抛出来。
“天子？哪朝天子，这就是传说中的民间传奇、野史小传么？”
“这里的主人是历史名人么？有什么事迹或者什么全文背诵的作品么？”
“还有，后来这条街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哦，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我无论在地图还是网上都找不到长明街？为什么明明是很热闹的地方，这里竟然没被开发？还有……”
也许是因穆知白那段话引出的几个疑问勾起了何安以往的困惑，小嘴叭叭开始问话，让穆知白终于没有了等她问完细说的心思，如玉的手指抵住嘴唇，示意何安停下来。
“看样子你的疑惑着实不少。”穆知白带着笑意说道，昏黄的灯光洒下来，铺在他的身后，何安盯着穆知白嘴唇的眼睛被灯光吸引，然后听穆知白说，“你慢慢听，都会有答案的。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你害怕的，你好奇的，你疑惑的……凡你想知道的，在你走进这里那一刻开始，你都会知道的。”
分明是美色当前，分明是肖想眼前人，可听穆知白说出这几句话开始，何安觉得他的声音带着金石玉器相撞的清脆厚重，又像是古井无波的沉闷。昏黄的灯光、永远看不清全貌的铺子和灯下的穆知白全然融成了一体，无端叫人心酸难过。
何安就这样怔怔仰头望向穆知白的眼睛——干干净净，却又像蕴含着亘古洪荒。好像方才忍住的眼泪这回便正经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她看见穆知白的嘴唇动了动，但她什么都没听到。
她听到穆知白的轻叹，然后抬手轻轻拂去了她的泪水。
她低头发现自己手里的书写着《长明街·槐花》，这是穆知白递给她的旧书，她本以为这不过是穆知白随手整理出来叫她拿一下罢了。
然后她听见穆知白继续说，仍旧是那样似乎穿越了千百年来到她耳边的声音。
他说：“第一个故事，就是长明街一号的故事。也是长明街的由来，是它存在的理由。是一切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零·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