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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懋长如生 ...

  •   到了昭天殿外,李承霂远远的就看到站在最高处的李恂如正背着李承霖,看那神情分明就是在等自己。

      当时李承霂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果然北野蔼是四叔安排的那个人。

      走近看到李承霖似乎睡着了,李承霂行礼道:“四叔,怎么不去殿内?霖儿是累了吗?”

      李恂如一只手背着李承霖,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咳嗽了几声,见状,李承霂当即抱起了李承霖,“四叔当心身体,贺郎不在身边,不要累着了。”

      “昨夜,兄长说了什么。”不再咳嗽的李恂如问道。

      许是没有料到李恂如会问这件事,李承霂愣了一下后才冷笑道:“陛下与臣一向是无话可说。”

      “带五郎回去罢。”

      李恂如突如其来的冷酷的眼神落入李承霂的眼里,他说这话时,冷冽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些生疏,李承霂不由得多想,可是,在李恂如的注视下,李承霂知道此刻应该离开了。

      “四叔,保重。”

      看着他们二人的离去,李恂如静静的站在原地,不知多久后,他才转身,神色自若的进入了大殿。

      “都退下!”李恂如一进到大殿里,第一件事就是让伺候的人都退下。

      书案前的李寻知仿佛没有听见,而殿里的宫人也没有停留,齐齐退了出去,还南王的话和皇帝的话可是一个重量。

      待到厚重的殿门被合上,李恂如走上台阶,站在了李寻知的身侧,轻声唤道:“长兄。”

      多年未曾从李恂如嘴里听到过这温软语调的称呼了,李寻知陡然停笔,他抬起头,有些诧异,但是奈何李恂如又咳嗽了起来,他也顾不得别的了,起身扶着李恂如坐下,手掌熟练的抚过李恂如的后背。

      然而,李寻知平静的脸色在李恂如终于停歇的咳嗽声里消失,从李恂如紧握的拳头中渗出来的液体格外刺眼,混在熏香里的血腥味冲击着李寻知努力维持的冷静,他看到李恂如随意的抹去了嘴角的红色,一如儿时那般,笑嘻嘻的将手藏到了身后,脸上的表情没了那天真烂漫,多了坦然与无奈。

      “还要瞒多久?”李寻知死盯着李恂如问道。

      “长兄也瞒着阿懋。”李恂如淡淡说道。

      他已经多年没有用过小名了,李寻知都快忘记了,上一次二人不是以君臣自称的时候是何时了。

      二人默不作声的望着对方,脑海里回忆着彼此,分明有许多话要说,又无从说起。

      和从前不同的是,最先开口的那个人变成了李寻知。

      “阿懋想要做的事情,都会瞒着为兄,阿懋想要的东西,也会掩饰。”李寻知眼里的不快与语气里的平和截然不同。

      闻言,李恂如抿嘴不言。

      而李寻知则继续说道:“为兄从来没有想过要阿懋做这个还南王,因为为兄不愿看到阿懋变成现在的样子。还南王又有几人能善始善终,若能让阿懋平安度过此生,为兄宁可这一生操劳奔波,也不要阿懋比为兄早白了发。”

      “长兄说谎的话,阿懋一定看得出来。”

      李恂如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让李寻知叹了一口气:“是啊。”

      “阿懋累了,想要枕着长兄。”李恂如看着李寻知的腿说道。

      “多大人了,还要枕着为兄。”说归说,李寻知还是同意了,他回头将矮椅上的虎皮毯子扯了过来,“天还是有些冷。”

      顾及到李恂如,昭天殿和其余的议政殿都还没有撤去冬日的厚毯,尤其是昭天殿,李寻知常坐的位置都比一般地方用了更多厚实的绒料,所以也不担忧李恂如躺地下会冷。

      侧躺在李寻知腿上的李恂如心满意足的合上了双眼,“有时候,阿懋会想,长兄真的疼爱阿懋吗?长兄待阿懋和对待五郎一样,可仔细一看,长兄待阿懋又和待二郎一般。”

      为李恂如盖好虎皮毯子,李寻知才缓缓说道:“霂儿会记恨为兄罢。”

      “二郎是记恨的,自他懂事起,都没有称呼长兄为父亲,怪谁呢?长兄不许他玩耍,二郎三岁就开始去国子监了,每天都要学一堆东西,而长兄对其他孩子是溺爱,尤其是五郎,二郎怎么会不记恨。”李恂如说着笑了起来,“着实好笑,明明长兄最喜欢的孩子是二郎,凭着前天的那些事,二郎就不可能平安无事,可是啊,二郎却以为是阿懋的功劳。”

      “嗯。”李寻知低头说道,“为兄想过,阿懋一定看得出来,因为为兄说谎的话,瞒不过阿懋。”

      “长兄与嫂嫂欠着二郎,想来就算将来二郎明白了兄嫂的用意,也很难让二郎释怀。”

      李寻知的手指划过李恂如微冷的脸,问道:“阿懋是否也记恨着父亲?”

      这话让李恂如沉默许久,是或否,不过一个字的回答,那么难以抉择。

      而李寻知接下来的话,打破了李恂如的沉默,使得李恂如不得不回答。

      “阿懋与亦寒不是寻常的情谊,父亲看得出来,为兄亦然。”

      “阿懋从未记恨过长兄!”李恂如突然抓住了李寻知的手臂,他努力着面对李寻知的目光,却发现自己不敢去面对,仰面躺着的他,说不出来别的话,也不敢睁开眼睛。

      “父亲他亲眼目睹了梁王和还南王的结局,怎么会舍得让阿懋也如此?当初,阿懋若是开口,父亲不会反对的。”李寻知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李恂如是真的被父亲宠爱的那个孩子,所以,继位后的李寻知愿意给李恂如时间,他也在等着李恂如的一句话,可是,李恂如一直维持着那臣子的距离,不给他机会。

      终于,李恂如缓缓睁开了双眼,随之而来的是眼角滑落的泪水。

      “长兄,小寒他不愿意随阿懋留在长安,也不愿意让阿懋待在凉州,他什么都愿意给阿懋,阿懋给他的他都会接受,他唯独不要阿懋。”

      “他……”见此,李寻知并未意外,施亦寒真正想要的李恂如确实给不了,不过李寻知还是安慰道,“今日,便下旨,招他来长安罢。”

      可李恂如却顷刻间变了脸色,冷冽的目光看得李寻知抓着李恂如的手一紧,“阿懋不愿意吗?”

      “李家欠他的,阿懋给不起,让李家后人给罢。”说罢,李恂如又变了脸,翻身侧躺在李寻知的腿上,“阿懋困了,长兄不要说话了。”

      原来,他都明白吗?

      李寻知静静看着睡着的李恂如,也放下了几十年的忧虑。

      此时,李寻知也忽然懂了李恂如想要做的事了。

      就那么呆坐了半个时辰后,李寻知将轻飘飘的李恂如抱到了侧殿的榻上。除却碍事的发冠与外衣后,李恂如睡的更香了,他躺在在暖意盈盈的床榻上,似乎做了好梦,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而李寻知的手指划过他雪白的发丝,静坐无声。

      ……………………………

      当天夜里。

      从梦中惊醒的李承霖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看着并不熟悉的一切,他本来想起来,却发现有什么压着自己。

      茫然的侧过头,就发现李承霂的胳膊放在了自己身上,那一瞬间,他笑了。

      从被窝里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李承霖为李承霂将被衾盖好,然后伸头到帐幔外,小声说道:“我要喝水。”

      “殿下稍等。”外面守夜的余欢听到是李承霖的声音,松了口气,李承霖忽然又发烧了,带李承霖回来后,李承霂一直守着,才睡着没多久。

      接过底下人倒好的热水,余欢穿过帐幔,跪坐在了榻前:“殿下。”

      喉咙痛的李承霖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热水后,把杯子给余欢的时候,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余欢公公,怎么兄长这里的茶水和还南王府的茶水一个味道?”

      “殿下不喜欢吗?”余欢问道。

      李承霖摇了摇头,“虽然有点苦,但是喝起来很顺口,而且还南王说兄长很喜欢,我在还南王府喝了好几杯呢!我问过还南王这是什么茶,还南王却不告诉我,还说是秘密,谁也不告诉。”

      听到李承霖话里的不高兴,余欢也只得无奈的说道:“殿下莫恼,这茶就连二殿下都不知道是什么,只知是外邦来的,就连宫里都没有,东宫饮的也是从还南王府拿来的,二殿下最讨还南王喜欢,时常去还南王府,便央着还南王拿了些来喝,殿下也晓得,陛下最听还南王的话了,东宫喝什么也就随着二殿下去了。”

      “那以后我问问还南王好了。”李承霖说着,回头看了眼熟睡的李承霂,问道,“兄长今天是不是很晚才休息啊?”

      “殿下他每天都很晚才睡。”

      闻言,李承霖抿了抿嘴,“兄长果然很累,我不该……”

      余欢听着,还以为李承霖会继续说什么,结果只听到帐幔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待到安静后,才听到李承霖轻声说道:“明天一早准备好去国子监的马车,答应了还南王要去读书识字的。”

      “臣明白,殿下早些休息。”余欢应道,便起身退出去了。

      下午时分,还南王刚离宫,昭天殿就传来了诏书。

      其实余欢听到圣旨的内容很意外,毕竟五皇子李承霖是出了名的不喜念书,长这么大都没有去过东宫颂书院,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若是李承霖不愿意去,该怎么办。

      听到方才李承霖的话,余欢越发觉得的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李承霖愿意去国子监呢?

      当然李承霂也是意外的,接过圣旨后,他还对余欢说过:“霖儿怎么会愿意去国子监?这么多年来,霖儿连善书院和颂书院都没去过。突然上午去国子监识字,下午去还南王府习武,这么累,又不能玩,陛下还专门让他们去教霖儿,霖儿能坚持几天,怕不是明日我又要想法子去哄霖儿了,唉……”

      别的不说,就目前在还南王府居职长史的铁血将军胥朗山,那可是教李承霂头疼了十来年的狠角色。

      曾任迎霞刺史,益州飞啸卫右武郎的胥朗山与楚王李远赋师出同门,楚王薨殁后,由楚王妃抚育长大的李恂如便师从胥朗山,而对胥朗山尊敬有加的李寻知应了李恂如的要求让李承霂去学武也是毫无意外的。

      后来大唐与瑙厄于连赋平城的最后一战中,胥朗山与司空望大获全胜,瑙厄俯首称臣。同年,胥朗山辞谢官升,入还南王府为长史,认认真真的教授李承霂剑术,也开启了李承霂长达七年的“噩梦之旅”。

      虽然李承霂剑术没学到,但是李承霂的射艺天赋却极其优越,得到胥朗山悉心教导的他每年都能在武考射场上一枝独秀,那些个武状元没有一人的准度能比得上,放眼而去,整个长安,无出其右,这也使得胥朗山有微词却也不得不承认李承霂还是有可赞之处的。

      不过,在李承霂眼里,胥朗山就是个臭老头,因为他张口闭口就是比不上楚王。

      但是,由胥朗山教授李承霖,李承霂是放心的,胥朗山的为人倒是不像他的名号那般铁血,他并不严厉,也从不生气,他这样的性格,从小任性的李承霖反而是奈何不了的,至于其他人,李承霂拿着圣旨忧愁了许久。

      左相妊叕、国子祭酒严皓和尚书令祝恩牧这三位可是出了名的严厉,李承霂亲自领教过。

      妊叕以善书精算闻名,他不仅要求李承霂的课业要用四种书体书写,还经常把六部的那些田亩盈亏工程算法之类的丢给李承霂,小时候李承霂就怀疑祝恩牧是不是想偷懒,不过每次测算的结果和六部所示都一样,他也就打消了这个怀疑;严皓本就是国子祭酒,最重史与礼,李承霂记忆最深的就是严皓要他抄了整整四年的唐安律,拜他所赐,李承霂背下来了各个版本的唐安律;祝恩牧这个尚书令反而教的最杂,不论是外邦的文字语言历史军法,还是本国的天文历法都能说出个门道来,他的嘴里经常念叨的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上国者,不识下,岂不愚也?”

      诚然,他们都是国之栋梁,李承霂承认,可是李承霖会好好学吗?

      李承霖自然用行动证明了李承霂的担忧是多余的。

      从这天起,李承霖一改往常的任性妄为,每天都在认真学习,他在国子监待了七年,直到十五岁时,他离开京城,前往封地幽州。

      也是在这天,李承霂才知道李承霖下了决定的事一定会做到,所以,后来李承霖忽然提出要去学医,李承霂没有反对,哪怕李承霂并不舍得李承霖离开长安。因为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李承霂都不明白李承霖的转变是为了什么,他猜测的原因里,没有因为他。甚至连李承霖自己都没有发觉,其实在他心里,从始至终最重要的人都是这位兄长。

  •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好,多更一章,反正存稿多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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