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杳杳西风老》不思秦取

29、皇陵祭拜

　　十一月十八日，天阴沉，下起了小雪，鲜有人来的皇陵显得更加空旷和荒凉。

　　李长逸和燕檩走在皇陵的大道上，大道旁的石像是白色的，到处都是白色，一时间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他们二人的脚印，一路朝山坡而去。

　　说是祭拜，只有李长逸拎着的篮子里有烧香的物什，燕檩则抱着一方厚垫子，两人一路上少有的安静相处。

　　燕妃葬在李承霂的陵墓里，李承霂初登皇位时就修建好了自己的陵墓，迄今为止，只有燕妃有莫大的殊荣，被安葬在这里，享着皇后级别的待遇。

　　李长逸只在初回皇宫的时候来过一次皇陵。

　　皇陵太荒凉，太寂寥，太惹人伤怀，李长逸便再也没有来过。

　　这次是他第二次来。

　　李长逸认得路，记得很清楚。

　　“到了。”李长逸停下，望着台阶上的石门叫住燕檩，“阿娘就葬在这里。”

　　燕檩顺着李长逸的目光望去，高高的石阶上，有两根石柱，上面刻着龙。

　　他们二人一起走到石阶上，在石门和石柱之间有一块空地。

　　李长逸放下篮子，“阿娘，孩儿和舅舅来看您了。”

　　李长逸刚打算跪下，燕檩把怀里的垫子放到了他面前，“跪在这个上面，天冷会上了膝盖。”

　　“原来舅舅是给我的，”李长逸说着跪在垫子上。

　　燕檩立于李长逸身旁，没有说话，安静的一动不动。

　　李长逸烧了纸点上香，也安静跪着一句话不说。

　　小雪花就这么洋洋洒洒的飘落，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雪花都积的很厚了，天也比来时更阴暗了。

　　“逸儿，”燕檩突然开口道，“舅舅有话想在阿姐的面前问你。”

　　李长逸目视前方，回答道：“舅舅有话但说无妨。

　　燕檩动了动，抖落身上的积雪，“逸儿，你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为何这十几年间我都不来找你？”

　　“现在不是来了？”

　　“逸儿，你不怪我吗？”

　　燕檩缓缓走到石门前，摸着冰冷的石门，又低声道：“阿姐你会不会怪檩儿呢？”

　　“阿娘不会，我也不会，舅舅不必伤心。舅舅现在能来找我，我也很高兴。”

　　李长逸并不会怪他，知道有个舅舅他确实高兴。李长逸自幼跟随师傅一起生活在不见人烟的地方，也没有人告诉他没有父母亲是很不好的事情，那时候有师傅陪着就很好了。

　　“逸儿，谢谢你。”燕檩背靠石门站着，仰头望着天空。

　　“舅舅，不用对我如此。”

　　“这句话迟早都会说，”燕檩闭上了眼睛，雪花落在脸上，化作点点水滴，“逸儿，我想把莲罗交给你。”

　　“舅舅，”李长逸直接拒绝了，“我不愿。”

　　“不要忙着拒绝，”燕檩擦掉眼角的泪水和雪水，说道，“你尚在襁褓中我就打算把莲罗交给你，可是发生太多意外了，最终我一等就到了现在。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但是我还是希望把莲罗交给你。不是你认为的交给你，而是让莲罗成为大唐的国土，交给你。”

　　燕檩的意思很明显，李长逸冷冷的说道：“舅舅，你知道我不是太子，我做不了大唐的君主。”

　　“对，”燕檩站在李长逸面前，“这是因为你不能，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

　　“我不想！”李长逸抬头对上燕檩的眼睛，“舅舅，我只想离开这里。可是我不能离开，我也离不开。你们都不想让我离开，你不想，父亲不想，施正卿也不想，我只能留下来。”

　　“逸儿，这天底下谁不想要那个位置，你这孩子，真的是……”真的是像他，燕檩没有说出口。只要知道李长逸想，那么他就安心了。

　　“舅舅，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想法？”

　　燕檩给李长逸掸去头上肩头的雪花，“起来罢，跪太久了，阿姐会心疼。”

　　跪久了，腿都麻掉了，李长逸在燕檩的搀扶下才站起来。

　　“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夺取皇位，既然你愿意，那我也可以给你祖母一个交代了。”

　　“是祖母让舅舅这么做的？”

　　李长逸努力想揉膝盖，燕檩便蹲下帮他揉。

　　“只是她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罢了。”

　　“舅舅，父亲之前和我说过你来的目的，不过看起来和他所想有出入。”

　　因为腿麻站不住，李长逸靠着燕檩的肩膀，才发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舅舅比自己想的强壮，可以感觉到硬邦邦的肌肉给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李承霂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来，肯定以为我是来抢儿子的。”燕檩捏了捏李长逸的小腿肚，“逸儿，你好瘦啊。”

　　“舅舅不也很瘦吗？”

　　“李承霂想要莲罗，大唐的每个皇帝都想要莲罗这块土地，但是他们没办法得到，可逸儿不一样，我乐意给。”

　　李长逸踢踢腿，感觉好多了，“舅舅说笑了，我有什么不一样呢。”

　　感觉到李长逸放在肩膀上的手力气渐渐小了，燕檩知道他不需要自己的搀扶了。

　　燕檩拿起地上的垫子，站起来虚扶着李长逸，“因为你不仅是李家的后人，你还是是燕家的后人，于情于理我把莲罗给你都不为过。说不定逸儿还会因为这个留名青史，后人会记住你的功劳，多好。”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我想逸儿应该是个不喜欢争抢的孩子罢？”

　　香已经燃尽了，告别了燕夕儿，李长逸拎起空篮子和燕檩下了石阶。

　　“只是我现在不能争抢罢了，属于我的我会一一拿回来，舅舅何来此问？”

　　“随口一问，”燕檩低头看着李长逸的侧脸，嘴角勾笑，“逸儿的鼻子和阿姐很像，很好看。”

　　“刚回宫的时候，父亲也说过我与阿娘有五分像，但是我没有见过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李长逸摸了下鼻子，看了下燕檩，“舅舅和阿娘长的像吗？”

　　燕檩摇头，“阿姐像你祖母，我像你祖父，但是我也记不得你祖父的模样了。”

　　“听闻阿娘长的很美，”李长逸只能在脑海里大致勾画燕夕儿的模样。

　　“以后去看看你祖母，你就知道阿姐什么样子了，你祖母也是大美人，阿姐随她，长的美，甚至这美还要多上几分，不然李承霂怎么会惦记上。”

　　“说起来，我和师傅长的也挺像，”李长逸摸着眉头，“父亲说我眼眉的神情像他，想来是因为我们在一起待久了罢。”

　　“你师傅……”燕檩不由得皱起眉。

　　李长逸看燕檩脸色不对，不清楚师傅怎么了，问道：“舅舅，我师傅怎么了？”

　　“你师傅……”燕檩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还好吗？”

　　“很好，”李长逸想着舅舅应该是师傅的旧友，“舅舅认识我师傅？”

　　“嗯，”燕檩有些不懂李长逸的意思，“你师傅不就是白衣不惹尘吗？”

　　“是。”李长逸点头，“白衣不惹尘，是师傅的名字。”

　　“名字？”燕檩追问道，“你不知道你师傅和李承霂什么关系？”

　　“知道，师傅说过，他与父亲是挚友，因为精通医术，所以父亲才会把我拜托给他照顾。”

　　“这样啊！”燕檩恍然大悟，又继续问道，“那你也知道你师傅和还南王的关系吗？”

　　李长逸感觉莫名其妙，回答道：“我师傅曾经是是还南王的高级幕僚，还南王失踪以后，师傅就离开了还南王府，不是幕僚了。”

　　燕檩突然大笑不止，“怪我怪我，问的什么问题，没脑子。”

　　“舅舅？”李长逸越来越感觉奇怪了。

　　“逸儿，你师傅在益州哪里，可以告诉我吗？”燕檩突然又不笑了。

　　“可以，”看不懂燕檩，李长逸有许多疑问，但是没说出来，“在益州的千里竹海。”

　　“哈哈哈！”燕檩又大笑起来，“你师傅欠我的东西，我都要都要一一讨回来！”

　　“舅舅，我师傅欠你钱了？”

　　“对啊！欠我钱了，欠了许多，我这么多年找不着他，没想到啊，终于可以去要回来了！”

　　燕檩又喜又气的样子让李长逸深信不疑，“舅舅，我师傅欠了多少钱，我可以帮他还……”

　　“逸儿，我们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毕竟还有关还南王，这可是三个人的恩怨，你个小辈不要管。”

　　燕檩一手叉腰，在空旷无人的路上大吼：“你等着！！！”

　　李长逸呆住，心想，师傅这是欠了多少，才会让燕檩变得像个疯子。

　　燕檩确实是疯了，大吼以后，他突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

　　“舅舅……”李长逸手足无措，只好陪燕檩蹲着。

　　小雪渐渐停了，天色渐晚。

　　燕檩蹲在地上哭了很久，才抬起头，带着泪水的眼睛难过的望着前方。

　　“逸儿，其实我是个胆子很小的人，你知道吗？”

　　“不知。”李长逸见他终于不哭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傻孩子，我胆子大一点也至于让你师傅欠我钱这么久不还了。我怕你师傅怕的要死，哪里敢去要钱，他不讲理还武艺高强，我打不过，万一他跑了，我的钱又不见了。”

　　“舅舅，师傅是个敢作敢当人，他不会跑的，而且他一直教导我，要以理服人。我会帮舅舅，舅舅不用担心。”李长逸轻拍燕檩的后背，他记得安慰小孩都是这样。

　　“逸儿，都是因为他，我才不敢来找你，你知道么？”

　　“现在知道了。”

　　“逸儿，我嗓子痛，头好昏，”燕檩咳嗽了几下。

　　“舅舅你身体不好，估计又着凉了。”李长逸把他拉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

　　“糟了，”燕檩擦了擦眼泪，“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我不想病着。”

　　“走罢，天快黑了，”李长逸拿过燕檩手里的垫子，放到了篮子里，扔在地上。

　　“逸儿，你的手好冷。”

　　“舅舅，别说话了，走快点，回府就暖和了。”

　　李长逸背着燕檩走出了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