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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七号线 ...

  •   凝视刀尖的心脏
      第二十七章七号线

      他会不会已经不在那了?要是有人借他伞,他已经走了就好了。在回教学楼的路上,解佩就这么想着。实际上她并不太想和徐锴闻面对面。

      而徐锴闻仍旧站在和刚才相同的位置,望着楼外不息的雨,神色平静。当解佩撑着伞进了楼门又收了伞的时候,徐锴闻看着她,感到很意外。

      大厅的灯已经亮了,明亮的白色光线让每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明晰起来,同时也照亮了地上铺的防滑红地毯上的一圈圈黑色污渍。白色地砖因沾上雨水而变得异常的滑,灰溜溜,脏兮兮。

      解佩收了雨伞,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徐锴闻的目光。
      无数个下了楼又经过大厅的背着书包的学生还在不断朝楼门走去,有说有笑,人声喧嚷。雨水如涓涓溪流顺着雨伞淌下来,流到解佩手上,落在白色地砖上。解佩穿的牛仔外套被雨水淋湿的部分由浅蓝变成了一圈一圈的深蓝,校服裤子裤腿处的颜色也加深了一度。

      徐锴闻站在原地没动,解佩朝他慢慢走过去。

      “怎么回来了?”
      “我以为会有人借伞给你。”
      “再过一会儿或许会有。”徐锴闻笑了一下,笑里似乎有点无奈。
      “走吧,你都借我衣服了,我送你一段吧。”
      “你快回去搭车吧,我没事,就几步远,淋不着。”
      “我不搭车了。”
      徐锴闻想从解佩的神态上看出些端倪,但解佩没有透露出任何东西来。徐锴闻上前一步,右手照旧拎着袋子,左手则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件军绿大衣。解佩看着他手里的动作,又看了看他的神情。
      自然,真诚,不掺杂过多的心思,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平静。

      徐锴闻没有说话,伸出手把大衣递到了解佩面前,看了看大衣,又望着解佩。
      解佩看着那件自己穿了大半天的大衣,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我先帮你拿包吧。”徐锴闻看着她的眼睛。
      解佩盯着眼前的大衣,咬了一下嘴唇。
      “我只是觉得你有的时候很像我自己,所以就下意识地想帮你,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徐锴闻淡淡地笑了笑。
      那个笑容直击人心,纯粹到无法用语言道明。从中找不出任何的攻击力和目的性。这么
      多年,解佩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笑容。

      而且是因为她而笑的。
      紧张而缜密的心理防备就在那么一瞬间,被卸了下来。

      “要是你觉得被打扰了……我会觉得很抱歉,那恰恰是,我不希望的。”
      那个声音不疾不徐,又温柔有力量。

      解佩总是告诉自己,感性要服从于理性。
      “不不,没有打扰。但我,确实觉得有负担……不是因为你,换了别人也一样。”解佩说。
      徐锴闻眼眸微动。

      “去学子苑不是没几步路吗,不用这么麻烦,走吧。”解佩换了语气。
      徐锴闻听完眨了下眼睛,又把大衣放回到了袋子里。
      “但是,我今天要去一趟我姑家,等雨小了我直接打车过去。披着衣服没事。你快走吧,她应该会等你,外面还挺冷的。”徐锴闻说。
      “你姑家?”
      “嗯。”
      “在哪儿?”
      “陶然居一期。”

      就是水天清苑挨着的小区。

      “挺远的。”解佩说。“那我,先走了,一会儿说不定你就有雨伞了。”
      “是。”徐锴闻笑着说。
      解佩转过了身,重新撑开了伞。
      不知为什么,心里升起一阵淡淡的失落。

      “明天多穿点。”徐锴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解佩又转过身去,笑了笑,拿着伞转身投向了雨中。

      这样的天气,学校外面的路上堵车堵作一团,家长与学生又遍布整个校门口道路的空隙,想要打车,只能走出路口到另一边。这样的天气是不容易打到车的,出租车不仅有限,而且还总是会塞满一车的人之后再发车。至于价格,就更是高低不定了。

      解佩瑟缩在伞下,走出大门,投币上了7号线。

      此时校车上已经没有空位了,不仅没有空位,在恶劣天气来临的时候,还会有很多人临时改坐校车,导致站位也很拥挤。解佩上车的时候就挤在靠前的位置,无法再向前行进了。她拉出书包侧边袋里预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将折叠雨伞包了进去,又把伞放进了书包侧边袋。
      解佩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7号线校车上面的两道金属管上没有垂下来的拉手可以拉着防止车子行驶不稳,以解佩的身高,要她一直扶着上面的管子还是有些吃力。解佩转而用右手扶住了靠近过道的座位椅背上的扶手,左手拉着书包的背带,望向车窗外。
      不同颜色的雨伞来来往往,在橘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全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与外面的低温形成了反差。雨还在保持着刚才的大小,丝毫没有软下心肠给放学的学生们行个方便。
      就在解佩想着家里的姥姥是不是被雨声惊醒为自己担心,医院病房里的姥爷现在的情况又怎么样了的时候,她看见车窗外飞速闪过一个黑影。

      解佩的眼睛追随着那道朝左去的黑影,一直到几秒钟后看见那个黑影上了车。
      那个黑影站在前车车门处,一只腿登上了一级台阶。细长的手从衣服的侧边衣襟拿开,把淋了雨的黑色大衣被翻转过来折了一下,湿的一面朝里,里衬朝外,搭在了左边胳膊上。
      “到陶然居一期是吧?”
      “对。”司机回答道。
      他向投币机里投了两个硬币,之后拍了拍身上似是不小心被雨淋上的地方,接着另一只腿也迈上了台阶。
      为了不影响驾驶,校车内是从来不开灯的,车内光线全靠外界投射过来。他身上穿着的那件军绿色大衣在黄色光线之下变成了灰色。
      徐锴闻朝车后走来。他刚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解佩。
      他笑了一下朝她走过去。解佩也一直在望着他。
      “你没打车?”“打车费劲是吧?”
      两人同时说道。
      徐锴闻朝旁边移了移目光笑了笑。他站在解佩旁边,手把着车上的金属管扶手。“我记得你说你住水天清苑,陶然居又挨着水天清苑,我就猜这车应该会到。”
      司机启动了车子。
      “你是踩点上车的,一般九点十分、十五,这辆车就发动了,你再晚点就赶不上了。”
      “啊,这么幸运。”徐锴闻笑道。这么久了,校车大致几点钟会开肯定是知道的啊。真是不太聪明的样子。徐锴闻朝右边看过去,看见了解佩侧边袋里装着的套着塑料袋的雨伞。

      不过的确没想到,还能碰上她。

      “你倒是聪明,那万一你要是上错车了,这车不到陶然居呢?”
      “那我可以从水天清苑走过去啊。”
      “如果连水天清苑都不到呢?”
      “那……”徐锴闻想了想。“那就赶上哪个坐哪个吧,总之应该离着更近就是了。想做成一件什么事总会有办法的。”
      解佩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车这么多人啊?”
      前面的校车开动了,7号线跟着缓慢地朝前行驶起来。
      “天气不好人就多。”
      “噢。”

      在校车的噪音声中,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7号线驶出了前面的拐角,加快了车速。

      依旧无言。

      然而令解佩觉得难得的是,即便互相之间没有说一句话,仅仅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他们之间的氛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哪怕是在刚才在大厅里那一番对话过后。
      解佩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徐锴闻,虽然他比自己高出很多,但解佩还是发现徐锴闻神色非常自然,没有经过什么伪装与矫饰。那种气场令解佩觉得很舒服。

      “是有什么事情吧?挑今天过去。”
      “我姑今天搬过来的,所以我得过去一趟看看。”徐锴闻望着车窗外说道。
      解佩没接话。

      “之前不是说我自己在这住吗,然后,我姑最近换了工作,加上我妹上学离着近,就从市区里搬过来了。”
      “你妹妹,是也在求实吗?”
      “没有,她初三,在东岭中学,明年中考,考得好的话可能就来了。”
      “哦。”
      “我爸妈都不在这,一直都是我姑帮着照顾我,这回离着近了我就得经常过去看看了。”
      “你爸妈,是都在外地吗?还是说就是不在这边。”
      “他们在北京,是重组家庭。我妈和我继父在一起,但是我不想一起过去,过去就是自己,那时候我姑帮着照看,后来上艺中也是自己一个人。转到附中是我妈特地从北京回来逼我转的学。她不想让我学跳舞,想让我转学之后学个酒店管理,去□□忙。我一个人自由惯了不想受人管制,后来她回去以后我自己就到学子苑租房子住了。”

      重组家庭,一个人,姑姑……

      “说多了。”徐锴闻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不会。”解佩马上接了过去。“怪不得刚开学那阵聚餐,你说你上艺校,家人都不是很支持你。原来每个人背后都有阴影,只是之前我只看见了自己的,听你说了这些,我才发觉,是我疏忽了。”

      她还记得当时开学的事啊。徐锴闻转过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似有话说。

      “帮我拿一下。”
      徐锴闻把搭着那件黑色大衣的胳膊朝解佩伸过去。解佩接过。徐锴闻接着把背后的书包背到了前面,脱下了身上穿着的那件绿大衣右边的袖子。
      解佩看着他,想到了什么。

      徐锴闻一手拿过解佩手里的黑大衣,一手又把脱下来的绿大衣递了过去。
      “我穿这件。”
      “不行,那件是湿的。”解佩果断说道。
      徐锴闻笑了一下,没理会。他紧接着套上了那件已经被雨淋过的湿了的黑大衣。解佩出于本能地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袖子,将绿大衣转移到了右边手上。

      “没事,里面是干的,就外面沾上一点水,不碍事。”
      “不行。”
      “真的没事,外面绒毛不怕水,抖抖就掉了。”
      “你快重新把这件穿上。”解佩坚持说。
      徐锴闻已经穿好了衣服,他伸出手接过另一件大衣:“你的包看着好重啊,给我吧,然后你穿上。”
      “我不要,包也不重。你快穿上吧。”
      解佩有点着急,她不想因为自己再把徐锴闻弄感冒,那样自己就更过意不去了。欠下的人情不仅没还上,反而更加深一层。
      徐锴闻看着解佩的眼睛。校车贴着马路边沿行驶,一侧的路灯就很轻易地从车窗把光线完全贡献给了靠近它的那边,而另一侧座位则是借着对面的光才有了亮度。在黄色灯光之下,徐锴闻仿佛看到解佩的心也和那些路灯一样,明亮温暖,充满善意。

      “别犟了,晚自习之前你就把衣服还回来了,要感冒也是你感冒。”徐锴闻笑着说。“考试时候就穿着这件吗?那你到现在可没少吸收凉气,你穿上吧。我不会觉得你欠我什么情。”

      怪了,他是会读心术吗?
      解佩一时语塞。徐锴闻右手过去握住了解佩书包上面的提手。解佩的右手还在椅背的扶手上,拉着书包背带的左手却慢慢垂了下去。
      徐锴闻向上提了提解佩的书包,然而此时书包还在解佩的背上,解佩感受到了一股把自己往上拽的巨大力量,就像要把自己拎起来似的。

      “真的好重,你这里面背了多少书啊?”“始作俑者”装作没事的样子轻松地说。
      解佩受到这股力量自然地做出了一个不可控的表情。本来根本没什么夸张的,徐锴闻看见了居然轻轻笑出了声。
      “你好像要把我拎起来。”解佩眯着眼睛对他说。
      “把你拎起来,也不是做不到。”
      书包到了徐锴闻的手里。徐锴闻把衣服递过去。
      解佩看着递过来的衣服。
      “接着呀。”徐锴闻说。他把书包一甩,一边书包的肩带就落在了徐锴闻右边的肩膀上。“手酸了,快。”
      解佩接了过去。同时徐锴闻把另一边书包的肩带也背到了肩上。就这样,徐锴闻前后各背上了一个书包,区别在于前面的瘪,后面的鼓。
      徐锴闻默默地把披在解佩身上的大衣拽了拽整理好。
      解佩穿好了衣服,转而看见了徐锴闻的书包:“你的包,真的装东西了吗?”
      的确,瘪瘪的样子像是个空包。

      “哈哈。当然装了啊,只不过不像你。”
      解佩笑了。伸手想去接自己的书包。
      “不用,我背着就行。”徐锴闻看出了她的意图。
      “给我吧,看着像我仆人似的。”解佩笑着说。
      “那把这个给你。”

      徐锴闻把前面自己的书包卸了下来。解佩接过去,感觉除了书包的自重以外简直没有别的重量了。书包是黑色的,之前看见过他背但是从没有仔细观察过。书包右下角用一块皮革缝在上面,皮革上绣着的应该是品牌信息。
      “真的好轻。”
      徐锴闻朝她笑了笑:“那你就背那个吧。”
      这包里,不会一本书都没有吧。解佩在心里打趣道。
      “你真的不冷啊?那衣服。”解佩又问了一遍。
      “不冷,真不冷。”她还真当回事。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
      “你刚才说,你疏忽了的,是什么?”徐锴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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