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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玄气旻天 · 红烛夙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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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则爆炸性的新闻,是在一周后发酵的。
当百事通的程子俊知道时,业已无法阻止了。他恼火的将手机摔在床上,作出一副誓要揪出幕后黑手的决然模样,栗牧却是一脸发呆的表情,坐在宿舍里的另一张床上。
程子俊看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牧哥,你来真的?就算你想弄那个连辛,也没必要搭上自己啊,你看看现在校园网都怎么议论的……”
栗牧似乎有点反应了,抬头看了眼程子俊,开口一股稍安勿躁:“做人要无愧于心,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
程子俊用古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喜、喜欢?”
栗牧大方承认:“我喜欢连辛。”
程子俊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他是男的!”
“你有意见?”
“我当然没有!”程子俊紧张兮兮的靠近,“可你是栗家的……”
栗牧含着一股警告意味的目光再次回望程子俊:“不要告诉栗家。”
“大哥啊!不,我的亲爷爷啊!”程子俊的表情都能掐出泪来,“这是个什么时代?”
“这是最好的时代。”栗牧的回话漫不经心。
“也是最坏的时代!”程子俊突然被绕进去,甩甩了脑袋,“这他妈是个信息时代!信息!”他重拾手机扣在掌心里拍拍,忧心忡忡续道:“网络会把您的光荣伟绩带到栗大哥的手机里,如果您老再出名点,或许还能带到电视黄金八点档……”
程子俊聒噪的声音吵得人头疼,栗牧索性一脚将对方踹到对面床上去,自己倒头一盖被子,闷声道:“睡觉。”
这间宿舍一直以来属于两人寝,只有他俩学生,到了熄灯的时候也是要查寝(因为身体缘故,栗牧有时会申请住院外宿等)。
熄灯后,程子俊还在忧心的碎碎念,这件事估计有得他好一阵子消化了——而他只知被偷拍,却不知那两人是被挟持过的。
夜半,程子俊的嘴已经偃旗息鼓了,可栗牧还是感到一阵压不住的烦躁,他摸出枕头边的手机,点开微信界面,申请还是没通过,再点开短讯息,界面仍旧停留在今晚七点发送过去的那句留言:“你到底在哪儿?”
是的,自从连辛唤他一声“李轩”之后,已连续消失了七天。
所有的地方都找了,校方只说对方因家中有事请假了,而连辛的家族乃至祖宗十九代,栗牧都查了个底儿朝天,也没什么值得深挖的信息,普通的家庭,健康的族系,连辛这个人是实打实存在的,不是栗牧凭空想象的,不是梦。
不是!
真实的令人窒息。
天边已泛出鱼肚白,栗牧迷糊的睡了一会儿,怀中的手机被他紧紧攥住,嘟嘟抖动了下,将他惊醒,下意识睁开眼解锁手机,短信界面多了一条讯息——
【下午五点,乞巧山悦心亭,不见不散。连辛】
“乞巧山……”栗牧嘀咕着翻身坐起,貌似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一时没想出来,他抬眸望了望对面床铺上拱起的身型,下一刻留了张纸条,背起挎包悄声离开了。
一大早校门口的的士车并不多,栗牧等了会儿招来了一辆,司机师傅恰巧啃完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客气问道:“你好,去哪儿?”
“乞巧山。”
三十岁有余的司机师傅刚要扣下红色的空车标致,猛一转头,重复问道:“乞巧山?!”
栗牧对嘉城并不是十分熟悉,点点头,“有问题吗?”
“……没有。”师傅用力扳下标致,放下手刹,车子慢慢开动,他也慢慢开口:“乞巧山属于旅游景点,离这大约五十公里,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要上高速,还有一条走国道……”
“哪一条快?”栗牧打断。
“国道那条山路车少,没几个摄像头,更快。”
“走国道。”
司机师傅确认这位乘客是真的要去乞巧山,便点点头没再多言。
山中的树林成荫,白雪洒了一片,栗牧打开一条车窗缝,清晨夹着雾霭的香气透进来,他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很快随风消逝。
乞巧山诚如司机所言,是座旅游风景区,今天周一,门票售点处人迹寥寥,而且现在时间太早了,要到七点半才开始售票。
栗牧到点买了张票,马不停蹄冲上山顶的悦心亭。
他爬得很累,每一层石阶铺展得很宽,即使腿长,一步跨过一步,小腿肌肉仍止不住得颤,如他悸动的心那样颤个不停。
模糊遥远的印象一点点涌上脑海,这座乞巧山与大渊灵陆之上的那座虽不同,没有萤火虫(现下这个季节也不可能有),没有公子小姐,没有仙器宝剑,但心情却是完全一样的。
——赠坠的那天,那个人就在那儿等着自己。
栗牧不知现在的心境是否有所变化,当他热汗涔涔爬到悦心亭的时候,心中有股子冲动很想抓住连辛干一架,质问对方一声不吭跑什么?后来又想想,在大渊,他好像更擅长玩消失。
亭子里空无一人,旭日早已东升,难得的雪后晴朗好天气。栗牧深深呼吸了一口,连日来的失眠导致此刻昏昏欲睡。他摇摇脑袋,潜意识警告自己可不能睡。
将背包放置亭边阑干的横椅上,栗牧掏出耳机插入手机,耳塞塞进两只耳朵里,他坐靠在柱子边,静候连辛。
不知不觉中,当栗牧再次睁开双眼时,他下意识察觉出这座山不是乞巧山。玄瑟是枚古戒,在现代社会天天戴在指头很奇怪,于是便被他用根绳子穿起来挂在了脖子上。现下,他从衣服内衬里摸了摸戒指,它还在,而他却不在了。
日头好像没变,却晒得他火热,身上穿着的黑色羽绒衣在光照中像一层果冻,透透的,他站立的地方也不再是悦心亭了,而是一株苍天古树。
很好,再次梦回大渊。
得出这个结论时,他没有以往那般的心慌,或许因为记忆都在,此时的栗牧,不是一位无知的闯梦者。
树下行过一众人,瞧这着装应是奉山的子弟。栗牧跳下树,打了个招呼:“劳驾,请问这处山叫做甚?”
他不惧自己的奇装异服招来质疑,大大方方问完话后,才惊觉这群人视他为无物,更有甚者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栗牧恍然明白了——他在这个空间里是虚无的,他能看到别人,别人却无法看到具象的自己。
“还有得救吗?”落于队伍最后的几人中,有一名子弟明显受了重伤,正被同门左右搀扶,勉力还能站着。栗牧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走近,仔细端详,试探性的暗自运灵,惊喜得发现自己不仅记忆存在,连同属于他的灵力亦都充沛十足。
事不宜迟,栗牧探了探那人的灵识,碎裂了部分,已陷入深度昏迷,好在还有救,他打了个自作主张的商量:“兄台,借舍一用!”
“……诶?你醒了?!”
搀扶的同门师兄弟表现出无比的惊讶,真的是惊大于喜。栗牧扯了扯嘴角,证实已完美的占据了这副身躯,暂时将原主的灵识小心翼翼收藏了起来,待这场旅行结束,作为报酬,他将还给这具身子最完整的灵魂。
他相信原主是喜闻乐见的。
不待开口,前方打头的几人见他无碍,催促道:“既然无事,便一同前去。”
“去哪儿?”栗牧问。
“莫不是被异兽打傻了。”旁边人开他玩笑。
栗牧无奈,他虽暂时占了舍,却无法读取本人记忆,只好掩饰性笑笑,装出打傻的模样。
“少主与我等在荒疾山走散了,”另有人好心说道,“那群异兽太过凶残,得抓紧时间汇合。”
“少主……”栗牧咕哝,原来是说轩辕彻。
这座荒疾山隶属北陆,算是奉山的地盘。能在这儿见到这群人,也就不见怪了。然而奇怪的是,栗牧一路插科打诨的套取了一些叫他惊奇之事——
他现在来的空间中,时间已飞逝了三年。这个时间起始于神皇玄珑与夜无君以身祭天,合力大战天谴,琉璃岛沉没那日后算起了。
至于夜无君的身世……包括渡门,大渊灵陆仍旧空白。
离奇的,传说中的琉璃岛再也没有出现过;异兽乃至雪域魔兽,也同时在这座大陆上消失匿迹了。据同门的意思,这次荒疾山发生异动,才引奉山轩辕出来查探。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
恰巧,当一众人在荒疾山山头看到少主身影时,数头异兽正围住三人:一人着狼首玄衣、一人着竹叶青衫、另一人着鸢尾白衣。
“少主!”子弟们失色惊喊,下一刻齐齐便要冲入阵中。
栗牧趁人不备不慌不忙的从一侧绕近,他知道这群异兽出现在此,是因为自己——玄珑之力吸引了它们。
玄珑是不需要借助任何仙器来命令它们,因为他是天父的子,是一切异兽的主。
于是乎栗牧便偷偷运用念力,暗喝一声:“还不退下。”在人群准备浴血厮杀之际,异兽们竟如一缕云烟消失在广袤天地间。
众人惊疑,纷纷四顾张望,岂料异兽们跑得仓促,卷起一股强大的气流,冲碎了山中一块巨大的岩石,朝最中央的三人飞去。
栗牧大惊,以雷电之势护到三人前,用掌风狠厉地劈落了飞石,回头关切道:“轩辕……”最后的彻字愣愣被他嚼成了“思牧?!”
“新来的?”林思牧见本门弟子虽直呼名讳礼貌欠佳,然忠心护主,又改口道:“多谢。”
其余人届时已围了上去,关切道:“少主可有受伤?”原来身穿狼首玄衣的少主是指林思牧,少年已认祖归了宗,那么现任门主就是轩辕彻了。
陪同在侧的另两人,也叫栗牧吃了一惊:竹叶青衫的少年是墨竹依,他也被墨承邺唤回去继承墨门;鸢尾白衣的则是张小宁,现外界尊称他为花逸宁,灵仙阁现任的少阁主。
林思牧摇头表示无碍,又吩咐众人再去寻找异兽的踪迹,三年来一只异兽都未出现,他可不相信这群以嗜杀为生的牲畜会这么老实,天下玄门都不相信,修真界的任务便是斩妖除魔,无妖无魔,要这修真界何用?
所以这次事件很快会成为整个天下玄门为之争夺的关键。不过,目前这不属于栗牧关心的范畴。他正被三位少年礼待,问他想要什么奖赏?
“保护主子,是身为玄门子弟应该做的,我不要什么奖赏……”栗牧表现得大义凛然,话风突然一转,“当然啦,少主一定要赏点什么的话……”
林思牧静候他的下文,只见他嘻嘻笑着道:“弟子有三个疑问,望能如实相告,算作奖赏。”
三位少年互相交换了个有意思的神色,示意他继续:“第一个问题,夜无君……”栗牧表情忽而变得沉重,“他在哪儿?”
林思牧手中的剑,在下一刻抵在了栗牧的喉前,少年们目光里的急切焦灼:“你知道?”
栗牧不明白,更是不知,林思牧警觉问道:“打听我师父作甚?!”
不出所料,夜无君成了大渊的禁忌,更是灵仙阁的禁忌。
“第二个问题,”栗牧仔仔细细看着少年们脸上的表情,“苍祭,何在?”
喉前的剑尖愈近,栗牧目光不惧,大方回视着他们的质疑,他是真的迫切想要知道,然而少年们也是表现出真的不知情。
“最后一个问题。”栗牧抬起两指,夹住银色冰冷的剑身,霎时一股强大的灵力萦绕四周,好在当时所有的子弟被派往荒疾山各处寻找异兽踪迹,在场的四个人,没有引起任何的骚乱。
少年们却是大惊,三人都已出了剑,栗牧忽然卸下了沉重的面色,微微一笑:“少主不是答应过,三个问题,如实相告,算作奖赏,这又是为何呢?还怕我一个小弟子对您不敬吗?”
在对方默认下,栗牧移开了警告的剑身,问出第三个问题:“九重山灵仙阁的结界禁制,怎么破?”
林思牧眯眸将这位轩辕子弟死死审视着,忽而笑了一下,放下剑,左右两人还是有些警惕,林思牧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又示意另俩人不必如此,墨竹依、张小宁对视了眼,也发觉自己太过紧张了,都卸下了这种没由来的防备。
“前面两个问题,我一起回答你,”林思牧认真回道,“师父与苍祭,谁也不知下落,包括灵仙阁,这在大渊并非秘密。”
栗牧相信了,林君澜与李云琊,俱已在大渊灵陆身陨形灭。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
“思牧。”墨竹依低声唤他。
林思牧眼风觑了觑墨竹依,不以为意的道:“告诉他又怎样,门有门规,我现在即为奉山轩辕少主,你——墨忘,是登州的墨小主,就算是我俩,卸下了鸢尾仙服也是无法轻易上的九重山,你以为就凭这个人,还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
久不开口的张小宁忽然颔首道:“我在修真院习练时已是亲眷子弟,包子说就算如此,当时的我也无法穿过渡仙桥。”
栗牧看住张小宁,试探着问:“破结界的关键……不会在这衣服上吧?”
林思牧的目光多了层打量:“你很聪明。”
栗牧摸着下巴凑近张小宁,左右思量,嘀咕着道:“那岂不是抢了这套仙服就能闯灵仙阁了?”
“想多了。”林思牧朝张小宁抬抬下巴,对栗牧道:“你去碰一下。”
栗牧回想起当年伙同轩辕彻,使摄魂术挟持包千堆夜闯九重山的经历,遂毫不犹豫伸出手去,张小宁没躲,而栗牧的手掌却感到一阵刺痛,下意识缩了回来。
他根本没有碰到张小宁的衣衫!
“这是怎么回事?”
林思牧哼笑,得意的说道:“鸢尾契。”
“那是什么?”
“鸢尾花髓与人之间的血契,便是打开九重山禁制的钥匙。”
栗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这个鸢尾花髓也是灵仙阁独有的,只有本阁有资格出入的人才会缔结。”
三位少年默然。
“可是……”栗牧抬起手掌看了看,“如果鸢尾契都在仙服上,为何触摸一些子弟的衣衫又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呢?”他又想起了包千堆。
“不是每个人的鸢尾契都缔结在衣服上。”林思牧答道,“它很小,有些在衣服上,有些在仙器上,甚至一些还在发束饰物上……”
栗牧眼神微亮,急切问道:“那么夜无君的鸢尾契……在哪儿!”
“鸢尾发带。”
栗牧表情可见的一僵,重复道:“发带?!”他这次两只手掌都抬了起来,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很是艰难的发问:“你的意思……这个世上,无人能碰到夜无君的鸢尾发带?”
林思牧肃色:“那是自然。”
栗牧咽了口唾沫,“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不仅碰到了,还将它扯下来……”
“不可能!”林思牧斩钉截铁。
“都说了,如果嘛,如果……”栗牧双目炯炯,殷切的看着少年。
少年一板一眼的回答:“这个世上能动鸢尾契而不受伤的人,只有命定伴侣。”
栗牧感到脸颊开始发热,慢慢退到树边,回想起八岁那年、修真院时、在阑苑时、还有乞巧山时……他都干了些什么?
“荒疾山的事,灵仙阁定会插手,我先告辞。”张小宁对另外两位少年说道。
三人已无暇再注意栗牧了,墨竹依转而忧心道:“花墟城已是空城了,你还要去寻找他们吗?”
张小宁沉默了会:“花家的仇已经报了,可阿爹阿娘的尸身至今还未寻到,我不会放弃的……后会有期。”
三人拜别。
当栗牧再次抬眸回神时,荒疾山只剩他一人了,少年们背负着各自的家族使命,走向殊途,终将同归。
荒疾山距离九重山路程并不远,栗牧选择徒步而行,一路上他感应着万千生灵,寻找着熟悉的气味——没有夜王的黑暗气息。快至山脚下,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些熟悉的灵力,他激动的笑了:“白雪碧?!是你吗?”
“主人……”没有具象的形态,只是一些散灵,附在一路的花草之间。
“白雪碧!程子俊找了你那么久,你是不是不在嘉城了?”
“大战那日,我的灵识通过玄瑟来到嘉城,附在那只猫上,可我只找到了夜无君的气息,将玉兰坠送与他;后来您来了嘉城,我才找到了您……现在玄瑟物归原主,我只得回来了。”
栗牧阖了阖眼,“我很想你,小白。”
“主人,我会好好修炼的,重塑人形的那一天,您就会归来,小白恭候……”草叶上的白色灵光在日暮西山下一点点消散了,“……主人归来!”
栗牧睁眼,轻声轻语:“好。”
再一次站立在渡仙桥面前,栗牧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有着玄珑的记忆,虽然遥远,依稀记得这座山是他与夜王一同择选的,他闭眼甩了甩脑袋,总觉得还有什么重要讯息漏掉了,所以才会走到这里来?
“鸢尾契……”栗牧忽然绽放笑颜,轻轻挥袖,体内的玄珑之力释放,他抬步走上绵延的渡仙桥,区区结界奈何不了神皇。
灵仙阁里人真是少的可怜,连个仆人都见不到。栗牧无所阻碍的先来到了阑苑,屋子里陈设一如以前,典雅简朴。看起来好多年没人住了,林君澜真的不在了……他突然有些伤感。
没由来的。
手指温柔地抚过每一处,栗牧踱步四处,忽而在一个木箱子前立定,魂穿南恭予时他记得这个深色箱子,当时他只顾拿走箱子上的银票,没好奇过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这次,他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东西,叫他呼吸不由得紊乱——
一个黑色的包袱,里面装着几瓶不留香,这是他初入修真院犯诫的罪证;
一个蹴鞠,他挑开金黄穗子,下面刻着“轩”字,这是他初闯阑苑取回之物;
一个裂了两截的兽骨面具,用红色的线缠绕在一起,这是他与林君澜携手作战图丝沁时碎落的;
一个黑漆半面面具,每次扮邪神异皇必带之物,这是他在百里焰与林君澜大打出手时被对方掀开的;
还有他用过的纸扇、看过的书、临摹过的《大渊纪年》、止三界时用的配剑、写过的笔墨、练杀阵里做的秋千、雎鸠山被袭时捆绑伤口的染血帕子……
太多太多了,栗牧每翻过一个,记忆就来脑海深处捣乱,搅得他心好乱,眼底泛酸,“林宴……”他轻声呢喃着,思念如潮水将他掩埋。
最后,箱底下一片柔软的料子刺目地亮了出来,栗牧手指一顿,“这是……这……”他仔仔细细将上面一层东西拢在一侧,拿出了那东西。这是一件大红的太子喜服,正是大婚当日被人掳走时身上所穿的。
栗牧忽而笑了,原来——那个人,是林君澜。
他知道这次来九重山做什么了,苍祭定在山中!白雪碧未死,玄珑之灵既然能在栗牧身上,那么夜王,岂会永失!
栗牧来到伏妖台,血红的余晖漂染了天空,笼下一方景秀,断崖下的邪灵蠢蠢欲动,他站立台中央,双手合十,继而缓缓打开,幻出本身双翼应龙,冲破云霄,在九重山顶盘桓。
一把银白.精美宝剑从崖底深处飘了上来,被团团的蓝色鸢尾花簇拥着,直至悬立在身前。栗牧从苍祭边摘下一朵闪着灵光的鸢尾花,遥远的印记悄悄涌来,他好像确实忘了点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离开琉璃岛来到灵陆,奉天父之令诛杀夜王。一个邪灵准备要吃了自己,他觉得好玩,这个时候一位俊美的男子从不远处赤手空拳袭来,一掌吞灭了邪灵,对他道:“别动。”
他真的没动,只是愣愣地看住这位人间男子,而他的身后,一团的邪灵缠绕一起,准备攻击,男子冷峻的面庞没有一丝动容,须臾间全数吞灭了邪灵。
他笑了,歪歪头朝对方打招呼:“多谢……”他挑眉以目示意对方的名字。
“……夜无君。”
确定了,是他!夜无君很奇怪的看着,他朝自己笑得很是古怪,遂问:“你呢?”
他张嘴……
记忆在这个时候受到干扰,有人来了!必须要走了,苍祭现世,定是惊动了灵仙阁。
栗牧强迫自己回神,猛地睁大双眼,残阳落进眸中,他产生了短暂的眩晕,看到了一张朝思夜想的俊美的脸。
“夜无君!”栗牧起身用力抱住了对方。
对方被抱得踉跄,一只手拿着东西,只得用另一手环住,轻轻道:“你……”
察觉不对,栗牧放开手,恍然发现自己在乞巧山悦心亭,而站在对面的男人除了这张脸一模一样,着装可是千差万别,“连辛!”
连辛道:“等很久了?”
栗牧捏了捏鼻根,竭力平复呼吸,梦境与现实,都快让他分不清了。他摇摇头:“没有很久,五千年都等了。”
连辛忽然展颜,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
栗牧暗暗吃了一惊:“冰糖葫芦?!”
连辛点点头:“过来的时候看到有卖……你喜欢吃。”
栗牧接过,鼻头一阵酸楚,他难捱悸动,扑上去深深吻住了连辛——无论哪一世,无论在哪个空间,只有那个人知道他喜欢吃冰糖葫芦。
就这样用力拥吻,天地间的生灵仿佛皆在欢歌。
两人额头相抵,栗牧喘着气问道:“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我……”
栗牧突然摇头,拥抱住了他,“什么都别说了……你在就好。”
玉兰坠与玄瑟一样是古物,通灵。连辛这段日子的反常,他自己同样经历过,记忆的回归,梦境的游历,都是需要时间来消化。只要彼此都在,彼此都认出了对方,这就足够了。
“刚才叫我什么?”连辛抱着他,突然发问。
“……你肯定听到了。”
“我们是否需要重新认识一下?”
栗牧仍旧没有动,“好哇。”说着,栗牧双目炯神,嘴唇凑近连辛耳边,逐字呵出当年被救时玄珑的那句自我介绍:
“吾乃若仕先生。”
微风拂过,旖旎呢喃飘进山泉叮咛声中,奔腾不息。
时间与空间,两条永不会交集的线,清澈的水滴落于之上,一条向左滚动,一条向右滚动,遥遥相望,无法滚在一处,久而久之,炙烈滚烫的火热终将他们蒸成了水汽,竭力地融在了一起,至此,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感谢阅读!笔芯~
玄珑*敕旻——李云琊*林君澜——栗牧*连辛……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最终大BOSS若仕先生终于现身——乃玄珑本尊,一次一次都干不掉夜王,最终输给了伟大的“爱”。
白雪碧还在大渊灵陆修炼,岚钰弟弟还在赤炼狱等着玄珑哥哥,人生在世匆匆几十年,期待百年以后,他们的灵魂重归大渊,携手仗剑走天涯。
还有少年们成长的故事;
南恭予、李元景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