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越过她》甄栗子

9、湿毛巾

　　热水滚烫，将皮肤烫出一层薄红色。
　　万柠借着这扎刺一般的痛感，才让自己从体育课后就动荡不安的思绪缓下来。一波又一波的水冲淋着她，仿佛冲走了那些游走全身的心慌。

　　别想。
　　别想。
　　别想了。

　　她用力地闭着眼睛，将脑海里不经意保存下来的画面，一帧一帧，按下删除键，仿佛这样就能忘掉。纤长的睫毛在水流里轻颤着，半晌，微微一动，她睁开了眼。

　　肩膀松懈下来，好似已经完成了任务。

　　热水的温度也让她的四肢终于恢复了暖意。

　　万柠关掉淋浴开关，从架子上扯下毛巾擦掉脸上的水，再将头发包裹住。

　　就在这时，她听到钥匙转动锁眼的声音，而后门被打开，一个喷嚏声骤然传了进来。
　　那人声音含糊地打了声招呼：“我回来了。”

　　这个时间点，其他人都去参与社团活动了，按理没那么早回来。
　　万柠也参加了书画社，但社长社员都没有太大的野心，社团作风自由，她鲜少参加活动。

　　“溪溪？”万柠努力辨认着那人的声音。
　　她擦干身体换上了衣服，将浴室的门打开。浴室里的白雾趁机逃到了外面，消匿于无形。

　　“你离我远点，阿嚏——”热气扑面，章芸溪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她立刻侧头，对万柠作了个远离的手势，“别传给你。”

　　“怎么突然感冒了？”

　　“体育课运动之后太热了，我就叫薛冰给我带了罐冰雪碧。刚刚还好好的，出来吹了两下风就这样了。”
　　“你之前就受了凉，不能喝冷饮，冰冰怎么不拦着你？”
　　“老娘想喝，薛冰哪有本事拦？”章芸溪挥挥手。

　　“……”
　　万柠好气又好笑。她将后背的门关拢一些，防止热气出逃。“我刚洗完，里面正好还热，你也先洗一洗？”
　　“好。”

　　等章芸溪拿了换洗衣物进卫生间，她便拿上吹风机准备去吹头发。经过章芸溪的床边时，她看见了对方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白光一闪一闪。
　　大概是怕在教学楼被发现，开的是无声震动模式。

　　“溪溪，你的手机响了。”她朝身后喊道。
　　“帮我拿一下。”
　　声音隔着浴室的门板传出，大约还没开始洗。

　　万柠弯下腰，看见了上面的名字“CZF”，即使是缩写，她也在一瞬间知道了打来的人是谁。
　　前伸的指尖轻蜷了下。

　　浴室的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是谁？”章芸溪一边伸出手来拿，一边问。
　　万柠没有回，里面的人也已经拿到了手机，不需要她回答了。

　　“没有，刚回来，嗯嗯……”
　　“那你给我带？”

　　浴室里的声音一点点钻进万柠的耳朵里。
　　隔着门，她将注意力放在地砖上，出了一会儿神。

　　“……柠柠，帮我拿回去吧。”

　　里面的人终于结束了通话。
　　但等手机交到万柠手上，章芸溪又道：“等下那谁要给我送感冒药，要是我还没洗好，你帮我拿一下？”
　　万柠的手指一松，已经接到的手机往下滑去，险险地被她攥住了半个机身。

　　她的心跳仿佛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险境而慌乱了一刹。

　　寝室里没有其他人，她连拒绝都找不到借口。
　　“柠宝？”
　　“……好。”

　　等头发吹到半干时，万柠接到了陈濯飞的电话。她没有接，只对章芸溪说了一声“我下楼去拿药”，就任手机震动，跑下了楼。

　　男女生宿舍就在对面楼，中间连着一条走廊。现下来往的人不多，女生这边偶尔三三两两的有人结伴进出，男生那边则多是单人横冲直撞。

　　陈濯飞就在走廊的屋檐下等她。
　　屋檐外是淅淅沥沥的雨，他拿着手机低头在看，和每一个等在宿舍楼下的男生一样。忽地，他如有所觉地朝女生宿舍楼门口望了一眼，看见了她。
　　他将手机放入口袋里，对她笑了下。

　　天色是暗的，四周却有一种灰暗得发亮的光晕，他的笑容也在这光晕里清晰得过了分。

　　万柠的鼻尖冒了汗，手臂的筋络莫名地发酸，一跳一跳地疼。
　　大约，这根筋络是通往心脏的。

　　两人走近了，她一眼就看见了他白衬衫上的雨滴痕迹，他向来利落的黑发也被打湿了，蔫蔫地耷下来，看上去竟多了一份狼狈的乖顺感。

　　陈濯飞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低头看了眼自己。她慌眨了几下眼睛就收回了视线，却听他道：“我看雨停了就没拿伞，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又下了一场。”
　　“……嗯。”
　　她只能轻点了点头，不能嘱咐他什么。

　　他将手里的白色塑料袋交给了她。
　　“去医务室拿的药，医务老师一开始不给，说要本人去看。”他揉了下鼻尖，“我求了半天才给，最好还是让她自己再去一趟。”
　　“好，我回去和她说。”

　　袋子上沾了雨珠，在交接时顺着褶皱的纹路往下掉。
　　万柠的指尖沾了一点湿意。
　　东西交接完，似乎该走了。她正要转身，忽地看见陈濯飞背后有人走上台阶正在收伞，大约是伞挡住了那人的视线，没发现前面还站了一个人。

　　那人收伞的瞬间一抖，将水往旁边甩去。

　　万柠想伸手去拉陈濯飞，却停在了半空，“你后面……”
　　提示还未说出来，等他疑惑回头，就被溅了一身。

　　那人连忙道歉，陈濯飞也没计较。

　　万柠却一下慌了神，要不是她没用的提醒，他也不会正脸都被甩了水。她想给他找纸巾，却偏偏今天口袋里是空的。
　　仓促间，她想起自己的肩膀上还披了一条毛巾。
　　她下意识地将它扯下来，给他递了过去，“擦一下吧。”

　　面前的陈濯飞像犬科动物一样甩了甩头，企图把溅到脸上的水甩走。
　　他闻声伸手去接毛巾，但他低头的瞬间，看见了触碰到的半湿润的鹅黄色毛巾，是她刚刚一直披在肩上的。是她用过的。
　　他一怔。

　　万柠也在递出去的一刹那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就要收回去。
　　可他恰好抓住了。

　　她一拽，就将他的手也往自己的方向带去。

　　万柠不自觉地抬眼看他。
　　谁知，他也在看她。

　　两人抓住毛巾的力气似有若无，这样不轻不重的力道里，却有着让人心悸的触感，透过毛巾上细柔的纤维，像羽毛一样轻挠他们的手心。

　　万柠手臂上的那根筋忽地又一次酸软，手上没了力气，一下松开了。
　　他竟也倏尔松了手。

　　毛巾无声而柔软地落到了地上。

　　他俯下身要捡，就见她已经抢先一步捡起了毛巾。
　　“我、我还是先回去了。”

　　冲他打了招呼，她就抱着毛巾和袋子往回走。
　　此刻，她的心跳和步伐一样乱了章法。

　　耳边是雨声，心头也在下雨。
　　那些已经被删除的画面，呼啦啦像洗牌时手里蹦开翻飞的纸牌，在脑海里乱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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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上学上班愉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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