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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拥抱 ...

  •   段澜走进电梯时,手机响了一次。但那时电梯门已经合上了,因此他接通电话后,信号便断了。原本他消极的情绪在李见珩那得到了安抚,心情平静下来,但此时看到屏幕上一串熟悉的号码,他的柔软的气球一样的私人世界又被来电扎破。
      那是刘瑶的电话。
      电话停了一会儿,等段澜到家,做完一版英语完形填空了,刘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把老拐放到客厅,关紧阳台门,鼓足了勇气才披上外衣,按下接通。

      刘瑶要说的话他几乎都能猜到。他已经听厌了的不满、鞭促、指责,都要打着爱的名义。他有时怀疑刘瑶应该很不喜欢他,否则在她眼里怎么会丝毫看不到一个人令她满意的地方。
      他只是平静地挂了电话,在凌晨一点时才看见早些时候李见珩发来的微信。
      李见珩说,早点睡,别太累了。
      段澜心想,李见珩像个老妈子一样……李见珩是不是比刘瑶还要在意他。

      期中考结束后,压抑的气氛得以短暂消散。月底还有一次月考,结束之后,便是音乐节。半个月里,徐萧萧为自己的演出耗费了不少时间精力,可天公不作美,正逢一个阴天,等到徐萧萧要上场了,天就下起大雨来。
      学生们纷纷冲进教学楼架空层避雨。他们的身上带着无数水汽,从段澜身边鱼一样游过。很快的,人群就散光了。但是徐萧萧不乐意下台,哪怕是一个观众也没有,她还是拍了拍麦克风。
      雨被风挂进室内,段澜闭上眼睛,冰冷的水珠如雾一般落在身上。
      旋律如薄纱轻轻飞升、旋转、飘远。
      他听见水流、风动、蝉鸣。看见月光如碎钻点缀在潺潺溪石之上,想起弥漫着炊烟与香烛烟火的祠堂,瓦片,藤蔓,青苔。
      这是他的第一首歌。
      就算没有人聆听,或许多年后也不会有人记得。
      但这是他的第一首歌,他得听完。

      唐若葵自己花钱找了一个录音棚,不厌其烦地花了一个下午,录了一版正式的音频文件,给段澜发了过来。还能从稚嫩的制作中听出很多不足,但段澜还是爱不释手,抱着老拐,在阳台的摇椅上闭眼小憩了一会儿。
      这一天的阳光分外和煦。
      从期中考结束,到11月月考的这大半个月里,除去到李见珩家里吃了一顿饺子,他几乎每天都学到深夜。眼瞧着计划上一个个的项目都被完成,心里才安定下来,有了底气。所幸有所回报,11月的月考还算不错,他又勉强迈进全级前十的范畴,吊在第九的尾巴上晃荡。周蝉依旧是第一,江普也许气得牙痒痒。
      为此,双喜临门似的,他的心情也愉悦起来。以至于刘瑶踩着高跟鞋、带着买好的饭食来宿舍看他时,他高涨的情绪也丝毫不减,甚至觉得刘瑶仿佛又回归到往些年柔软亲人的状态去了。
      段澜犹豫了很久,终于递来一只耳机:“你听听。”
      刘瑶手里正端着汤碗和饭盒,因而有些不耐烦地把脸凑过来:“什么?”
      段澜没有说话。他还是有些忐忑,只希望刘瑶听久一点再下断言。他总归还是个需要母亲庇护夸奖的少年,也想躲在大人的羽翼下,将身体藏入绒毛之中,获得一点哪怕是违心的赞美。
      但刘瑶没有。
      刘瑶满不在乎地别开头:“一首歌啊。你喜欢听?”
      段澜张了张嘴。原来刘瑶压根不知道他除了学业以外的生活,在做些什么——就像他得知刘瑶要来,已经率先把老拐送走。刘瑶没有他宿舍的钥匙,平时是不会做突击检查的。
      段澜没说话。
      刘瑶还在自言自语:“少听点这些靡靡之音,学习的时候还戴着耳机,和你说了多少次,会分心。”她风风火火地用带来的进口水果、牛奶、零食填满了段澜的冰箱。“要听,就多听点英文歌,可以增强语感,到时候英语也是蛮拉分的嘛,我和你说过的呀。”
      原来她说话还带着吴侬软语。
      段澜慢腾腾地收回耳机,把耳机线一圈圈卷起来,收紧卧在掌心。
      真可笑,他还觉得刘瑶是从前的刘瑶。她好像再不是以前那个细致的她了。
      “那是我写的,”他突然说,“我写的歌。”

      刘瑶愣了一下。
      她近乎是惊异地回过头来看了段澜一眼。她踩着一双约莫8cm高的高跟鞋,段澜坐在桌边,因而她可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段澜。她看着段澜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像往常一样击溃他,但这个一向乖巧的孩子似乎不那么听话了。
      “你写的?还可以。写了多久啊?少花些时间在这上面。这东西能当饭吃吗?人家夸你,都是因为看你年纪小,说好听话哄你的。知道你月考考得还行,但是不能一次考好就这么放松吧?还是要把学习放在——”
      “是不是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段澜忽然问。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甚至没有看向刘瑶。他只是趴在桌子上,出神地盯着客厅的一扇小窗。老拐经常趴在那座窗户旁边,摇着蓬松柔软的尾巴向下看。
      “你说什么?”刘瑶皱眉。她也许是真的没有听清。
      “我说——是不是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段澜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刘瑶“啪”地一声把冰箱关上了,“噔噔”地走回桌边。
      “澜澜,你怎么能这样说?妈妈还不是为了你好吗——”

      “这样也算对我好吗?”
      刘瑶盯着她。她呼吸略有急促,胸口起伏。
      “所以,扼杀我的所有兴趣、想法、可能性,都是为我好吗?”
      刘瑶想要反驳,段澜却“腾”地站起来了,“不让我见我爸,不让我回家,我奶奶去世的时候瞒着我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这他妈是为了我好吗?!”

      这也许是刘瑶第一次听见一个脏词从段澜的嘴里蹦出来。
      从前她的儿子都是她引以为傲的最珍贵的干净的宝物。
      也许她被这样的一个词汇吓到了,似乎才察觉与她血缘最浓的一个人,身上已悄然发生了许多变化,因而呆在原地,愣愣地盯着桌上那只耳机。而段澜撞开她的肩膀,摔门而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段澜没有走远。他的痛苦和勇气只足够支撑他走出房门。走廊里一片漆黑,感应灯竟没有为这一声巨大的摔门响亮起。要下大雨了,整个走廊雾浓浓的。他转进楼梯间,靠着灰白的墙坐下了。他忽然觉得眉心阵痛,仿佛谁在用粗大的银针用力戳刺着那一点。
      响起了第一声惊雷。
      他似乎听见刘瑶踩着高跟鞋走出房间的声音。但她没有找到楼梯间来。
      段澜不想回去了。
      他被口袋里的手机硌到,摸出手机,屏幕上凝着一层水珠。
      幽幽的蓝光照亮了楼梯间,他的影子被拉得那么宽、那么大,像一只巨兽,匍匐在狭窄的世界中。他给李见珩发微信:“在吗?”
      他只等了一会儿,手机一颤。
      “咋了?”李见珩问。
      他对着键盘发了好一会儿呆。他删了又打,打了又删,不知如何斟酌自己的语句。此时天外已聚集起乌云,乌云中滚着刺眼的闪电。
      响起了第二声惊雷。
      这时,李见珩的微信也弹进来:“在哪?我去找你。”
      可他明明还什么都没说。
      他比刘瑶都能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与想法。
      段澜说:“在家。雨太大了。”意思是叫他不要来了。
      但李见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命令他:“待着。我来找你。”

      天下大雨,如黑夜一般,滚动奔腾的乌云将所有天光一一吞噬。雨溅在他的鞋面上了。他就坐在家属楼的门口,李见珩的车灯如两把利剑刺入黑暗之中。
      他披着一件黑色的雨衣。这么大的雨,浇湿了他的头发,柔软的发梢趴在额头上,这让段澜想起最开始,他第一次见到李见珩的时候。那也是一个这么压抑黢黑的雨夜,李见珩带着一把伞,横刀阔斧地闯过来,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完完全全地保护他。
      段澜站起来。他想说点什么,起码该有一句客套的“谢谢”,但是他忽然觉得语言很无力。
      李见珩一把从亮黑色的电动车上蹦下来,几步跑到段澜面前。
      段澜刚张口说:“没事……”
      就被李见珩猛地拽进怀里了。

      他的鼻尖一下子撞到李见珩胸口,扑鼻而来他身上的清香。和一点烟味。混杂在雨水的气息之中。温热的,带着他生命的温度。
      他感觉到李见珩把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笨拙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吧?”李见珩问。声音从胸腔传过来,震动着他的皮肤、胸口乃至于心脏。
      他本来不想哭的。即使刘瑶让他回忆起的一切都在压迫他的泪腺,但他都忍住了。可是被李见珩安抚的这一刻,他的鼻头又酸了。
      像找到归宿一样。
      他还是忍住了。摇了摇头,避开李见珩的视线。
      他有点害怕李见珩问他“怎么了”,这样他不得不去回忆复述一边刘瑶的事情。
      但李见珩什么都没有问。
      李见珩说:“去我家吧,好不好?”
      “这儿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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