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天下》安玲娜

6、言将军

　　吴敌离开后的第三天，吴怨正走在街上熟悉着环境，一蒙面黑衣人突然把他拽到了巷子里。那人给他看了一眼腰牌，他便乖乖地跟着走了。

　　他们来到了个十分偏僻简陋的客栈。吴怨不是没怀疑这人，可他一打不过，二跑不掉，只能姑且看看自己造化如何了。还好，这次运气不错，屋里迎接他的真是旧友言青，不是草木皆兵。那人见到他后嘴角微微上扬，起身单膝下跪。

　　“臣言青，参见大殿下。”

　　吴怨一愣。他这还没摘面具，怎么就认出来了？

　　“臣与吴敌见过了，他似乎不太信我，还好有您当年留下的信物，” 言青边说着边把一玉佩从怀中拿出。

　　吴怨这才明白过来，放松了戒备。“这些年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没和任何人说过你是我的人，包括吴敌，只是曾告诉他，持此信物者可信。”

　　言青笑道，“殿下就不怕我把它丢了？”

　　“...用人，便不疑。”

　　言青愣了一下，又立马调整了表情。“大殿下这么多年，没怎么变啊。只是，您的声音...”

　　吴怨苦笑：“变化岂是肉眼可见。我的声音成这样，一是因旧伤，二是我与江湖人学的手法。话说，言青你为何-”

　　“臣这次冒险来找殿下，是为了将此物交与您。”

　　言青拿出一令牌放在桌上。“这令牌，能调动精兵五千，都是半年前与我去边关的弟兄们，他们...都曾是您的部下，您可以信。”

　　吴怨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什么。“为何如此着急，等进了京城-”

　　“臣没有时间了。”

　　语音刚落，言青便卷起了袖子，只见几道黑线蔓延了手臂。吴怨一惊，连忙拽起他的手把脉，却被言青轻轻推开。

　　“毒入心脉，无解。”

　　一阵凉意侵袭了吴怨的胸口，堵得他说不出话。

　　他以为，五年时间早已把他磨练得无欲无求，无牵无挂。

　　他以为，再次经历生离死别时，已经能看淡了。

　　。。。

　　怎么办，还是红了眼眶啊。

　　“...言青你...”

　　“殿下，臣想先让您见一个人。”

　　言青起身推开了门，门外正是把吴怨带来的那人。

　　“殿下，您认认他的脸。” 那人摘下了面纱，吴怨仔细一看，果真认了出来。

　　“小灰？”

　　煊武十八年，大皇子吴怨第一次随军出征，还带着刚收了的小弟，不过这孩子武功天赋极高，倒也没少给吴怨脸上增光。不过，大多人觉得，这还是得归功于这孩子的义父，李将军教的好。

　　战场上，大皇子十几年来头回做了次正经人，拿出了自己在街头打架的看家本事，愣是靠出其不意击退了敌军。当然，也因为身边有个小高手。不过，一场胜仗似乎并没有让吴怨多高兴，毕竟这一仗殃及了附近村庄的百姓。

　　有着怜悯之心的将士帮忙把百姓们埋葬。作为将领之一的大皇子带着略受刺激的小吴敌在墓前下跪，吓得其他将士也纷纷跪下。

　　那一刻，将士们都觉得，大皇子总算长大了。

　　后来，他们找到了村里唯一的幸存者。这孩子一身泥土烟灰，应是在家里躲了很久。训娃有招的吴怨凭借一烤羊腿把小孩儿引了出来，也不问人家有没有名字就小灰小灰的叫着。

　　把孩子领回去后，正好那时候言青缺个徒弟，吴怨就把人交给他了。

　　没想到，一晃都长这么高了。

　　“臣言辉，参见殿下。”

　　“你还真给他起了言灰这么个名字啊？”吴怨有些无语地看向言青。

　　“辉是光辉的辉，不像殿下，见人一身灰就随口叫了。” 那时的吴怨，心大的不是一点半点。

　　吴怨看着当年被自己带回的小团子如今已经成人模人样的大小伙子了，不禁感叹岁月无声啊。

　　“小灰，你，愿助我？”

　　有些疑虑也是对的，毕竟多年未见。

　　“臣谨记当年是殿下给了我生路。五年前，臣无能为力，但现在，还请殿下给臣一次机会。”

　　他很真诚，吴怨看得出来，可毕竟以前被人骗过，现在...有些怕了。

　　“殿下，言辉一直敬仰您，您就收了吧，”言青在旁边也帮着说话，“你们好好聊，我去...看看饭菜。”

　　言青走后，吴怨的脸色一下阴沉了许多，害得言辉一时不敢抬起头来。

　　“他中毒了？”他问道。

　　言辉连忙点头。“言将军怕是一直都在强撑着...”

　　“...何时中的毒？”

　　“殿下，这蟒人善于用毒，您是知道的。自从那蟒族族长过世后，他的儿子成了首领，对我们的进攻越发猛烈，毒也有了新种类，一滴致命。”

　　吴怨低着头，脑中快速闪过他知道的所有蟒毒。的确，没有这种症状的。

　　“殿下放心，如今他们的新毒已然用尽，将士们都有了防范，吴将军不会有问题的，” 看不懂他表情的言辉只能猜一猜他的心事。

　　吴怨摇了摇头。“内忧未平，外患又起，这吴国的命数，当真是个笑话...”

　　听到这话，言辉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已征战沙场多年，很少会背脊发凉。眼前这人，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大卸八块...这位真是当年那整天嘻嘻哈哈，爱揉着他头玩儿的大皇子吗？

　　“所以，言青现在什么打算？”

　　言辉一怔，赶紧回答，“其实具体的，言将军也未与-”

　　“你认为，他会如何？”

　　“...啊？”

　　吴怨叹了口气，看向了手里玩捏的令牌。

　　“他把令牌交与我，便是死是活都不能再回京了，只是我没想到，他连与心儿的最后一面都不见了。”

　　“唉，” 这一声，来自门外，“臣还是瞒不过殿下。”

　　言青走了进来，一脸欣慰地看着吴怨。

　　“...你又何必走到这一步？”

　　言青走到窗边，看向了不远处的山脉。“殿下不知，臣与心儿有约，若哪日在外遭遇不测，那传回京的消息，只会是失去踪迹，而非逝世。”

　　算是给对方留一丝念想，一丝慰籍。

　　“若臣回京见她最后一面，那她便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啊...”

　　那夜，是二人久违的把酒言欢，只是有些扫兴的是，二人的身体都不能多喝。

　　“心儿当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如今却能独挡一方了。”

　　“您这好妹妹，可是把我管得服服帖帖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啊。”

　　“你们的大胖小子，我前两天见着了，长得还真像你。”

　　“可惜荣儿没继承我的剑眉，少了分英气。”

　　言青和吴怨你一句我一句，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殿下，京城是凶险的牢笼啊...” 眼看就要分别了，言青还是觉得得再三提醒。

　　“我，生于此牢笼，也甘愿死于牢笼之中，”吴怨回答道，眼中很是清澈。对于这个答案，言青既满足又无奈，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吴怨看着他，又拿出了令牌。

　　“言青，这是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当年的事，我知道，你并未深入其中，而如今你又有了妻儿...虽然这令牌重要，可却不值得你为此殒命。就算你身上的毒无解，在最后这几天，还是回去陪陪她吧。”

　　言青似乎料到这人会这么说，默默地把令牌推回了他手中。

　　“殿下可知，这五年来彻夜难眠的，不止您一人啊？”

　　吴怨一怔，既不知该如何作答。

　　“臣老是会想，如若当年做出了不同的决定，那现在，心儿和荣儿，会不会都有哥哥陪着他们？”

　　言青转着手里的杯子，吴怨的眼神也飘向了远方。

　　“心儿她，真的很想你啊，”言青轻声道。

　　吴怨叹了口气。“她会更想你的。”

　　言青微微一笑，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

　　“老大...对不起。”

　　那日，言青启程回老家，几年来第一次换上了平常衣裳，仿佛回到了进军营前的时光。言辉将带着言青将军失去踪迹的消息回京。三人在岔路口分别，既是生离，亦是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