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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张渔网 ...

  •   “根本没法查啊!”云松大叫道,说完就把一摞资料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这些都是他们一个多星期以来调查的记录,“要人没人,要什么没什么,让咱们怎么查!”

      黄杰坐在座位上,看着生闷气的云松,他也很无奈。

      这天已经是五月二十三日了,距离五月十三日他们接到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限期一周破案的时间早都过了。

      这些天,黄杰、云松和孙耀斌又把文珠周围经常接触的人摸排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可不叫人生气嘛!都说是一个简单的小案子,查来查去不但失踪者依然下落不明,阿昌的嫌疑被排除,现在就连嫌疑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们三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小了,如果想要找到文珠的下落,必须加大警力投入,进一步排查和文珠有关系的所有人,包括她的同事、同学、朋友、邻居,还要排查当天进出小区的所有车辆,而所有车辆的总数超过二百辆。除此之外,还需要协同技术侦查人员,调查文珠此前的通话记录、微信、短信、Q-Q等聊天内容,调查文珠的微信、支付宝、银行卡等支付记录,还可以调动警犬队的警犬进行搜查。可以用的方法很多,就看能不能得到上级的重视了。不过在黄杰看来很难,这毕竟只是一个几乎不会被重视的人口失踪案。

      案件到此仿佛打了一个死结。黄杰打了一份报告上去,把案情细致地作了说明,如果上级决定继续侦察下去,黄杰就需要申请更多的刑侦和技侦警力的参与。另一个可能就是暂时搁置,待找到新的证据再进行侦查。

      没过多久,上级的批示结果下来了,是后者,暂时搁置。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看着案头又压来的新案子,黄杰知道需要警方处理的案件太多了,为这样一个人口失踪案投入那么多的警力是不现实的。

      这件案子也像其它悬而未决的案子一样被束之高阁了。

      五月二十七日,阿昌从拘留所出来了。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警察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因为如果要找就不会这么痛快的把他放出来。

      阿昌走进楼门时,被501房间纱帘后面的眼睛看到了。他拿起手机又给童菲发出一条消息:“阿昌回来了。”

      二十八日一早,阿昌和往常一样走出家门准备去上班。就在阿昌拉开车门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身后有个黑影鬼鬼祟祟晃了一下,阿昌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不远处只有一个老头拿着拐棍坐在一把轮椅上发呆,根本没有什么黑影。阿昌觉得大概是自己眼花了,没有多想什么,拉开车门上了车。

      阿昌的车开远了,这时,从墙角后面走出一个身材微胖的女子,穿着长衣长裤,戴着一顶压低帽檐的渔夫帽,鼻子和嘴巴也被一副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个女子迅速走进楼门,站在101门前,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屋门。

      轻轻关好门后,她从兜里掏出一片破网兜,就跟被王虹扔掉的那片差不多。女子先是打开了冰箱,可里面空空如也,就连一片菜叶子也没有。关上冰箱门,她的目光在屋里扫视着,盘算着应该把这片破网兜放在哪里,显眼的地方不合适,藏得太深也不合适。看了几遍之后,她的目光落在茶几第二层上。那里放着一些装零食的袋子。她把手里的破网兜对折了两次,压在一包零食口袋下面。站起身来又看了看,似乎对这个地方很满意,然后又走回门口。

      站定侧耳听了听门外,又从猫眼往外看了看,确认没有声音之后,她才轻轻打开房门,再次锁好门,然后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去。

      童菲的手机又想起“呱呱,呱呱”的铃声,手机屏幕上出现一条新消息:“东西已经放好。”

      开车来到库房的阿昌还在安安稳稳干着他的工作。接连两次被警察局请去,阿昌觉得单位肯定知道了,但是他的老板并没过多责问。因为如果炒了他,恐怕一时半会都找不到替代者。

      他这个工作据说能连续干上半年的人都没有,而他已经干了五年多了。那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开车从城里过去要一个小时,在朔江这么个出租车不打表,十块钱就能去市里随便一个地方的小城市,那么偏远就没人愿意去,更何况每天上班都是一个人,活人都能给憋死。

      但是阿昌却偏偏喜欢这种一个人的工作。没事的时候,他会在办公室里举哑铃,刷视频,遇到大车来拉货卸货,他要负责清点、记录,搬运工人手不够的时候,他也会帮着装卸那些木料。这就是他每天的工作,简单至极。

      下班回到家之后,阿昌饭都没顾上吃就钻进卧室翻箱倒柜翻出所有银行卡,他东拼西凑的又划拉出一些钱,打开电脑开始赌。结果还是输。

      阿昌郁闷得已经没脾气了,他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心里盘算着,到了月底,单位就会发工资给他,大约六千块。用这六千块要赢回二十多万块,大概是不可能的,但是东哥说了,下个月八号之前必须还钱,否则房子就不保了。想来想去,阿昌决定找阿壮借点钱,把这个坎过去再说。

      阿昌又想起阿壮,这些没有姓氏的孩子,在福利院里都被取了“党”姓。他很多时候都羡慕着他们这些弃婴。虽然他们大部分有点残疾,好歹是身世清白的孩子,不像自己似乎是个妖孽生的杂种。所以当阿昌十八岁终于能给自己改名的时候,他也给自己改姓了党。

      先南县靠海,阿壮高考落榜之后就去海上捕鱼,当了一个渔民。当年阿昌第二次从牢里出来,就是阿壮极力劝说他不要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下去,劝他和自己一起去海上捕鱼。一开始阿昌是不同意的,因为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干,只会瞎混,也只想瞎混,说不定哪天打架被人打死了反倒解脱了。但是阿壮劝他说:“你是一个男人,起码得找个老婆,成天打打杀杀,也不挣钱,有哪个女人会跟你!你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比我们这些人都强,就连那个‘一只耳’小福都娶了个城里媳妇!”

      “一只耳”是福利院里党同福的外号,因为他天生只长了一只耳朵,所以小伙伴们都叫他“一只耳”,和动画片《黑猫警长》里面那个反派老鼠叫一个名字。有这样一个外貌,再加上这个名字,他经常成为小伙伴们日常捉弄的对象。听阿壮这么说,阿昌心里那股不服气的劲儿被激发起来了。

      “什么?‘一只耳’都娶了城里媳妇?”阿昌不相信地问。

      “对啊!他做点倒买倒卖的小买卖,挣了点钱,取了个城里媳妇,还在城里买了房呢!跟我去海上捕鱼吧,吹着海风放网捕鱼捞虾,要是饿了,在船上就能吃鲜活的海鲜,卖鱼卖虾还能挣钱,以后买房子娶媳妇,多好!”阿壮向他描绘出一个诱人的未来。

      阿昌被阿壮说得动了心,倒不是因为他贪图鲜活的海鲜,而是他觉得自己不能比“一只耳”混的还差。

      阿壮的无心之言让阿昌从毫无目标的混吃等死到找到了新目标——娶个城里媳妇。他相信阿壮说的,得先挣钱买房才能娶媳妇。就这样,阿昌真的和阿壮一起去海上捕鱼了,一捕就是三年。

      捕鱼确实能赚钱。但是两个人经历了一件讳莫如深,谁也不愿意再次提及的事情之后,就都不捕鱼了。

      靠捕鱼时赚的钱,在房价还比较便宜的时候,阿昌就在朔江贷款买下了这套面积不大的老房子。后来因为要到市郊的库房去上班,又花三万块买了一辆不知道倒了几手的二手车。

      阿昌的第一个目标实现了,他买房了,甚至还买车了,但都是破房和破车,还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在城里人眼里,他还是个外来的diao丝,想找个城里媳妇的愿望一直没实现。那些农村来的姑娘们,阿昌看不上,城里的姑娘又看不上阿昌这个没爹没娘的穷小子。

      直到有一天,阿昌和文珠在健身房偶遇。

      文珠和李诚离婚时,没有争夺到儿子李铭硕的抚养权,儿子归前夫抚养,她一下子没了家庭没了孩子,成了孤家寡人,心情很低落。离婚时文珠才三十岁,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决定重新寻找爱情。

      身材一直比较胖的文珠决定减肥,于是她办了一张jian身卡,第一次走进健身房。在这里,她碰到了人高马大的健身房常客阿昌。内心非常空虚的文珠第一眼就对这个身材高大肌肉健硕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男人颇有好感。不过文珠是个保守传统的女人,她不会也不敢主动去撩男人,对阿昌的倾慕只藏在心里。

      文珠几乎每次去健身房都会遇到阿昌,会时不时偷偷对他多瞄几眼。健身房里本来就是男多女少,这个新面孔阿昌自然注意到了,就连她偷瞄自己也被阿昌发现了。阿昌的审美有些与众不同,他不喜欢那种苗条的,骨感的,他就喜欢微胖的,身上有肉的。文珠也吸引着阿昌的眼球。

      有一次,文珠刚刚从跑步机上下来,身旁就递过来一罐饮料,扭头一看,竟然就是这个她经常偷瞄的男子。文珠脸一红,心扑通扑通跳起来,不好意思地接过饮料。

      “谢谢!”文珠腼腆地说。

      “不客气!我叫党卫昌,你可以叫我阿昌,二十八岁。你呢?”

      “我叫文珠,三十岁……”

      两个人就这样攀谈起来。当文珠得知阿昌还是未婚时,她有些自惭形秽,毕竟她是个离过婚还生过孩子的女人。可是阿昌竟然表示他不在意这些,这更让文珠对阿昌的好感加深了。

      第二天当文珠再次来到健身房时,给阿昌带来很多吃的,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识了。

      阿昌不在意一个女人是不是离过婚,有孩子还比他年纪大的文珠反而更加会照顾人,她总是对阿昌嘘寒问暖,让从小缺少关爱的阿昌倍感温暖,仿佛找到了家和妈妈的感觉。

      阿昌早看出文珠是个心思单纯富有爱心的女人,所以说起自己的身世时,怎么悲惨就怎么编,他绝口不提那个杀人犯父亲,只强调自己从小就无父无母,在福利院也老是被人欺负,脸上的伤疤都成了证据——他说这些伤疤都是小时候在福利院被别人打的。然后他又把自己编成一个自立自强积极上进的青年——他努力工作赚钱,还把钱攒起来买房买车……

      文珠也是自幼丧父,对那种悲伤感同身受,阿昌幼年的遭遇触碰到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对阿昌充满爱怜,甚至决定要呵护他照顾他一辈子,再听阿昌说自己虽然身世悲惨却这么积极努力,文珠更加佩服阿昌。这个男人又是那么强壮那么年轻,还是未婚,文珠不可救药地坠入爱河。

      阿昌也深爱着这个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关心自己的女人,她给他的这种爱是阿昌从来没体会过的,那时候他觉得文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他决心一定要对她好一辈子。

      他们两人,一个父母双亡,一个幼年丧父,家庭都不富裕,都有稳定的工作,年龄又相仿,怎么看都是非常般配的一对,文珠甚至觉得以她离婚的身份嫁给一个未婚男子占了便宜。

      两人认识一年之后,文珠不顾母亲的反对和阿昌结了婚。

      刚结婚那会儿,两个人和其他新婚燕尔的夫妻一样,非常恩爱,看彼此的眼神里都是爱意满满。但是爱情是有保质期的,时间长了,爱情消退了,剩下的都是锅碗瓢盆这些杂事,两人之间就不那么和谐了。

      阿昌生活邋遢,懒惰,自由懒散,文珠很爱干净,喜欢唠叨。结婚刚刚一年多,阿昌就经常和文珠争吵。后来阿昌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一个赌博平台的广告,从此迷上了赌博。

      刚开始的时候,真的能赢钱,玩一把牌就能挣几百甚至几千块,阿昌激动得血脉喷张,心跳加速。从小穷得叮当响的阿昌格外看中钱,他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天上能掉馅饼的新大陆。

      人都是贪得无厌的,赚了小钱就还想赚大钱,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是赌场经营者惯用的伎俩,先让你赢钱,把你钓上勾,后面,你就该输钱了。

      毫不意外,阿昌也是这样。后来他不但把一开始赢的钱都输了进去,还赔了本。愤愤不平的阿昌决心一定要把本赢回来,于是一次又一次走进这间虚拟房间,赢了还想再赢,输了还想翻本。这间房间把阿昌的心牢牢地拴住了,仿佛一根根扭曲蜿蜒的树根缠住了一块石头,随着树根越长越粗壮,石头也被越缠越紧,再没有逃脱的可能。

      渐渐的,文珠发现了阿昌赌博,两人之间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儿时的经历让阿昌形成暴力的性格,阿昌第一次动手打了文珠,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一次打文珠的时候,阿昌还觉得心中歉疚,事后他向文珠真诚道了歉,文珠选择原谅他。后来阿昌连歉疚感都没了,经常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文珠。

      阿昌这份仓库管理员的工作清闲是清闲,但确实太乏味了,一个正值青年的男子,身体中积蓄的力量大概需要找到发泄的渠道。自从开始打老婆以后,阿昌发现自己不但拳脚舒坦了,还神清气爽了,因为每次看到文珠畏惧的眼神,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能统治一切。这种感觉让他上瘾,让他欲罢不能。

      结婚三年,他早就不爱她了,不想离婚就是因为阿昌觉得文珠是自己的。他从小什么都没有,心态比较扭曲,有很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只要他得到的东西,就从来都不会轻易撒手。现在文珠失踪了,就连警察也不找了,阿昌也没那个心思去找文珠,他关心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怎么能把借的钱还上。

      虽然阿昌和阿壮不在一个城市,但是两人一直有联系,关系也不错。阿壮后来在老家娶了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党红娟为妻。党红娟也有残疾,缺少一条小臂,相比之下,阿壮的残疾就算轻的。

      阿壮一直想学开车,但是阿壮残的正好是右脚,不符合开车的条件。后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一本假驾照,又私底下学会了开车,平时照样开车进出。阿昌曾经提醒过阿壮很多次让他注意安全,但阿壮对自己的驾驶技术非常自信,加上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阿昌也就放心了。

      阿壮和党红娟在海鲜档口稳稳当当地卖了很多年海鲜,买了房,买了车,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阿昌觉得阿壮能拿出二十多万。虽然朋友之间一下借这么多钱恐怕不容易,但阿昌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阿昌拿起手机给阿壮打电话。他拨出了阿壮的号码,但奇怪的是,阿壮的手机关机了。阿昌又打了一次,还是关机。

      阿昌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外面一片漆黑。阿壮每天卖鱼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床,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睡了。阿昌没有多想,决定找个时间再打。

      放下电话的阿昌觉得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想找点东西吃,可是他知道厨房里和冰箱里都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了。忽然阿昌看见茶几第二层放着的那几包坚果。这些是文珠爱吃的,阿昌一向不爱吃,但是此时阿昌决定先吃一些垫垫肚子然后再叫个外卖。

      阿昌的目光集中到这些坚果上之后,才发现坚果口袋下面好像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弯下腰,拿起一包坚果,又拿起袋子下面的东西。当他把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展开的一瞬间,阿昌忽然觉得双臂发麻,后背发凉,吓得他惊叫一声把这个东西扔到地上。

      这个东西和王虹那天扔掉的破网兜一样,也是粗的灰黑色尼龙线织成的,但是在阿昌眼里,这个根本不是什么破网兜,而是——一张渔网的碎片。

      蓦地,阿昌觉得左胳膊上那一道一道的伤痕像火烧一样在痛,他抚摸着自己的伤口,脑海中像过电一样回忆起一段他不愿意想到的往事,阿昌呼吸急促起来,但他努力保持镇定,拎住这片破渔网快步走到厨房,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漆黑的夜里,谁也没有发现,在阿昌家的窗外,一根长长的绳子上吊着一个微型摄像头,正在对着阿昌的家进行拍摄,绳子的另一端通到501房间的窗户里,而阿昌家发生的一切都显示在501房间里的电脑屏幕上。

      “他发现渔网了。”501房间里的人用手机发出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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