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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腾蛇神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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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是一条小白蛇。
我记忆之初,是柏麟帝君养了一只凶悍的金翅鸟,而我父母及同类,是帝君自西泽大荒寻来喂鸟的。后来那只金翅鸟犯下大错,被八十一道天雷轰的粉身碎骨,灵销魄散,而我父母就是金翅鸟受刑前,最后一顿餐饭。
而我,是被我父母藏起来的一枚蛇蛋。
在帝君的秋水池里,我受天地灵气,三百年孵化,七百年长大。
千年里,屏声静气,不敢露出行迹。
我可不想被喂鸟。即便那只凶悍的金翅鸟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可天界里还飞着一只金翅鸟,据说还是天帝的小儿子。
有人说他吃素,我不信。
毕竟他还不曾化形,我早已经开始像人一样思考蛇生了。
若金翅鸟可以不吃蛇,那我是不是也不用偷偷地吃秋水池里的鱼。
因秋水池里的鱼越来越少,帝君大概是知道了,他疑心是他放的那种长尾巴鱼太过凶悍,就把那种鱼,尽数捞出,还把池底最凶狠的乌龟,一起送去了西海。
他不知道,池底还藏着一个我。
不吃鱼,会饿,很饿。
饿的我暴走。
是战神捡到我,拿给柏麟帝君。
柏麟帝君意外于千年之后,天界里居然还有腾蛇,于是赐我仙骨,又让我与战神订立血契,好化身成人。
他竟不知我,七百年来我偷吃他的鱼,灵气滋长,在他赐我仙骨之后,就可以化形了,当然我不会让他知道,也不会让木讷的战神看出来。
自然,像他们这些有足够的寿命可以挥霍的神仙,也不会留意这点儿小事。
我想杀了柏麟,为腾蛇一族报仇。
千年前,以腾蛇喂养金翅鸟,就该有一日,被腾蛇反噬。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时常潜入他殿中,伺机而动。
毕竟上神是这三界之中,灵力最旺盛的存在,哪有那么容易死?
我得找他破绽,要他伤一伤,哭一哭,最好匍匐在地上,叫我几声神君。
他每次都能发现我,见到我便喂我鲜果。
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说些什么。
“她又忘了喂你?”
“她不对你说话么?”
“她在秋水池边吧?”
“莲舟我是不会给她玩的。”
“小腾蛇,她那么像簌簌,你竟然不怕?对的,她不吃蛇,亦不是金翅鸟了。”
战神木讷,而我,从不会与她通六感,这些,自然也不会告诉她。
帝君明明关心着战神,却除了打仗,极少宣战神上殿。
平日里,他就在大殿内,不眠不休地批阅奏折,偶尔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冲他吐信,他视若无睹,我卷他手臂,他毫不介意,直到我忍不住咬了他一口——入口冰凉,冻得我差点冬眠。
他疑心冻死了我,就找来四火丹,用灵力催化在我身上。
我便有了,可以御火的仙术。
杀父杀母之仇,是不是比不上再造之恩?何况我咬他之后就发现,他如今只是个抛去仙体的灵体,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待灵气消散,也就要陨灭了。
夜深人静时,他指尖便会不断流出灵气,绽放一朵朵幽蓝花朵。
那是他体内压不住的魔气,压抑不住地在灵气流散。
有多少灵气,经得住这样的损耗呢?
原来不眠不休的处理公事,只是不想做梦,不想回忆,不愿反思。
他还存在,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我顿时不恨了,恨一个心如死灰的神,不如让他就这般活着。
这么活着,岂不比死还难过?
我不知他是失去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只知道他已经接受了他的因,正承受他的果。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君,又有什么,是他得不到,挽不回的?
那一定是死。
他一定是为了死去的什么神,心已死。
谁能杀掉一个已经死了的神?
活着,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我便更喜欢潜入柏辰殿,看他怎么自苦。
战神时常找不到我,便开始对着那只金翅鸟说话。
因那金翅鸟,我更不敢靠近战神。
毕竟腾蛇的天敌,就是金翅鸟。
帝君管教战神,看上去并不比管教四神兽上心。虽然四个神兽加一起,再加十万天兵,也不是战神对手。
帝君看战神,像看一把剑,一柄刀。他视线落在战神身上片刻,便会徐徐挪开,似是失望,又似懊恼。
仙魔大战之后,战神不忿,与柏麟帝君争执起来,问帝君凭什么利用她。
两人吵了几句,战神拔剑直指帝君,意外发现帝君已被魔气沾染,便劈开帝君识海,将帝君心魂中的魔气吸到了自己身上。
我原以为这次帝君解脱了,然而并没有。
他只是识海凌乱,半睡半醒,有些呆,也有些傻。
这时天帝出面,各打五十大板,罚战神历劫,罚帝君受刑。
只是战神不肯,也没人敢押着战神下界。
而柏麟帝君,因为识海受损,有些呆傻,在天帝安排下,迎娶南天帝尊之女南天帝姬,接受了安抚南天仙族的任务。
战神中了魔气,怨气冲天,执意要找帝君问清楚。
柏麟帝君在迎娶南天帝姬之后,便下落不明,不知去处。
陪着战神那只金翅鸟,找到在荷叶下打盹的我,让我找到帝君。
于是我循着气息,一直找到西海,破开海底结界,进入了帝君的秘境。
秘境之中,帝君倒在南天帝姬怀里,睡得极其酣畅,顿时惹恼了战神。
战神吵醒帝君,一剑接一剑刺出,帝君只得招架。
俩人这顿打,从海底一直打至天界。
此时天界,南天帝尊正候在中天殿上,为南天仙族讨要灵池封地。
柏麟帝君与战神的乱战十分激烈。
战神一剑飞出,刺中南天帝尊,波及旁边的南天帝姬,波及柏麟帝君,帝君灵体消散,附着在支撑天界的天柱之上。
这次应该是解脱了吧?
我不知是怅然还是释然,竟在一片狼藉之中,化作了人形。
直接长成了大人。
战神与天帝生的金翅鸟历劫去了。
而帝君这一去,就是九百多年。
这一日,我在帝君殿里啃果子,却见殿中银光聚集,汇成了帝君模样。
帝君徐步而至,低头问:“腾蛇?”
我跪下:“是,我是腾蛇。”
“把司命唤来。”帝君恍惚地望着四周,又低头看看我:“这梦真是太久,你一条小蛇,怎么可能找到我,破我秘境?”
我低头不敢回话。
这时司命慌慌张张地跑进宫殿:“帝君,帝君!司命得知帝君归来,特来复命。”
“战神呢?”
司命抬眼偷看帝君脸色:“战神历劫九世,终究怨气冲天,为害一方,已经失败了九次。”
帝君捏住眉心:“南天帝姬呢?”
“南南天……千年前,南天帝尊被战神误杀,如今南天,是鸟族接管。帝君问帝姬,是原来帝尊的帝姬,还是如今的帝姬?”司命低着头,依旧眼珠乱转。
帝君问的,自然是当年嫁给帝君的南天帝姬。那个又瘦又高,生就一双极其温柔的眼睛,却跟影子一样,很难让人注意的女子。
“南上媛呢?”帝君俯身走近司命问,“天帝让我娶的那个南上媛,那条冉遗鱼。”
司命向后退了几步:“帝君,您千百年来,是吃了不少冉遗鱼。可是从未听过冉遗鱼可以化形的呀。”
“你说,我是做梦?”帝君似是难以置信。
司命抬起头:“看来帝君确实是,做了一场大梦。”
如此堂而皇之地骗人?那个女子明明是有过的。可听司命这么说,我也疑心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将近一千年啊。
真是太久了。
帝君突然拉上我,潜入了西海。
西海秘境竟然没有丝毫损坏。
不对啊,当年明明塌了的。
结界外,一大群长尾鱼你追我赶,似乎要把彼此撕烂的架势。
这是曾经养在秋水池里那种好斗的鱼。
是谁恢复了秘境?
还是那是未化形时的梦?
帝君来到昆仑山,却被十巫拦住。
“帝君还剩百年,八十一次凡生替还不曾经受,政务更是堆积如山,如今天帝正在闭关,还请帝君做完应做之事,经受应惩之刑,再来打扰天帝。”
“那我便不走。”帝君难得无赖一次。
“为一个梦,惊扰天帝,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帝君?”巫祝说,“天帝说了,上媛终会回来,还请耐心等待。”
“我已经等了八千年。还要等多久?”
十巫不答。
帝君惨淡一笑:“烦请告诉天帝,最后一百年,我等不到,便拆了四方天柱。”说罢,拉上我回到了柏辰殿。
我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
后来我去问司命。
司命反问我:“九百年了,当成梦不好么?”
“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大一个人,难道说没就没了?”
司命叹口气:“帝君的执念太深,你不懂。当初上媛上神化作四方天柱之时,要帝君庇佑天界,等她回来。可是帝君等了几千年,音讯全无。眼瞅着上媛上神的遗物都要化成飞灰了,他舍下脸面向南天帝尊求来聚魂灯,把遗物一点点焚烧,等了一百年,才聚成一点儿气息,谁知刚放入莲舟,准备补齐魂魄,就被一只金翅鸟雏鸟吞进了肚子里。他顾念情意,养了那金翅鸟千年,谁知那只鸟吃里扒外不说,竟然还挖去了帝君的心。那个南天帝尊既然能造出与上媛上神气息仿佛的魂魄,想必所图甚多,既然南天帝尊死了,一了百了。如今天界上下,三缄其口,既然天帝已经下令禁止提起,你就当不知道吧。”
我疑心自己嘴巴不如司命。毕竟司命撒个谎都不眨眼,而我却要难受半天。
司命将一卷竹简打在我头上:“记住,你是帝君的神兽,别的就不用管。”
我眼前突然模糊,脑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也少了些什么。
我瞪着司命。
司命也瞪着我。
“嘶……你干嘛?”我很想揍司命一顿。
司命反而跳脚:“你偷看我的书简,还在这睡大觉?”
“……嘶,帝君找我。”我连忙溜了出去。
此时帝君站在坠仙台边沿,负手看着云卷云舒,突然自坠仙台跳了下去。
我正要去拉,被司命扯住。
司命叹口气:“八十一道凡生替,逃不过的。”
“什么是凡生替?”
“就是替八十一个不该死的人去死,渡他们消除怨念,步入轮回。”司命取出账册:“这次,是一个被主人鞭打而死的姑娘。”
也就是说,原主该受的罪,要被帝君承下来。
八十一次。
那得多痛?
司命叹气:“天帝苦心,这是要帝君积累善果,品受人身之苦,以知成仙不易。”
我夺过司命账册,翻了翻:“被千刀万剐的忠臣,被万箭穿身的将军,让太监吊死的王子,被闷死的婴儿,被淹死的忠贞妇人,还有被那啥的女子……这个这个你删掉,你信不信帝君回来会掐死你?”
司命连忙变出笔:“可是帝君万年孤寂,是不是因为,从未得情之一味?那就,把这女子变成男子算了。”
刚刚说完,帝君已自坠仙台飞身而出,劈手夺过司命的账册,面有怒意:“改,现在就改,不改你就走开,能走多远走多远。”
“帝君帝君,我改我改。可是千刀万剐太痛了?”
帝君咬住唇:“那牢房,怎么那么臭?我差点被熏死你知道吗?”
“那我该成被臭死的将军。”司命拿起笔。
帝君拂袖一阵风把司命扇到了百米之外。
帝君将账册交给我:“你来。”
嘶,实在好的很。
那就从,被金翅鸟吃掉的蛇妖开始。
接着是被蛇妖吃掉的金翅鸟。
然后是替女子挡刀的强盗。
被误杀的怀孕美妇人。
嘶……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的很潦草,只要是从琉璃的故事里脱身出来了。要说的话,都在每一个回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