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绛色》半只悦悦

11、晓星尘

　　又是寒风凛冽卖萝卜的时节。

　　一恍，已到秋天了。池绛恍惚间想起盛夏时江姐姐邀请她去云梦的时候。

　　那番光景，折煞池绛日后看遍的任何一场风景。在晃晃悠悠的小舟上，她看见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魏无羡。

　　而不是如今这个满腹心事的少年。她不难看出来，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他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就连江姐姐，也很少能联系到了。虽然池绛不怎么出门，但还是听说了。兰陵金氏最近会有一场大婚。

　　是云梦江氏的江厌离和兰陵金氏的金子轩，才子佳人，好不艳羡。

　　池绛也知道，魏无羡是压抑了多久，才不忍住去找江厌离的。毕竟女儿家，最美的时候，不就是为心悦之人披上嫁衣的时候吗？

　　有很多时候，魏无羡不想说，池绛也就不问。正如之前，魏无羡看见无路可去的池绛，同样也什么都没问，只是把她带回了家。

　　“你这小孩，又在发什么呆”魏无羡轻轻敲下她的脑袋，“快点叫喊，不然谁来买萝卜啊？”

　　池绛这才回过神，不情不愿地叫卖道，“快来买啊，新鲜好吃的萝卜啊，快来买啊。”

　　人流如潮的大街上，自然也是有人被吸引了注意力。可来到摊子前，看到池绛的面容时，就惊恐地瞪大眼睛，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不对啊。魏无羡心想，虽然他这个夷陵老祖名声很响，但自己今日戴了头帘啊。

　　他们是被池绛吓走的

　　魏无羡用手盖好眼前的布，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些路边的人群，有憎恨的，有不甘的，有害怕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想清楚，就有一中年妇女狠狠地将鸡蛋砸在了池绛身上，怒骂道，“你这妖女，不好好和那个杀人魔待着，到处乱跑，现在倒好！引得那个杀人魔到处杀人！”

　　说着，又带着几个婆婆一起将烂菜叶和鸡蛋狠狠地砸在池绛身上，不要命地扑上来，“反正我们几户人家的儿女也死了，你这个妖女也别想好好活着！”

　　池绛原本的墨发被鸡蛋液浸满，还沾着几片烂菜叶，白衣被踩的乌黑，整个人狼狈不堪，被几个婆婆包围着，左一脚，又一脚，力道极其蛮横。

　　“够了！”

　　魏无羡看不下去，狠狠地将头帘掀开，摔在了地上，冲进人群把几近晕厥的池绛扯到了怀里，声音清冷。

　　“她所作的孽算到我魏无羡帐上。”

　　魏无羡神情冷峻，大步流星地走出人群，身姿挺拔，如棵棵青松。

　　几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婆婆被吓得跌倒在地，神情惨淡，“魏，魏无羡……夷陵老祖……”

　　她们万万没想到，那个妖女在离开杀人魔薛洋之后，居然攀上了传说中一笛纵横百尸的夷陵老祖！

　　这下可好，仇是不可能报了。几个婆婆想着自己无辜死去的儿女，一个个叫苦连天啊，她们辛辛苦苦养育了那么久的儿女，就这么死在了薛洋剑下。

　　现在薛洋不见人影，妖女又被夷陵老祖护着。她们不过几个弱小的妇孺，又怎么斗得过那些法术高强的道士。

　　一白衣道士途径此地，听人群之中几个老婆婆哭的撕心裂肺，连忙上去询问，“几位婆婆，这是怎么了？”

　　“求求你帮帮我们吧，求求你了。”几位婆婆见到晓星尘手里挽着的拂尘和佩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我们几家的儿女被一妖女害死，她蛊惑了杀人魔薛洋，硬生生地将他们血溅当场。”

　　“薛洋至今毫无踪影，我们虽然知道那妖女在何处，但苦在那夷陵老祖护着她啊，仙人，我们斗不过啊，斗不过。”几位婆婆跪在地上，拉扯着晓星尘的衣角，哭哭哀求着。

　　晓星尘不忍，他这途是听说白雪观出事后事态严重，打算前去助一臂之力的。可现在这几位婆婆哭的如此凄惨，他也不好拒绝。

　　晓星尘先是拉扯她们起来，然后温柔地安抚道，“几位婆婆莫怕，我虽修为不高，但一定将那妖女就地正法。”

　　“只是还不知道，那妖女的名字”

　　一位婆婆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个名字。

　　“池绛。”

　　晓星尘一怔，竟觉得这名字分外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但现在不能想那么多了，晓星尘又问，“她现在在哪”

　　“乱葬岗。”

　　晓星尘一惊，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在那种地方。他又安抚了几位婆婆一些话，这才挽起拂尘，执起霜华前去。

　　乱葬岗。

　　原本熙熙攘攘的环境，突然冷清了下来，晕厥在床上的池绛只有在吐血的时候，才会残存几分意识。

　　几位婆婆看起来柔弱，下手却一个比一个重。温情皱眉着掀开少女的衣服，大片大片的乌青，再加上陈旧的鞭伤，刀疤，掐痕。

　　这，这。

　　怎么会这样！

　　温情一惊，她完全想不出来池绛过去经历了什么，身上才会承受这么多伤害。

　　唉。她叹了口气，也是苦了阿绛了，居然现在还能这么天真烂漫。

　　转念，她又想。虽然池绛整天笑眯眯的，但她是真的快乐吗？

　　温情不知道。

　　魏无羡碍于男女有别，没进房间，急的在外面团团转。温宁虽然失了灵识，但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乖乖地待在一边啃萝卜。

　　“吭哧吭哧吭哧。”

　　魏无羡盯他一眼，温宁吓得停止嚼动。

　　魏无羡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

　　他是时候要问问池绛过去的事情了。杀人魔是谁，她为什么突然深夜出逃，又为什么会被那些人那样痛恨。

　　只是，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他还不知道池绛这次能不能醒过来了。都怪他，那个时候因为事态突然，愣了半刻，没有及时阻止。

　　不然，池绛也不会这么惨。

　　过了好几个时辰。温情看着面色苍白，但呼吸渐渐均匀的池绛，慢慢放下了一颗心，转身盖上药箱的盒子，轻轻走出了门外，并关上了门。

　　魏无羡看到温情这么久才出来，心里升起一股不安，“绛绛怎么样”

　　“情况大势稳定了，只是……”温情皱起眉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怎么了”魏无羡隐隐觉得，池绛的伤势可能没那么简单。

　　“池绛的身上不仅有大片大片的乌青，还有旧的鞭伤，刀伤，掐痕。”

　　“甚至是施用禁术而留下的痕迹，一朵极其妖冶的曼陀花。”

　　魏无羡的眼眸瞬然放大，失声道，“禁术，曼陀花。”

　　“以命抵命。”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从她当初在云梦不肯留下，而后却又出逃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了。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活着。所以，她才不肯留在云梦，不肯给云梦招惹麻烦，而选择独自一个人出逃。

　　如果魏无羡没有遇见她，可能她会因为某个人生命的陨落，就此结束自己的一生。

　　“阿绛……”魏无羡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你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从那个在鹅毛大雪里欢快奔跑的小女孩，哪怕颠沛流离也对未来有无限希望的小女孩，到被生活折磨了连命都可以给别人。

　　“魏公子……”温情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她其实早就已经把魏无羡和池绛当成家人了，但是现在他们两个，一个险险脱离鬼门关，一个失魂落魄的不成人样。

　　“唉。”她轻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有些事情，解铃还须系铃人。

　　或许只有池绛醒来，魏无羡才会心情好点吧。

　　只是几天几夜过去，池绛却还是没有丝毫醒来的痕迹。

　　魏无羡也开始放心不下，之后昼夜不分地守在她的床边，盯着她轻薄的衣衫，才发现入秋了，她衣衫还是这么轻薄，于是站起来，准备去给她买点衣服。

　　他的长发随意地散落下来，面容很是憔悴，路上看见他的行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他却毫不在意。

　　直到那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

　　“魏婴。”

　　来人蓝白色的衣衫，衣襟绣着云纹，面容俊朗，气度不凡，腰间别着一把长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与潦倒的魏无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任谁也想不到，几个月前他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在榜上排名第四的世家公子。

　　“蓝湛，你怎么来了”魏无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放心不下你。

　　蓝湛这么想着，却没说出来，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始终不离半分，“路过。”

　　前几兰陵金氏大婚，他并没有看见魏无羡的身影。想着那样欢喜师姐的魏无羡，心里肯定很失落。

　　想到这，他便想来见魏无羡。

　　“兰陵金氏大婚，你怎么不来见你师姐一面？”蓝湛见魏无羡瘦削的脸庞，心里一紧。

　　竟有点想抱住他。

　　“我啊……我进不去啊。”魏无羡尴尬的笑笑，不知道怎么和蓝湛描述自己现在的名声。

　　想了许久，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

　　蓝湛没再多说，只是目光柔和了许多，“现在世道太乱，若有事，来找我。”

　　魏无羡听到这话，抬眼望进少年不同于以往冰冷的神情，一怔。

　　随后忽略心里异样的感受，扯起嘴角，爽朗地揽过蓝忘机的肩膀，“那当然啊，我们可是知己。”

　　蓝忘机听到知己二字，神情多了几分失落，随后又掩去，恢复冰冷的神情。

　　“对。”

　　魏无羡和蓝忘机边走边说话，心情也忍不住好了很久。果然和蓝湛在一起，心情就会开心点。

　　待两人一同回到乱葬岗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茂盛的菜地溅满血迹，负伤的温情杵着剑挡住池绛面前，神情坚定。

　　“我说了，不能带走她！”

　　“温情！”魏无羡手里的东西全部掉落在地面，急忙地跑到她身边，扶起她，看着她身后浑身血迹的池绛，眼眶染上一片赤红。

　　再看向那罪魁祸首，竟有泪花在眼角闪烁。

　　“晓星尘，你也随那世人，要对我们乱葬岗的邪祟之人，赶尽杀绝吗！”

　　他一字一顿，语气狠绝，“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拿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