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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夫妻再见是仇人,刨开美好现残酷 ...

  •   文治六年三月,被抓捕的洪潜经审讯确为前匡正堂堂主,是为涂氏余孽,为平民愤,文治帝下令,于北城门将其斩首示众,同时在全国清查匡正堂影卫,或鬼影组织的杀手,一经发现,就地正法。

      同年,云台山上出现一名云游道人,他于山巅自建一座茅屋,过起了清苦的修行生活。偶有村民上山砍柴、打猎路过,他会好心的赠与村民山泉水和食物,还会救治那些受伤的村民。久而久之,山下的村民都知道,云台山上有一得道高人隐居。

      文治九年七月,正值暑夏,永乐宫内酷热难耐,皇太后王氏去到洛阳北部的甘泉宫避暑,文治帝亲自送皇太后至洛阳城外。

      这日,王坠儿屏退宫人,独自躺在甘泉宫东面的阳泉边的榻椅上,听着阳泉水潺潺声,就着清凉的风,渐渐坠入梦乡。

      梦中,她见到了好久不曾相见的龙雏,两人之间隔着朦胧的雾气,似幻似真。王坠儿的眼泪淌下,轻声问龙雏:“你是来接我的吗?”

      龙雏摇头不语,眼神悲伤而忧郁。

      王坠儿正要与龙雏述说衷肠,忽闻见知大喊:“宿主,有危险!”

      眼前的雾气骤然散去,龙雏的身影也似雾气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坠儿刷的睁开眼,寒光闪现,杀气尽显,她急忙侧身闪过,从榻椅上翻滚在地,堪堪躲过一剑。

      对方却在剑尖快要接触到榻椅时收了力,停顿在榻椅上方寸许处。

      王坠儿心跳剧烈,正欲喊人,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打住了这个念头。

      “是你?”

      洪潜转过身,直面王坠儿,也让王坠儿看清了他的脸。此时的他,眼眶含泪,悲怆之色溢于言表。

      他收起短剑,用一种悲愤且苍凉的眼神看着王坠儿,好似一个身负冤屈却无处可诉的无助老者,让人见之不忍。

      不知为何,王坠儿的心肝一颤,不安且复杂的情绪随之而来。

      两人就这样对视良久,虽无言语,但异样的气氛弥漫在阳泉殿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洪大人答应过以后隐姓埋名不再出现在朝廷中人面前,今日为何又突然出现在此处?”王坠儿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洪潜。

      头发花白的洪潜,看着王坠儿脖子上的青鸟玉坠凄然一笑,反问她:“太后好记性,将那日之约记得这么清楚。那小人敢问太后,是否记得你所做的每一件事,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亦或是记得你生命中的每一个人?”

      王坠儿听出了他话中有话,眉头皱起,稳住心神问:“何出此言?你,究竟是谁?”

      洪潜没有回答,而是呵呵一笑,继而笑出声,后又转为大笑,笑着笑着他的眼角有泪溢出。

      殿外的侍卫听到了声音,冲了进来,见有不明身份之人在,立刻将其包围,武器指向洪潜。侍卫首领对着洪潜大声质问:“何人?竟敢擅闯甘泉宫?”

      王坠儿对着侍卫首领抬手,示意他噤声,又道:“这里没事,你们下去吧。”

      侍卫首领不敢怠慢,着急的喊:“太后!”正要劝阻,却被王坠儿制止。

      “你们下去!”王坠儿难得厉声下令。

      侍卫统领见太后态度坚决,只能令人退下,又因不放心,领着众人将阳泉殿重重包围,又远远的守在外面。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

      这次是洪潜先一步打破沉默,“你,就不怕我杀你?”

      王坠儿看着他的眼睛道:“不怕,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会杀我。”

      “况且,你真的要杀我,刚才我已经死了。”

      王坠儿看向那张榻椅,又看向洪潜,意思是,如果你真的要杀我,就不会停手了。

      洪潜嘴角有笑扬起,他用一种讽刺的口吻说:“你还是这么冷静,或许你在布局之时也是这样,否则也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的人都自以为聪明,大局在握,什么赵籍、何蓟、涂驹瑶,但他们都不知道,默默无闻的你才是布局高手。你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却用小小的一步棋改变了整个棋局,将别人都玩弄于股掌间,而你,却冷眼旁观、笑到了最后!”

      “你究竟是谁?”王坠儿心中的不安更甚,此人绝不仅仅只是匡正堂堂主那么简单,听他的话,似是早就与她相识,但这张面孔却全然陌生。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一次涌来,压得她几近窒息。

      洪潜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黯然的说:“我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面皮戴久了,就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这真是件可悲的事。这世上,大概早就没有人记得我了吧?”

      他悲怆的看向王坠儿,沉重而肃穆的说:“还好你记得我,每年八月,你都会茹素、着素服,为我祈福。”

      王坠儿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洪潜却自顾自的说着:“你的脖子上一直挂着我送你的青鸟玉坠,那是我送给你的定亲之物,你一直贴身带着。你不知道,当我看到这枚玉坠时,我是怎样的心情?我觉得,这么多年,我所受的苦,吃的罪,终是值得的。”

      王坠儿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她忽的冲到洪潜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这张脸与印象中的脸毫无相似之处,她又捧起他的脸仔细查看,试图找出带面皮的痕迹,最终失望的发现没有。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洪潜带着皮手套的手上,她一把将他的右手抓起,把手套摘下,他的虎口处——赫然是一个牙印形状的胎记!

      王坠儿的眼泪瞬间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她双手握住洪潜的右手,因为激动抑制不住颤抖,“你,你真的还活着!我不是做梦吧?”

      洪潜眼神微冷的看着她,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她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发自肺腑,但她所作出的事又让他不敢再相信她。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他看不懂,也看不透。

      或许,她是个演戏高手,演技太好,以致于所有人都被她骗过了,包括自己,心甘情愿的为她付出一生。

      或许,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人,对他真心实意。但,她为何要那样子做?

      “是的,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洪潜,不,应该是余鳌,他心情复杂,一开口便是伤人之语。

      王坠儿泪眼婆娑的看着余鳌,这个一别三十余年的男人,曾经他们是那样的亲密,他是那样的视她如宝,今天他却对她说出这样绝情的话,甚至,还想杀了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是在气我做了赵籍的女人吗?是气我没认出你吗?”王坠儿难过的问,她随即解释:“我派去羌中的人说你死了,被何蓟毒死了,为了给你报仇,我只能做赵籍的女人,但我一直在找机会,找机会为你......”

      “找机会为我报仇?”赵籍看着她冷然的说,“这个我知道,你也确实替我报了仇,如果没有你献策,何蓟没那么容易被捕,也不会死得那么惨。这些,我都知道!”

      王坠儿的眼泪簌簌流下,“既然你知道,你为何如此?”

      在自己心中留有美好印象的人,忽然这样冷言冷语,让王坠儿体验到了心如刀绞的感觉。

      “你是怪我上次没认出你吗?可你,你的样貌......”

      “我的样貌变了,你当然认不出我。何况,当时我并不想让你认出我。”余鳌打断她的话说。

      王坠儿看着余鳌陌生的脸,想问却不敢开口。

      还是余鳌先一步发问:“你是想问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吗?”

      余鳌摸了摸自己的脸,眯起眼,仿佛陷入回忆中,“那年,我被流放到羌中,虽然赵籍答应给我自由,但终究不放心,还是派人监视我。那段时间,我的日子过得很苦,但想着身在蜀营的你,我就有了目标。那时,我每天思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逃脱监视去找你,带你逃出蜀营。”

      “我甚至想到了假死,以此摆脱赵籍的控制。我物色好了一个身形和我差不多的村民,筹谋着用他做替死鬼,金蝉脱壳。”

      “也许人在极端倒霉时,老天爷会给你一线生机。就在我把村民骗到家中那晚,却不料,何蓟派的人到了。”

      “何蓟贿赂了监视我的人,顺利的找到我。也是凑巧,我刚将那村民灌醉,换了他的衣服,正要逃,何蓟的人就到了。他问我,谁是余鳌?”

      “我指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村民说,那是余鳌。来人相信了,二话不说从怀里拿出毒药,往那人嘴里塞。我眼睁睁看着那村民毒发,口吐鲜血死在我眼前。”

      “那人虽把我认作村民,但也要杀人灭口,他抽出刀,对我砍来,我本能的避开要害,生生挨了他的刀,闭气装死。直到他们将我埋了离开后,我才扒开土从地里爬了出来。”

      “当时,我就发誓,我定要何蓟、赵籍血债血偿!”

      “我隐姓埋名,混迹江湖,勤练武艺。怕被人认出来,我不得不吃了一种毒药,这种药能让人脱胎换骨,重塑身形,但吃了药后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说到这里,余鳌闭上了眼,脸上浮现痛苦隐忍之色,仿佛想起了那段痛苦的过程。

      王坠儿眨眼,泪水滑落脸颊,她能想象那种拉骨抻筋的疼痛。究竟是什么样的毒药,能将一个人的样貌改变成截然不同的模样?这过程中所承受的痛苦,必定是撕心裂肺的,必定是剥皮蚀骨的。

      她的手颤抖着,牙齿止不住的打颤,明明身处炎炎夏日,却像是立于寒冬大雪之中。

      余鳌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王坠儿感同身受的一幕,他的心里又浮现出那个疑问:她究竟是装的,还是真心实意?

      “我丢弃了父母给我的样貌,抛弃了自己的姓名,舍弃了男人的尊严,四处求学拜师,只为习得武艺,想着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带着你逃离皇宫。”

      “却不料,待我学艺有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皇宫时,我看到的却是你抱着赵籍的儿子哄睡的场景,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吗?我恨不得冲进去,当场将你的儿子摔死在地!”

      王坠儿摇着头,喃喃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余鳌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抬,与他对视,“我知道,以你的姿色和聪慧,要想争宠,恐怕早没有定陶夫人什么事了。你过得清苦,一心只带孩子,从不把赵籍放在心上。正因为如此,我才原谅了你。那时我想,你是迫不得已的,你的心里始终有我,不曾忘了我。”

      他放开王坠儿的下巴,转过身,不让她看见他眼中的软弱。

      他想起那年八月,他又潜入皇宫看王坠儿,正好听到赵诚问她,“娘亲,为什么每年的这个时候,你都要茹素呢?”

      王坠儿摸摸赵诚的头,微笑着回答:“娘亲在为一个人祈福,希望他能早日进入轮回,忘记痛苦,也忘记我。”

      赵诚不解的问:“娘亲说的是谁啊?”

      王坠儿看向远方,眼神忧伤,“他是一个故人,是娘最重要的人,也是个大英雄。”

      “是像父皇一样的大英雄吗?”赵诚满怀希望的问。

      王坠儿点点头,“是的,他像你父皇一样。但在娘的心里,他比你父皇更伟大。”

      “既然他像父皇一样是大英雄,那为什么会痛苦呢?又为什么要他忘了你啊?”赵诚不解的问,在他的意识里,父皇可以成为万人敬仰的皇帝,那和父皇一样的大英雄也应当是万人敬仰的,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痛苦呢?

      王坠儿难过的抹了抹泪,对赵诚扯出一个笑道:“他已经死了,就像你常听夫子说起的东楚王一样。娘欠他太多,不想他下辈子遇见我,再次痛苦,所以娘希望他能忘了我,过得幸福。”

      赵诚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这人死了,娘亲为了他很难过,看来这人在娘亲心里很重要。至少他没见过娘亲因为父皇感到难过过。

      孝顺的赵诚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往香炉里上了香,对着那个无字牌磕了头,还懂事的对王坠儿说:“娘亲,从今天开始,我也跟娘亲一起穿素服,吃素食吧。”

      王坠儿抱住赵诚感叹:“我的好希寄!”

      躲在房梁上的余鳌,看到这一幕,前襟湿了一块。他感动于王坠儿的情深,感动于她的铭记,感动于她的用心。所以他才心甘情愿的为她付出,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他为了王坠儿,历经刀光血影,在江湖杀出一条血路,创建了“鬼影”;
      他贿赂沈子朝,向其透露投靠朝廷的心思,顺利被招安,打入大蜀内部;
      他做了涂驹瑶的走狗,监视大臣、暗杀政敌、诛杀赵籍子孙,留下万事骂名;
      他创造偶遇,一手安插了自己的好友、故交在梁国,一文一武辅佐她的儿子;
      他为了保住她的儿子,不惜祸水东引,暗中策划,害死了承志帝和赵氏子孙;
      他为了助她儿子登上帝位,亲手杀死涂怀玉,夜夜恐吓赵赫,让他无胆争天下;
      他为了她儿子能坐稳帝位,为其铲除异己、叛臣,就算是被捕也在所不惜。

      他只想让她幸福,不能再为人父的他,把她和别人生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倾尽所有。他甘愿做地沟里的老鼠,仰望那座灯火辉煌的乐园。他甘愿做阴间的鬼魅,只为守护那人行走人间。

      如果,他不知道那件事,那该多好!如果他不发现真相,或许他会坐在云台山巅,带着有关她的美好记忆,笑看日出日落,品味云卷云舒,安然而从容的为自己拉上帷幕。

      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棒喝,命运总在不经意间和你开玩笑。若是他没有碰到那人,没听到他所说的残酷现实,那该多好?

      余鳌痛苦的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落进嘴里,闲酸苦涩。

      原来,世间最难预料的不是命运,是人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夫妻再见是仇人,刨开美好现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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