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第 2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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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月宫之战过去的半个月后，万花谷中对治疫药方的研究突然出现了很大的进展，大夫们找到了一味名为绛珠子的药，可以完美地融进之前用的药方，保留药效的同时极大地缓和管莲带来的强烈的刺激，不管轻症重症的病人，都可以放心使用。
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找到了根治瘟疫的办法。
万花丝毫没有藏私的意思，整理好药方的第二天，便派弟子将药方送出了谷去。
或许谷外人会觉得能找到绛珠子真是幸运，何星却不敢这么想，因为他知道之前的方子就是万花的大夫们集思广益，一点点改进而成，而绛珠子作为一种并不珍稀的草药，本与治疫毫无关联，也是万花的大夫们将想到的可能一种种试过去，才终于试出来的。
因为苍灵草的短缺一直未得解决的缘故，后来又相继有一些万花弟子染上疫病，虽然因为发现得早，又有了应对经验，大多数人症状不重，但他们都自愿地参与了试药。
何星与萧扶忧帮不上这种忙，但他们没有忘记之前的调查，他们终于从凌雪阁手中拿到了长安城外的舆图，也终于从方皓那里得知了桑乔的身份。
“鬼女”桑乔，这是东海人更熟悉的名号，桑乔的父母都是被关进冰火岛青莲狱的恶徒，而那时她的年岁还太小，老狱医可怜她无人照料，便收她为徒，将她带在身边。桑乔的容貌天生有缺，她极是在意这一点。长期在青莲狱中的生活也让她很难做一个普通人，于是桑乔后来也成了青莲狱中的大夫，但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性开始扭曲改变。
在青莲狱暴动之时，桑乔失踪了，后来方家经过调查，发现桑乔很可能做了暴动的内应，说动她的人就是被关进青莲狱的香巫教的余孽。老狱医也在那场暴动里离奇身亡，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桑乔动的手。
桑乔为什么被说动，她与那个韩敬青又有什么关系，萧扶忧他们恐怕是再难得知了，但萧扶忧推测，桑乔对巫蛊之术的了解来自于悉达罗摩，悉达罗摩很有可能提出过用巫蛊之术为桑乔换颜。
悉达罗摩一死，这种希望自然也就破灭了，或许是因此，桑乔才痛恨方家，和谢采李重茂狼狈为奸。
至于那张舆图，当萧扶忧按照之前的想法，将图上村落与对应的发病时间全部标注好后，真相立刻大白。沈素柏等人提出的想法其实是对的，这场人为的瘟疫，不同的村子发病时间存在规律，只不过这规律并不是距离长安城越近发病就越早这么简单，而与李重茂属下的行迹有关。
他们从北向南，从官道到小路，渐渐深入，越早经过的地方，瘟疫出现的时间也越前。
这些真相对于寻找根治瘟疫的方法没有什么作用，但这是万花应该得到的一个交待。
谷里的病人越来越少，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孙思邈倒下了。
长久的操劳耗干了他的心血，而万花出事那一夜也让他染上了严重的风寒，过于苍老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一场大病的侵袭，就在药方被送出谷的两天后，孙思邈突然昏厥，竟足足过了一天才醒过来。
每个人心里都万分沉重，他们心里都有预感，只是不愿相信。
“师父……”
裴元抛下了一切，侍奉在孙思邈榻前。他万分惶恐，整夜不睡地寻找药方，但渐渐的，孙思邈已经难以进药食，握住他的手，也只能摸到凸起硌人的骨节。
“唉，阿元……”
孙思邈清醒时总是有些无奈地笑望着他。
这一日，是一个明媚而温柔的晴天，裴元不得不短暂离开孙思邈榻前去处理一些要紧的事，他让林知行来照顾孙思邈，但他离开没多久，突然有人带来林知行的口信，说卧床多日无法起身的孙思邈竟下了榻，想要出去走走。
裴元手中的书简刹那间摔在了地上。
他拔腿向落星湖跑去，屋里已经没有人，他一路询问弟子，终于在晴昼海东边找到了孙思邈。
孙思邈已经走累了，正坐在一处高坡的树荫下休息，拐杖就放在一边，林知行在他身后微微撑着他的后背，而徐婉和苏白月刚刚编好了一个花环，邀功似的递到了孙思邈面前。
“师父……”
裴元一阵脱力，话里的颤抖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孙思邈看见他，便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
“阿元，来。”
裴元连忙走过去，坐到了孙思邈身边，孙思邈的手摸起来像冰一样凉，裴元咽了好几次嗓子，才能维持语调不变。
“……师父您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出来走走？”
孙思邈呵呵一笑。
“在屋里一直闷着多难受啊，我看今日天气好，便让知行陪我出来走走，看把你急的。”
孙思邈难得有精神说这么长的一句话，裴元却如坠冰窟。
“孙爷爷，快看这个兔子！”
苏白月又编了一只草兔子捧到了孙思邈面前，孙思邈仔细地左右端详，点了点苏白月的小鼻子：“嗯，像你的小小月！”
苏白月被夸得脸上发红，害羞地捂住了眼，徐婉安静地凑了过来，孙思邈也含笑摸了摸她的头。
“孙爷爷，这个兔子也送给你好不好？我和阿婉再去编别的！”
“那好啊……”
兔子被小心放在孙思邈膝上，苏白月又拉着徐婉追着蝴蝶跑开了，裴元张了几次嘴才开口。
“师父……”
“阿元，这几日，病人们的情况怎么样？”
“都还好……现在谷里，也就还剩二十几个百姓，阿平他们，也都快好了……”
“好啊，”孙思邈满意地舒出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哪怕我不在了，你们也一定要把病人都治好啊……”
“师父！”
裴元一下跪了下来，林知行也白了脸。
“这是做什么？”孙思邈无奈地笑。
“师父您别说这种话……徒儿一定会找到办法……”
裴元的声音抖得无法将话说完，孙思邈则又温和地叹了一声。
“唉，阿元……”
孙思邈伸手，裴元不得不起。
“你的医术，还是我教的呢，虽然我相信阿元会青出于蓝，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
“不……”
裴元连忙想要摇头，孙思邈却继续说了下去。
“我已经活了这么大年岁了，难道，还不许我歇歇吗？”
裴元顿在了那里，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孙思邈心疼地看着，抬手摸了摸裴元的侧脸。
“阿元，师父不能再陪着你了……”
“师父，师父……”
裴元止不住哽咽。
他还记得拜师那日跪在孙思邈面前许下行医誓言的场景，为什么，时光不能流得再慢些？
“阿元，《千金要方》我已经又订正过一次，《千金翼方》却还差了一些，等我走后，你要带着你的师弟们把它订正完。记住，不可藏私，医药之道，正是要流传开来，方可发扬光大，方可不负前人心血。”
“是……徒儿一定会记住！”
“开谷之举，我并无后悔，只是，听枫他们……”
孙思邈向北望去，高大的生死树附近长眠着宋听枫、封小秋，还有其他牺牲的万花门人。
“师父，这不是您的错……”
“我明白。”孙思邈微叹，就像他将伏火之法公布出去，本意是帮助他人更容易地炼丹，却没想到有一天被用到自己头上来。
“世上之事，守心最难，我为医者，尤当鉴之。”
孙思邈转过头。
“阿元，你还记得师父当初让你立的誓吗？”
“记得……”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愿普救众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晴昼海，不仅东方宇轩方碧玲僧一行等人齐至，萧扶忧何星方皓他们也都赶到，还有许多疫病将好的百姓，他们不敢靠前，但都走出了帐篷，远远向这边望过来。
“老神仙……”
东方宇轩等人都难过得说不出话，何况是普通万花弟子，不知是谁带头“噗通”一声跪下，其他弟子也相继跪了下来，深深叩首。
“这是做什么……起来，都起来……”
“孙爷爷……”
宇晴一手牵着顾容，一手抱着顾雪。顾雪最近生病，低热烧了几天，才退下去不久，现在还是怏怏的，他向孙思邈伸手要抱，宇晴很为难，孙思邈却示意无妨，于是他被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孙思邈怀里。
“孙爷爷，”顾雪轻轻地蹭着孙思邈的肩头，“等阿雪病好了，阿雪想听孙爷爷讲故事。”
“让你师父给你讲好吗？”
“可是阿雪想听孙爷爷讲的……”
孙思邈目光微动，揉了揉顾雪的脑袋。
顾雪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有些害怕地抓着孙思邈的领口。
“孙爷爷，你是不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是啊，爷爷要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啦。”
“那阿雪看不到孙爷爷怎么办？”顾雪瘪着嘴，已经忍不住抽噎了，“阿雪……会很想很想孙爷爷的……”
孙思邈沉默，过了片刻揽紧了顾雪。
“阿雪，你看这片晴昼海……”
虽然火焚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失，但很多的地方已经被移栽上了新的草木，药田里的草药正茁壮生长，很快就会到下一次收获的时节。
一朵一朵的小花开着，轻风温柔地将香气送到他们面前。
“阿雪要是想爷爷了，便和这些小花说说话吧，这些小花都会听懂，它们会把阿雪的话都转告给爷爷。”
“真的吗？”
“对啊……”
“那好吧，”顾雪又抱住孙思邈的手，很认真地道，“阿雪昨天跟师父说，长大后也要做很厉害的大夫，不光治自己的病，还要治好别人的病。”
“爷爷相信阿雪……”
“孙爷爷！孙爷爷！”
苏白月和徐婉又从远处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
“孙爷爷你快看啊！我们找到了很好看的花！”
“好，好，”孙思邈抬手，边笑边点头，“小心别摔着，慢些。”
“老神仙……”
宇晴将顾雪接了过去，孙思邈抬起了头。
老树落下浓密的绿荫，偶尔的缝隙间漏下细碎斑驳的温暖光点。
“今日的天，真的是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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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邈的葬礼简单而安静，他被葬在生死树下，与宋听枫封小秋等人相距不远。按照孙思邈的遗愿和万花的习惯，裴元等人没有为他立碑，但在晴昼海的东面，东方宇轩竖起了一方巨石，他与裴元商议，要将孙思邈心血凝成的医书刻于此处，供后来人习学观摩。
付出的，总会有人记得。
又过了几日，最后一个染疫的百姓也痊愈，那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谷之岚和陆止送她和她的家人到谷门前。
“回家吧，路上当心些。”谷之岚抚摸着小姑娘的头，“以后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啊……”
“姐姐。”
小姑娘突然伸手轻轻扯谷之岚的衣袖，谷之岚蹲下了身。
“怎么了？”
“这个，送给你们。”
她将背后的东西小心地捧到了谷之岚手里，那是一块油纸包着的糖，是她入谷前好不容易得到，一直没舍得吃的。因为在手心里藏得太久，糖已经开始融化，油纸上还沾了一点汗液。
“谢谢你们。”
谷之岚久久地看着那块糖，突然低下了头。
“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谷之岚抬起头，眼睛有点红，却是温柔地笑了笑，“姐姐只是很喜欢你的糖。”
“嗯！谢谢你们！你们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小姑娘挥了挥手，向她的家人跑去，她的家人向着谷之岚和陆止的方向深深行礼，许久之后才直起身，带着小姑娘慢慢走远。
当最后一个病人的身影也消失，谷之岚与陆止退回了谷门内，李东流启动了机关，万花谷的谷门再度关闭。
从乾元元年五月初，到乾元元年十月，这场持续了近半年的瘟疫，终于结束了。
何星站在云景台前，与萧扶忧并肩眺望着万花，幽蓝的云间藏着湖水与轻风，这片山谷温柔得一如他来时，哪怕曾历经岁月艰苦的磨炼。
“道长！”
徐郁在云景台下冲他招手。
“凤棠说要庆祝，不醉不归！你们来不来啊！”
“来！”
何星向萧扶忧回眸。
“走吧。”
“嗯。”
他伸出手，萧扶忧一把牵住，十指相扣。
作者有话说第247章 第 24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