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见过鬼蹁跹》》童家小默

3、怨气袭人

　　既然村长已经安排妥帖，大家又都没有意见，于是江予怀和霍书青二人便跟着李万他们到了他们村里那个叫做东子的人住的地方。

　　这是一间再简陋不过的小屋，靠近江堤，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及时处理。李万将两人带来后又道：“两位大师先住着，这儿已经有人提前打理过了。”

　　“有劳。”江予怀冲他一点头，道。

　　李万摆摆手，道：“两位大师有需要就叫我们，这事儿还就拜托两位了。”

　　“知道了，你先忙去吧。”霍书青挥了挥手，没让李万再继续杵在这儿了。

　　等李万一走远，霍书青就立即围着江予怀问道：“欸，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啊兄弟。”

　　江予怀把包袱放下来，取出几张空白符纸，用朱砂和装在小瓶子里的黑狗血制了几张符，没有说话。霍书青倒也识趣，见江予怀正做事，也没再打扰。

　　但江予怀才刚刚收好符纸，霍书青又道：“怎么，你不告诉我怎么称呼你，难不成真想让我叫你师兄？”

　　江予怀斜斜看了他一眼，道：“江予怀。”

　　“江予怀？”霍书青眼睛一亮，道：“好名字！我叫霍书青，也不是什么骗子，跟你说个实话，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压根不相信什么鬼啊神的，每次有这种事，我一般用……”说到这里，霍书青顿了顿，道：“用拳头解决就行了，关键是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江予怀却敏锐地注意到了霍书青的停顿，这让他想起白天的一个细节来。

　　白天那一缕黑气来到两人身前，江予怀将他扯到自己身后之后，发现霍书青的手一直按着自己的后腰，很明显，那里有他保命的东西。

　　江予怀没有兴趣去弄清楚别人是什么来历，用什么保命，生在这个时代，有太多事情身不由己了。

　　冬子这个简陋的房子只有一间房，床倒是有两张，但是村民们可能是考虑到他们是师兄弟，就把不太宽敞的两张床拼到了一起，再加上垫被和被褥，这样睡着更舒服。

　　江予怀看见霍书青正仔细地拂去被褥上的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然后把被褥抖了抖，再仔细铺好，这才脱了外衣与鞋子上了床。

　　江予怀观这霍书青，皮肤偏白，做事讲究，而且遇事并不慌张，就白天那种情况，一般人绝对做不到像他这样处变不惊。江予怀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了计较。来路不明且非一般的人，他还是防着点好。

　　不过再怎么样江予怀也不会做得那么明显，他也将外衣脱下躺着了，外面天色已黑，两人并不相熟，也无话可说。

　　但正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阵嘈杂声，还伴随着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刚刚闭上眼的江予怀和霍书青同时嗖地睁开眼，立即下床穿好了衣服冲出门，就见一个男人快步走过来道：“大事不好了！”

　　江予怀眼睛一眯，道：“怎么回事！”

　　“我们村虎子不见了！他娘说虎子吃完晚饭和村里头其他孩子出去玩了，平时都是到点就回家，今儿一直没回来，出去找也没找见人。”

　　江予怀心下一沉，道：“去江边找过了没有？”

　　“就江边那块没找了，虎子他娘千叮咛万嘱咐虎子不能去那的，不过现在没办法了，村长他们准备了马灯，我们准备去江边找一下。”男人说道。

　　一旁的霍书青立即抢过男人手上的马灯，对江予怀道：“走，我们先去江边看看！”

　　江予怀回屋拿了包袱，立即跟着前面提着马灯的霍书青朝江边跑了过去，那男人见状也招呼大家一起赶去江边了。

　　江予怀和霍书青到达码头那边的时候，就借着天上隐约的月光和手上的马灯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个小孩，约摸八岁左右，长得很瘦，但很高，此刻他正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江水边。

　　霍书青一见，眼睛睁得老大，大声喊道：“虎子！回来！”

　　那小孩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神情呆滞地往江边走去。江予怀从胸口拿出一枚铜钱，双指夹着铜钱朝江中一飞，铜钱立即没入江中，与此同时，那小孩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一看自己站在江边，立即大声哭了起来。

　　这时候大人们也陆陆续续赶到了，见小孩没有失踪，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人群中走出一个男人，是虎子的父亲，他走下坡，想把虎子给抱上来。

　　谁知变故就在陡然之间发生了。

　　就在虎子爹刚走到一半路的时候，水底下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一把抓住了虎子的脚踝，虎子吓得哭声更大了，岸上的人见了这一幕都吓傻了，虎子的爹更是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江予怀正准备动作，忽然看见一旁的霍书青迅速从他后腰里抽.出一把.枪，立即对着那手放出了一.枪，昏暗的光线中，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枪精准避开虎子，直接打在了那惨白细瘦的手上。

　　虎子似乎也被吓傻了，连哭都忘了，霍书青见那手还没放开虎子，很快又放了第二枪，但还是毫无作用。

　　江予怀抬手压了压霍书青的手，示意他不要再放.枪了，正在此时，那手忽然发力，一把将虎子扯入了江中。

　　这下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虎子的爹如梦初醒，立即连滚带爬地跑到水边哭喊着虎子的名字。

　　江予怀眼眸一沉，他几步走下坡，一下子跳入了江中。

　　黑暗中，水下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江予怀仍旧感觉得到他的左后方有一股极强的怨气，来不及多做思考，江予怀拿出十枚铜钱，那铜钱入水竟然也没沉下去，而是在江予怀的指挥下排成一列，快速冲到了那股怨气旁，然后极速收缩，困住了那股怨气。

　　那股怨气剧烈挣扎起来，江予怀来不及和它多做缠斗，何况这东西也不是那邪祟的本体，于是江予怀便不再管它，直接冲了过去将虎子一把抱起游出了水面。

　　那怨气被江予怀的正气击溃，没坚持多久便四散开来，十枚铜钱一一回到了江予怀身上。

　　才刚出水，江予怀余光就暼见一个人影冲了过来，仔细一看，是那霍书青。

　　“你怎么样，没事吧？”霍书青问道。

　　江予怀见他的关心不似作假，便点点头，道：“我没事，先救人。”

　　说完江予怀把虎子抱上了堤岸，开始按压他的胸膛，没多久，虎子吐出几口水，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众人一见人已经会哭了，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虎子爹腿一软，朝江予怀跪了下来，道：“多谢恩人！”

　　江予怀侧过身，道：“夜里风凉，赶紧带人回屋。”

　　夜色渐渐深重，众人找到了虎子，自然再不敢在这里多待，急忙带着人回了村。

　　霍书青见江予怀半天不动，问道：“你怎么了？刚你还说夜里风凉，你身上也打湿了，还不赶紧回屋。”

　　江予怀望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江面，摇了摇头，道：“我得回去一趟，明晚我要将这东西引出来，除了它。”

　　“回去？这么晚了回哪？”霍书青道：“而且你身上衣服还湿着。”

　　“无妨。”江予怀摆了摆手，道：“你先回村歇着。”

　　“诶诶诶！”霍书青一见江予怀说完转身就走，不由得拉住他说道：“晚上那群畜生在城里设置了宵禁，你就这么去小心被抓。”

　　江予怀知道他说的是日本人，于是摇摇头，道：“没事，我有自己的路可走。”

　　“等等！”霍书青道：“我陪你一起去，但现在你要跟我去一趟村里先把衣服换了，否则邪祟没被你除了，你得先被风寒除了。”

　　江予怀抿了抿嘴，从前这么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出过什么问题，果然这个霍书青和自己猜想得不错，行事讲究，之前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拗不过霍书青，江予怀最终还是跟着霍书青到了李万家借了一套衣服换上了才出发。

　　霍书青一路跟在江予怀后面，江予怀本以为他会跟不上自己，没想到这霍书青倒是也能坚持，一句累都没喊过，不过听到他越来越喘，江予怀还是停了下来，道：“休息会儿。”

　　霍书青垂下头，道：“我不要做拖油瓶，我还走得动！”

　　江予怀道：“我得休息。”

　　霍书青：“……”

　　夜色下，霍书青看着江予怀坚毅的面容，头一回觉得，一个男人也能用特好看来形容。他开始不自觉地观察着江予怀。

　　李万是村里最高的男人，但他的衣服穿在江予怀身上还是短了一点儿，不过丝毫不影响江予怀的气质。从前，霍书青可以说是见过无数自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公子哥，想要与他们家结交甚至在他姐姐没成亲之前想要娶他姐姐的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个能让霍书青觉得如此顺眼的。

　　良久，霍书青开口道：“欸，江予怀，问你个事儿。”

　　江予怀抬头看着已经喘匀了气的霍书青，没说话。

　　霍书青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也不恼，一屁股坐在他身旁一颗树桩上，道：“你多大了啊，我1918年生人，今年二十三啦。”

　　江予怀看了一眼霍书青，道：“1915年生人。”

　　“噢！”霍书青点点头，道：“你也就比我大三岁而已啦。”

　　江予怀没再说话，秋夜的风吹过，霍书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江予怀站起来，道：“走吧。”

　　霍书青注意到这一次江予怀走路的步子慢了许多，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就有点雀跃起来。

　　两人走到接近子时才到达江予怀的落脚点。这屋子是有禁制的，只有用符纸才能打开，江予怀取出符纸，将其印在门上，没多久门就自动开了。

　　霍书青一脸好奇地走进去，就见屋子里各处都贴着符纸，床边还有几个大箱子，看起来装了不少好东西，墙上还悬挂着好些铜钱剑与桃木剑。

　　“哇！”霍书青新奇道：“啧啧啧，感觉好厉害！”

　　江予怀见此时的霍书青已经完全没有了在堤岸上开.枪时候的气势，不由得摇了摇头，其实这人本质上就是个被家里保护得挺好的小孩儿。

　　“时间不早了，明天午时我们要出发去新联村，天黑以后我要把它引出来。”江予怀道：“你早点休息。”

　　霍书青也确实累了，再顾不上许多，直接躺在了江予怀床上，睡之前他还想着，怎么这床就比东子那床舒服多了，连气味都好闻很多。

　　霍书青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在他屋里睡了，这让江予怀感到有些惊讶，他本以为霍书青这样随身带着枪的人，会对别人都有警惕，谁知他就这么相信自己。

　　江予怀将墙上一把桃木剑取下来放在包袱里，又多做了些部署，正想睡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床上的霍书青含糊道：“爹……娘……阿姐！报仇……”

　　江予怀没听全他说了什么，但仅凭这几个字眼，他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见床上的人似乎被梦魇住了，于是躺下去，轻轻拍了拍霍书青的背，想把他叫醒让他不被梦魇魇住，谁知霍书青突然一下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把整个人都往他怀里挤，这才安生下来。

　　对于一个第一天见面的人来说，江予怀是绝不习惯和别人这么亲密的，待霍书青渐渐平静下来，江予怀将他挪开一点，转而背对着他睡去了。

　　两个人赶路都累了，第二天自然醒得晚，连外面热闹的叫卖声都没能叫醒他们。两个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马上要到正午了。

　　霍书青伸了个懒腰，他发现，昨晚居然是他三年来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昨天的梦里，没有出现那些血腥的场面，他看见他娘亲和阿姐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告诉他说她们很好，不用担心，让他勇敢地走下去。

　　霍书青看了一眼江予怀，三年来他对所有人都保持高度警惕，唯有眼前的人是个例外，见他第一眼，霍书青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命运的齿轮就此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