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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公之于众 ...

  •   不用言说,明眼人都猜到了,皇帝下旨让各方王侯赴京是为了安西节度使,其余人不过是陪衬。

      西南王是十月十三抵达的长安,此间长安已经到了许多郡公郡王,他们大多与皇帝打了照面就在长安的府邸住下,并未与安西节度使一般有着宴饮之仪,西南王公伯徊自然与他们不同,李长明在夜里设宴,规格与施正卿所享一致。

      西南王,又被称为西南镇国将军,与安南王一样是镇守边疆的重臣。

      元衡八十一年,连赋平城一战,瑙厄投降,镇国将军公伯何的名声大振,现在的西南王公伯徊则是公伯何的孙儿。益州此后安定,再无战事,西南王便潜心研究祖业了,公伯徊的父亲公伯瑛还曾与祖父公伯何同上过战场,到了公伯徊这一代,重心直接放在了工匠上。

      与诸代西南王娶亲时无二,西南王在来长安前就将王妃的家室背景与样貌画卷书写呈报,经过户部礼部审批,最终得到帝王的旨意后,再动身至长安。

      公伯徊是长德二十六年初到的长安,他来就是为了将亲手制作的合心锁交给皇帝李承霂。合心锁是长安河运枢纽机关的部件,也是公伯家先祖制造机关的特征。当时的公伯家还在长安,每年新年会用家主亲手制作的新合心锁更换旧部件。随着时间流逝,公伯家离开长安,制作合心锁逐渐变成了婚娶时的一种传统。取两种寓意,其一是新婚夫妇合心,情长情久;其二是对君合心,以表忠心。

      看着底下的公伯徊与诸位大臣欢谈,终于得到了解脱的施正卿乐得清闲,不然这种场合少不了那些个大臣又围着自己转,也不好回绝敬酒。

      施正卿坐在李长明左边的席位,象征性的用了点菜肴,刚吃两口,余光就注意到李长明在看自己,他便放下了手里的玉著,端着酒杯,坐到了李长明身边。

      “皇帝陛下,你这般明显的目光,会教人误会的。”施正卿眉目含笑的说着,手里的酒杯贴近了李长明的嘴边。

      “噢?”面对施正卿突如其来的热情,李长明不客气的夺了他手里的酒杯,假意抿了一口,“卿儿不觉得现在更容易让人误会吗?”

      “确实。”施正卿作势往后退了退。

      可李长明又往施正卿这边靠近了些,他将酒杯放回了施正卿的手中,略低下头,在施正卿的耳畔低声道:“看起来,你不打算留着你的好名声了。”

      “你以为我还有好名声?寄春殿可不是谁都能住的。”

      “你想做什么?”李长明自觉不妙,因为这时施正卿的右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你说我在乎让他们看到吗?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九郎与我心生嫌隙,人言可畏啊,你得不到他,也有法子让我过得不舒坦。”施正卿抬起手摸了摸头发,“不论谁在背后帮你,你都得不到想要的,你不是早就看透了吗?”

      李长明知道施正卿是在试探,不过他不懂的是施正卿怎么在这时想起这事了,之前有大把时间,施正卿从来不问,不可能忘记了,施正卿又不是真的傻。

      他们俩的异样已经被注意到了,从臣子的角度来看,他们就像是紧贴着的。虽然大殿里依旧热闹,但是缺少了先前交谈的话语,留下的是歌舞之声,还有一个个沉重的呼吸声。有前车之鉴,所以无人敢做出头鸟,因为曾与施正卿有过假意的争吵,所以被视作破局人的北野蔼也选择了低头不语。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里的氛围有些焦灼,李长明自然察觉到了,而他平静的脸上终于也有了变化。

      有些话,李长明从来没有想过要说,浸在施正卿特有的寒冷里,他忽然意识到,与其让李长逸不明不白的,不如让李长逸恨得更多一些。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李长明有多了解姜迕九,就有多明白姜迕九多么舍不得。在不能真正保护一个人的环境下,姜迕九宁可将爱意瞒着、骗着、否认着,也不愿意让所爱之人公诸于世。哪怕谁都看得出来,姜迕九眼里的情,可就是得不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了解的是姜迕九吗?李长明眼角泛红,他一把抓住施正卿的右手,强忍着愤怒,大声问道:“难道,朕,当真比不得李长逸在你心里的分量吗?”

      真正的猛药施正卿还未下,李长明的话让施正卿始料未及,他与在场的每个人一样,脸上满是震惊。

      歌舞戛然而止,李长逸三个字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从夏月开始,李长逸就是长安城里的禁忌,突然驾崩的皇帝,突然暴毙的靖王,谁能说得清其中利害。

      没得到施正卿的回应,李长明撒开了手,他站起身,故作镇定的说道:“卿儿,忘了九弟罢,他死了,回不来了。”

      施正卿闻言也站起了身,有些慌乱的摇了摇头,“我忘不掉他,五岁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喜欢了快二十年了,他来凉州的时候说过会在长安等我,他在等我,我也要等他,我忘不掉他,怎么可以忘掉他!”

      “李长逸死了!你怎么不愿意相信呢?”李长明说着,想要拭去施正卿眼角的泪水。

      “他没有死!”施正卿抬手打开了李长明的手,“别碰我!”

      收回的手无处安放,李长明像是想起了大殿里还有人一般,他说道:“朕说过让你们停下吗?”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晚宴依旧,施正卿则推说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

      望着施正卿离去的背影,李长明只觉得可笑,他恨自己醒悟的太迟,姜迕九会做的事,自己也会做不是吗?

      瞒着、骗着、否认着的人是姜迕九,也是自己。

      天边的月儿尚未圆满,手中的棋子也未下在正确的地方,尽管身为规则的制定者,施正卿也不免担忧今日这一步是否会左右局势。

      “情感果然是人最大的缺陷,不过也是最好的诱饵。”施正卿越想越觉得好笑,如画的面容在灯影交错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近乎疯狂的样子,教子梟喜出望外。将与李长逸的关系拿到明面来,按照安排是在五年后,他突然改变的决定,或许意味着——

      “子梟。”施正卿突然出声,止住了子梟的思考。

      “大人有吩咐?”子梟忙问道。

      “告诉徐春江,将与王元显的酒约推了,这酒有喝的人选了。”

      “大人推了三次了……”

      “不差这一次。”

      “用什么理由呢?”

      坐在辇上的施正卿打了个哈欠,“过几日我要与西南王共勘皇宫修缮一事。”

      闻言,子梟便不再问话了。

      安静了一会儿,待到过祈安门时,施正卿望着上德宫的方向,微不可察的叹了叹气。

      李长逸醒来的那天上午,施正卿受妊娟娟之邀,在横瑶宫赴宴。

      中秋夜宴见过妊娟娟后,这位妊良娣对宴会的关注比以往大多了,施正卿经常能够看到她,在皇宫里遇见了,小坐欢谈是常事。

      十月初一刚好是寒衣节,从这天开始,受封为淑妃的妊娟娟不必再去王尔若那里拜安,后宫无皇后,王尔若未有太后之位,李长明便许妊娟娟执掌后宫事务。于是,每月初一下午要去上清宫观星观上香的妊娟娟,上午出现在了观星观。施正卿刚巧这天被堂溪望楚邀来观赏星渚图,妊娟娟顺势提起十天后在横瑶宫一聚。

      十月初十,看似普通的日子,施正卿却明白,这天对妊娟娟来说有多重要。

      “太常寺又有了新的杂伎,是从西域来的,施相公或许会喜欢。”

      妊娟娟当时是这样说的,到了以后,看了一眼,施正卿就知道这是申古罗罗国的百蛇戏。

      人做蛇状,与蛇共舞,鼓点拟声,阴森冰凉。

      百蛇戏为大型群舞,将传说故事融入杂技与舞蹈中,表演者多为年轻的女子,与单个伎人在路边博人一看的蛇戏不同,基调悲戚,衣着暴露,并不适合在宴会上出现。

      一言不发的观看完踏着欢快步调的百蛇戏,施正卿抬头笑着对妊娟娟说道:“阿姊是准备为陛下舞一曲百蛇戏?”

      “嗯,本宫准备了三种曲子,方才看的是日后会在宴会上表演的群舞,余下的两支皆为独舞。”

      “皇帝哥哥喜爱器舞,阿姊不如再舞一次游龙醉,卿儿只听说过,还没有亲眼见过当年名动长安的游龙醉,阿姊多年不舞了,皇帝哥哥说不得也想再看一次。”

      “每一天都会跳一次游龙醉,”妊娟娟神色自如,她说着,起身往殿外走去,施正卿便跟着她,去到了横瑶宫的水池露台。

      横瑶宫近水,与其余后宫宫殿不同,拥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这里的露台便是妊娟娟练习舞蹈的地方。

      露台上摆放着双剑,妊娟娟熟练的抽剑,她一个凌厉的转身,面向施正卿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这天看起来快下雪了。”

      妊娟娟说罢,专注的跳起了每日都会舞的游龙醉。

      她身上的华服不适合跳舞,繁重的衣饰响声沉闷,但是她手上的一招一式相当流畅,足下轻盈毫无束缚。观者不会注意她身上的外物,而会被她刚健的舞姿吸引,手腕翻花,剑风厚重,眼神坚毅,很容易看出来是有底子的人,因此,她的剑舞表演痕迹很淡,实打实的招式观感更佳。

      反手翻花,剑刃竖立身后,游龙已醉。

      一舞终了,天上开始飘落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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