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如鹰之落 ...
-
云雾迷蒙的早晨，没有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外面暗沉的天色预示着一场雨的到来。
如往常一般，用过早饭后，年幼的李长逸在屋里的书案上临写着李承霖布置的十篇字。奈何天色不佳，还没有写几个字，外边就淅沥淅沥的下起了雨。
看了眼外面，李长逸想到了别的事。
“今日要下雨，师傅会晚些回来，入夜后记得留盏灯给师傅。”
李承霖临走时嘱咐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李长逸停下的笔又动了起来，他不敢懈怠，就算师傅不在，也要先写完字再出去。
五月的雨不似春天那般，砸在地上的雨越来越大了，李长逸站在门前思考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他走前从隔壁屋子的蒸笼里拿了两个蒸饼，揣在了怀里。
路过屋后的望月亭时，李长逸下意识的回头望向了身后，隐藏在雨幕中的身影瞬间察觉，躲避在了院墙后。
墙后蹲着两个人，墨色衣裳的少年有些着急的说道：“这么大雨还要跑出去！”
“今日，我跟着罢，你去替我巡逻。”青黛衣裳的男子撑开了伞。
见男子站了起来，少年也起来了，“大概是去看那只鹰罢，不过是个畜牲，何苦冒着雨去。”
“长桑枨。”男子瞪了一眼少年。
“你还叫我这个名字，为了避讳，我改叫长桑落了。”少年纠正了一下。
男子笑道：“呵呵，说实话，我不想叫你的名字。”
“你对他过分上心了，若是阿郎看出来了，你知道结果是什么。”
闻言，青黛衣裳的男子撑伞的手紧了紧，他没有回答什么，大步离开了院子，他跟随在李长逸后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往山上而去。
望月亭到山上有一小段路是石阶，这段路在竹海里，出了竹林，往上是少有人来的幽深森林，根本没有路。
这山头除了李长逸也没有旁的人走，所以，这路在哪，全凭经验。
雨天路滑，李长逸刚在不远处摔了一跤，爬起来没走多久，又被地上的草藤子绊倒了。这一跤比刚才的更惨，伞骨直接断掉，而伞面则被划破了，李长逸的小腿也被带刺的草藤刮到，鲜血点点，在早已经湿透了的白色袴腿上晕开。
李长逸也感觉到了腿上的疼痛，不过他大致看了下就爬起来了，发现伞不能用了以后，他有些烦恼，思来想去，他直接用跑的了。
跟在后面的男子目睹了一切，他藏在树后，心疼的叹了叹气。
这边李长逸已经跑了很久了，平时好走的路，变得难走了许多，在又摔了三次以后，李长逸终于到了位于山顶附近的林子里，不过头顶上的几道电光闪过，让李长逸的心悬了起来。
亲眼看到一道雷光打在了前面的树上，粗壮的树木瞬间折断，他不由得担心起山顶最高的那棵树了。
李长逸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被水浸湿的蒸饼，倔强的撅起嘴，抹了抹脸上的泥水，“我不信！”
不远了，当他跑到山顶时，一切似乎和想象的一样，最高处的这一片，倒满了拦腰折断的高大树木。
雨水下未熄灭的火焰，好像在诉说着不久前发生过的事情。
李长逸有些失神，年幼的他捂着胸，走到了最边上的残树前，他不信，他想要看一看，万一只是掉下来了呢？
这一看，又一道闪电劈了来，就在身侧炸开，李长逸没有站稳，脚下一滑，往下倒了去。
而他没有害怕，反而欣喜，因为他看到了，看到了折断的树木没有掉下去，是被山崖下一块突起的石头接住了。本来树杈上的巢穴也卡在了石头缝里，巢里那只鹰此刻静静躺在树枝下。
还活着，对罢？
下落没有继续，感觉到腰部传来的力量，李长逸还没有来得及看看是什么，刺眼的电光在身后出现，他的视线里的鹰在下一刻就从低处转到了相当的位置。
“雷雨天气，怎么还在山上玩？你也是迷路了？”陌生的男人声音在耳边说道。
李长逸刚想说话，横在他眼前的树就被雷劈断了，树干掉下去的时候，都掉下去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眼里溢出了泪水。
跟在李长逸身后的男子伸手救了李长逸，他也没有料到雷电如此频繁，一时失手，迫不得已只好抱着李长逸掉了下来，他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发现山崖里的石头缝是内凹的，可以暂且落脚。
大致看了看四周，男子眼前一亮，“这里竟然有宝山草？！”
最里边石头缝里的土，贫瘠稀薄，宝山草不算小，在蹲下的男子面前，也能到他的膝盖处。宝山草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当做野草的，细长的叶子，没有特殊的味道，不过，现在不同，五月是宝山草的花期，雪白的七瓣小花点缀，想极了菊花的苦涩芳香，倒让宝山草变得惹人怜爱了。
李长逸没有哭出来，在雷声中，他恢复了清醒，听到男子的话，他擦了擦眼泪，望向了男子所在的地方。
“你是谁？”李长逸忽然警觉。
男子回头笑了笑，“采药的啊，不然怎么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结果不小心迷路了，早上采到的药材都掉山底下了，不过，有这宝山草也不算一无所获了！”
“毒药。”李长逸承认找不到漏洞，他不可能问眼前的陌生人，师傅说了这里不会有陌生人来，而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不是坏人。
“有毒的药材也是药材，万一以后找到了他能用的地方，岂不是美哉？”男子毫不见外的说道。
李长逸认同男子的话，因为和李承霖说过的话一样。
“你看起来才五岁，怎么跑这里来了？”男子坐在宝山草旁边，打量着李长逸。
“我六岁了。”李长逸走了几步，坐在了靠里面的地上，外面的雨没有停，电闪雷鸣也没有停。
见李长逸不怕自己，还端端正正坐好，男子突然大笑，“你这孩子胆子真大，都不怕我，怪不得敢冒险跑到这山头来玩了。”
李长逸看了看男子，说道：“你不是坏人。”
“哦？我确实不是坏人，不过，坏人也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男子坏笑道。
李长逸没有搭话，而是将怀里不能吃的蒸饼拿了出来。
“那是什么？溶成一坨了。”
泡过水的面饼又连带着李长逸被摔了那么几下，直接变成了一坨，李长逸想也没想，直接朝着前面甩了出去。
“怎么扔了？”男子故作好奇。
可惜，李长逸不愿作答。
他们二人就一直待到了不见雷电的时候，雨仍旧没有停，但是不影响，毕竟还是电闪雷鸣更危险。
男子将宝山草连根拔起，说是要带走，李长逸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被男子从山崖下带到山崖上后，男子抱着李长逸不撒手，李长逸想要自己走，男子偏偏说：“你的腿受伤了，小娃儿不要逞强，我弟弟小时候也是爱逞强，结果腿摔断了，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你要知道，下山更容易摔倒，你还要摔几次？”
“我没有摔跤。”李长逸小声说道。
“我送你回家，你认得路吗？”男子没有拆穿李长逸的谎话，而是将李长逸背着，慢慢下山了。
“竹林里。”
李长逸给的的位置真的是相当精准，男子差点笑出声，“那我随便走了！实在不行我就把你带回我家好了，等到雨停了在送你回来。”
“我要回家！”李长逸反抗道，“要等师傅回家，能不能送我回家？求求你了？”
“好！送你回家。”
等回去了，李长逸才发现男子走的路似乎比自己平时走的那条更近，他本来有些好奇，可是男子已经在厨房做好了饭。
“你看看还喜欢吗？我肠胃不好，吃的清淡，也不晓得这些菜你吃不吃得惯？”
李长逸一眨不眨的瞅着男子，他本来不想吃，奈何肚子刚刚好不争气的饿了，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放弃了。
方几上摆着两碗青菜粥，看起来朴素无华，但是吃到嘴里却不一般。
粥里不仅有切的细碎的菜沫，还要肉沫与姜粒，而且李长逸吃的出来，男子肯定用了师傅前几天摘的香蕈了。
李长逸吃了三碗粥以后，男子忍不住问道：“可还合胃口？”
“好吃。”李长逸也不吝评价，将空碗递给了男子，“再来一碗。”
“好好好。”
李长逸吃的香，男子也很高兴，他随口问道：“你喜欢吃什么吗？以后我带给你？或者做给你吃？”
这一问难到了李长逸，吃完最后一口，李长逸摇了摇头：“没有。”
“就没有想要尝一尝的嘛？”男子收拾着碗筷，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说道，“像我，我从小就喜欢吃阿娘做的糯米蜜藕，又好吃，又可以当主食，父亲也不会说我吃那么多甜的。后来长大了，不爱吃糖了，但是糯米蜜藕我还是会经常吃的，但是我弟弟就不喜欢。”
“糯米蜜藕？”听了男子的一番话，李长逸忽然说道，“我想吃胡麻焦?子。”
“糖油果？”
李长逸仔细回想了一下，“我看到小贩的牌子写着胡麻焦?子，那些买的孩子是叫糖油果。”
“这个是很好吃，我看好多小娃儿都喜欢吃呢，这个我会做，以后做给你尝尝。”
男子说罢就去了隔壁屋子洗碗，刚好李长逸在发愁不晓得怎么谢绝男子的好意，毕竟李承霖不欢迎外人。
之后，男子就站在门口，不晓得有什么心事，而李长逸看着男子的背影，不太明白这个人为何不愿意换下身上的湿衣裳。
回来以后，男子连强迫带催促的给李长逸换了衣裳，包扎了腿上的伤口，给瘀伤抹了药，生了火后，他在炉子边给李长逸擦干了头发，丝毫不理会李长逸。
“我师傅的衣裳你可以穿的，师傅说……”
“与其关心我会不会受凉，你这个小娃娃还是关心关心你师傅回来以后，你怎么解释你身上的伤。”
李长逸就算年幼，也能看得出来男子说话时的口气不太好，于是他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渐渐的天色已晚，男子转身向李长逸道别：“我该走了。”
“我送你！”
李长逸刚跑过来，男子就摇头了，“夜里冷，白天淋了雨，别出去吹冷风了，会着凉的，要是发烧了就不妙了。”
这番话说到了李长逸的心里，若是着凉了就真的没法子给师傅解释了，还要喝药。
“灯。”李长逸把柜子里的灯笼找出来，给了男子。
“以后还你啦！”点燃蜡烛后，男子笑着，望了望还下着雨的外面，“伞也以后还你。”
李长逸点了点头，道了谢：“今日，多谢。”
“免了免了，以后要听师傅的话，不要大雨天出去了，再重要的鹰，也不及你的安危重要。”男子捏了捏李长逸的肉脸，认真叮嘱，“而且啊，你走路的时候要看着路，不然又会摔跤了，这个毛病怎么总是改不掉呢？”
“我知道。”李长逸突然有些难为情，一不留神男子已经走出了门，一想到还没有问男子叫什么，李长逸便走到了门口，提高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寻常的问题，男子却愣住了，他站了好久，最终，他像下了决心般，回答了李长逸的问题：“谨言。”
作者有话说第169章 如鹰之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