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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阿壮的纸箱 ...

  •   五月三十日。

      就在前一天,阿昌发了工资,但是才一个晚上,他又把钱输了进去。离六月八号还钱的日子越来越近,阿昌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他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都要向阿壮——他跟赵晓东吹的开水产公司的大老板——借到钱,先把欠的钱还上再说。

      这天是周末,快中午了阿昌才起床,吃完了午饭,他又给阿壮打电话,可是阿壮的手机还是关机。阿昌给阿壮发了微信,结果等了半天微信也没有回复。

      这太不正常了。

      阿昌和阿壮虽然并不经常联系,但是每次阿昌给阿壮发微信,阿壮都会很快就回,手机也不会总是关机。阿昌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他必须找到阿壮。

      阿昌几乎身无分文了,他为了支付修车的费用并维持基本生活甚至当掉了文珠的两条金项链。今天正是约好取车的日子,于是阿昌决定取完车就开车直接到阿壮家去找他。

      阿壮还生活在他们共同的老家——先南县,离朔江市只有二百多公里的路程,开车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阿昌急匆匆从楼里走出去后,501房间里的人站在纱帘后面发出一条消息:“阿昌出门了,很可能要回老家,跟着他。”

      从路边的汽车维修店取回车,阿昌就直奔老家开去。路上很顺利,只是中间在高速的服务区停了一下车,加了个油。傍晚时分,他的车就停在了阿壮家的楼下。阿昌拾阶而上来到阿壮家门前。

      “当当当”,阿昌敲着门。可敲了半天,屋里也没人开门,阿昌心里很焦急,越敲越用力,从敲门变成砸门,一边砸还一边喊着:“阿壮,阿壮!”

      “你找党壮壮?”阿昌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回头一看,隔壁的门打开了,门里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这个女子身材高大,一米七几的个头,一头干练的短发,大鼻子大眼大嘴。阿昌并没见过这人。

      “对啊!”阿昌赶忙应声。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

      女子上下打量着阿昌,好像是在怀疑阿昌说的话:“朋友?”

      “对,我是他朋友,很好的朋友。我给他打电话,他关机了,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我有点急事找他,他没在家吗?”

      “你不知道他死了吗?”

      “啊?”听闻此言,阿昌惊呆了,嗫嚅了两秒钟才说出话来,“什么?阿壮……死了?”

      “对啊,他和他老婆都死了,得有两个月了,开车出了车祸,两个人都是当场死亡。好像是夜里开车速度太快,撞到了树上,撞得很厉害,连车都报废了。”

      “……”

      这个消息好像一个晴天霹雳打在阿昌头上,阿昌张着的嘴半天都没闭上,除了震惊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回想起自己这些天联系阿壮却总是联系不上,原来阿壮已经死了!阿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壮可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啊,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他的朋友,在他的心里,阿壮就是他的亲人。阿壮竟然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昌才回过神,他磕磕巴巴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种事我能随便说吗!你这个人真是!”女子没好气地答道。

      阿昌没再说话,就像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样转身要往楼下走。

      “你等等!” 那个女子叫住了阿昌。

      阿昌回过身:“怎么了?”

      女子好像看出了阿昌是真的伤心,说道:“他们两口子家里好像都没有亲人,这么久了,你是第一个来找他们的。有一些车祸现场留下的遗物,警察贴了公告一直没人领,我在这住好几年了,和他们还算熟悉,就领过来了。既然你是他朋友,你给拿走吧!”

      “哦……”阿昌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

      女子说完就转身进了屋,未几,她抱出一个封着胶带的纸箱子。女子把纸箱递到阿昌手上就关上了门。

      阿昌抱着纸箱浑浑噩噩地从楼梯走下来,然后把纸箱放进了汽车的后备箱。

      原来那个鲜活的阿壮竟然没有了,只剩下这只冷冰冰的箱子,阿昌看着这只箱子眼泪都要掉下来。这时的天好像也感受到了阿昌的悲伤,阴沉的天空看不见阳光,看不见星光,就连灯光也没有,一切都是死一样的灰暗。

      风起云涌。打雷了……打闪了……下雨了,像瓢泼一样……

      在风雨雷电之中,阿昌开着车往回赶。阴沉的天色渐渐和远处黑黝黝的山峦凝聚成一片没有尽头的黑夜……

      阿昌把车停在自家楼下时,大雨还在稀里哗啦地下着。阿昌推开车门,打开后备箱,抱起里面的纸箱匆忙跑回家。

      回到家的阿昌衣服微微湿了一些,他顾不上换衣服,很想看看阿壮的遗物,再好好怀念一下阿壮。

      阿昌掏出兜里的钥匙,划开了纸箱上的胶带。箱子打开之后,阿昌最先看到的是两张折着的纸。他打开第一张纸,只见这张纸是公安局开出的盖着大红印章的死亡证明,上面清晰地印着“党壮壮”和“党红娟”的名字。他们两个人真的死了……阿昌心里最后一丝怀疑和侥幸破灭了,他不得不接受这个冷冰冰的事实。阿昌鼻子一酸,眼眶湿了。

      阿昌又打开第二张纸,这是交管局开出的交通事故认定书,事故责任一栏里,清楚地写着两行字:“驾驶员系无证超速驾驶,发生与路边树木碰撞的单方责任事故,驾驶员党壮壮付此次事故的全部责任。”

      看到这里阿昌恨不得捶胸顿足了,他使劲上下摇动着这张纸,好像是这张纸害死了阿壮似的。他一直觉得阿壮身体残疾又是无证驾驶太危险,提醒过他好几次,可是阿壮总说没问题,考虑到他们卖海鲜老得进货,如果不能开车真是很麻烦,而且党红娟手有残疾,更开不了车。没有办法,阿昌后来也不提这个事了,没想到这些年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自己的脚丫子不好使你不知道吗!大夜里的还开那么快!你就这么着急去见阎王!”阿昌心里痛骂着,恨不得逮住阿壮抽他两个耳光。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没用了。

      阿昌把这两张纸放在一旁,过了很久,他的情绪才平静下来。阿昌继续翻看箱子里的其它东西。箱子里很杂乱,最大的东西就是两个包,一个黑色手包,像是阿壮的,一个浅色的女士小挎包,像是阿壮老婆的。阿昌拿出这两个包。在包下面,阿昌看到两个手机。阿昌按了按手机的开机键,两个手机屏幕都不亮。经过两个月的时间,想必两个手机早就没电了。

      阿昌继续往下翻,忽然,他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阿昌好奇地把这团黑东西拿出来。黑东西软软的,被阿昌拎着,它立刻展现出本来的面貌——竟然又是一张渔网的碎片,和自己在茶几下层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阿昌的心猛然跳快了,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记起阿壮的女邻居说这箱子东西是警察从车祸现场找到的,车祸现场怎么会有渔网?难道是……

      一阵战栗爬过阿昌的脊背,他的手蓦地一抖,扔掉了手里的渔网,后背紧紧地顶在椅背上。他摸着左胳膊上的那几道伤痕,七年前那一晚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阿昌和阿壮一起捕鱼的第三年。

      阿昌和阿壮一起租了一条小渔船,只要不是休渔期,他们两人几乎每天都要出海捕鱼,三年时间,风雨无阻。阿昌早已熟悉了船上的一切,和阿壮配合默契。两个人一起捕鱼卖鱼,虽然辛苦但有钱赚,日子过得很踏实,再也不用去打打杀杀了,阿昌从心里感谢阿壮把自己拉回到正常的生活。

      这天,他们和往常一样在近海捕鱼,但是收成很差,所以迟迟没有收船。海上天气多变,经常是一阵晴一阵雨。天色将晚的时候,忽然变了天,天空中黑云翻滚,越压越低,茫茫大海很快就变得黯淡无光了。紧接着,海上就起了风,远处的黑云里还出现了闪电。

      天色很暗,谁都没有注意到距离他们渔船不远的海面上漂着一块浮木,随着海浪的波动,这块浮木慢慢向他们的小船靠近。这不光是一块浮木,木头上还趴着一个人。这个人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奄奄一息了。

      此时,又一网鱼从海里升起来,阿昌一看渔网空瘪瘪的样子就知道又没捞到几条。

      阿昌和阿壮一起把网里的鱼装进船舱,一边干着,阿壮一边对阿昌说:“咱们回去吧,要下雨了!”

      阿昌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答道:“好吧,回去吧。”阿昌的语气中透着不甘,但是天气太差,时间也晚了,这种时候是没有办法继续捕鱼的。

      阿壮一颠一颠地走进驾驶舱,开着船往回走。

      船在走,船后面那团黑云也在走,而且这团黑云好像在故意追赶他们似的,离他们的小渔船越来越近。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天上的闪电越来越密,船还没开出多远,蚕豆大的雨点就落在甲板上。

      风越来越大,海浪越来越高,小渔船在风浪里摇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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